大起大伏的好感值变化并不影响赫佩斯绝望。

  “自由……起飞……一起飞……”他了无生趣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醉酒后那段丢脸狂放的场景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还要配上背景音乐,和谢长留那张无表情看着他发疯的冷淡面孔。

  他是个羞耻心很高的虫,白天向来口无遮拦。

  一到晚上睡前,脑子里就不自觉开始回顾白日的所作所为与发言,直接尴尬到无以复加。

  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过。

  瞎撩拨谢长留那几日,他每晚都要做好心理建设才能入眠,以免被尴尬惊醒。

  每晚都反思,白天还是死性不改。

  然而这次已经不是反思就能度过的。

  他甚至在谢长留的怀里泪流成海。

  一想到把谢长留衣服哭湿,还死死勒着对方不放,对方想要擦干衣服他就哭更凶的场景。

  赫佩斯整个虫想死的心都有了。

  成为全帝国的笑柄都没有在谢长留面前发疯社死丢脸让他绝望。

  手边的光脑亮了亮,他伸出手四处摸摸,打开看消息。

  格其兰:【赫佩斯,一辈子很短,很快就过去了,想开点。】

  虫族平均自然寿命在三四百年左右,经过基因修正手术,最长能到达六百岁。

  一辈子短不了一点。

  他给格其兰回了个好走不送,继续躺在地板上了无生趣懊悔。

  懊悔了将近两三个小时,他才顶着草窝似的红发坐起身,神色变幻莫测,活像颜料盘。

  奥斯尔德和那些贵族雄虫的脸在他记忆里被风雪彻底掩埋。

  醉酒前唯一的印象是颈后冰冷的触碰。

  与他挣扎求生时,牵住他的手。

  十指相牵的那一刻,他彻底失去了神智。

  此后便是谢长留为他准备的惊喜,拉达约佩峡湾之旅。

  在广阔的大海与高耸的山峰面前,他所有的烦恼都随着瀑布水流消散。

  谢长留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扑向水汽,摔倒就扶,全然不会上前阻拦,像是一个沉默的保护者。

  甚至愿意满足他自由飞翔的愿望,带着他在峡湾里滑行。

  只不过谢长留怎么带他飞的,成了未解之谜。

  赫佩斯揉揉额角,这段记忆像是被谁掐掉中间模糊过,他根本记不起来详细过程,只记得谢长留在他身后,沉默不动如山的模样。

  衣袖随风而起,还能察觉到他身上带着的一点浅香。

  丹古峰上,谢长留站在日光里的场景倒是记得极为细致。

  那一刻的鬼使神差,他大抵再也忘不了了。

  赫佩斯细细回顾完所有记忆后,困惑也随之浮现。

  谢长留能知道他的行踪和遭遇,他不必细想便清楚。

  此前经历过太多次这种情况,他已经能一眼辨别,还能饶有兴致观察对方会做出什么举措来。

  只是谢长留太过特殊。

  赫佩斯抬手抚上后颈,略带冷意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那一小片肌肤上。

  这一次唯有触碰才能解决麻烦,不像上一次在医院内,谢长留仅仅只是站在不远处看他一眼,就能将那些锁链斩断。

  防越狱技术也与时俱进更新了。

  赫佩斯耻度爆表,想到这件事,再次哀嚎出声,将一头红发揉的更加毛躁。

  他在地上后悔反思昨晚耍酒疯,又想到要如何合理和谢长留接触,彻底陷入了尴尬的漩涡。

  尴尬要将他彻底吞食,连困意都尽数消失。

  光脑的页面还停留在格其兰发的星网热帖,他索性关掉了。

  还没退回主页面,一条视讯提示响了起来。赫佩斯压根没看来电者,手快同意视讯。

  谢长留的脸猛地跳了出来。

  赫佩斯:“……”

  谢长留看着他这幅乱糟模样,微微皱了皱眉头。

  红发军雌想也没想,面无表情关掉了视讯。

  皇家军校的雄虫宿舍内,谢长留还没说话,眼前的光脑就黑了下去。

  3055一脸懵:“这还没开口呢。”

  谢长留也不明白他这位明面上的“雌君”在想什么东西。

  赫佩斯自认比他年纪大,因此莫名其妙就要做一个贤惠雌君,致力于照顾年纪比自己小的雄主。

  但在谢长留这个活了千岁的人看来,他的一切行为都不太能让人琢磨透,甚至显出几分幼稚来。

  简言之,有代沟。

  包括这次突然一声不吭挂断视讯。

  几秒后,赫佩斯重新发起了视讯邀请。

  谢长留同意接通,就看见赫佩斯面上疲态一扫而空,原先鸡窝一样的红发被细致梳理完毕,柔顺安分披在他的身后。

  视讯背景是洁白的墙面。

  他端坐在沙发上,很是矜持。

  身上皱皱巴巴的衬衫也换了新的一件,全身上下都透着精致和花里胡哨。

  3055合理怀疑他还喷了香水擦了护肤品。

  整个虫在发光,花孔雀似的。

  “长留,早上好,有事吗?”红发军雌露出官方笑容问道。

  “中午了。”谢长留冷淡道。

  赫佩斯:“……”

  视讯里,赫佩斯的坐姿忽然垮了。

  他换了随意的坐姿,打了个哈欠道:“怎么突然给我发视讯了?”

  谢长留没说话,只是平静长久地观察他,整整一分钟过去,他才说:“无事。”

  赫佩斯自然注意到他观察的视线,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生怕方才匆忙换衣服出了差错。

  才惹得这位平时行为举止一丝不苟的雄主感到“不快”。

  扣子正确扣齐,甚至扣到了衣领最上一颗,和他平时穿衬衫开两颗的习惯完全不同。

  衣袖也整齐。

  谢长留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看他检查仪容仪表。

  全部查看完毕后,赫佩斯才抬起头嘀咕一句:“也没问题啊……”

  望见谢长留的眼神时,他突然心灵福至,意识到谢长留的这通视讯是什么意思。

  待在谢长留身边一段时间,他或多或少也摸准了谢长留的性格。

  按通俗意义解释,黑发雄虫的行为应该叫做“担心”。

  但赫佩斯知道这套通俗解释没办法用在谢长留身上。

  这个黑发雄虫只是很擅长“模仿”而已。

  他的责任观与道德原则告诉他,应该要这么做,于是他在三个小时后,给赫佩斯打了视讯。

  借此来确认赫佩斯的状态。

  不过还是考虑不周全,三个小时的间隔还是太短了。

  红发军雌擦了擦鼻尖,心底忽然泛起一丝不甘心。

  只是帝国婚姻匹配当中,碰上一个会说关心话语的好雄虫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好雄虫就像鬼,所有虫都说有,但没有虫真实接触过。

  赫佩斯思索过这个问题,最后只能得出结论,好雄虫不会在市面上流通。

  哪个有结婚想法的雌虫有了好雄虫还会放手。

  想到这点,他心底那点无缘无故冒出头的不甘心就压了回去。

  谢长留多好,还会“关心”他身体状况。

  虽然一句话都不说!

  谢长留就看着他脸上那若有实质,五彩缤纷的想法,静静等待这位明显有话要说的雌君开口发言。

  他对道侣向来有耐心,更别提这位道侣比他小了千岁。

  赫佩斯轻而易举说服自己,把自己哄好。

  于是难得在谢长留面前正经一回,不是试探,不是插科打诨,认真解释道:“我状态挺好的。”

  “已经睡了一觉起来。”他说。

  将视讯来之前,羞耻到在地上打滚,导致衣冠不整的原因归结到了睡觉上。

  他们都很默契地不提及昨晚发生的事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新的一天开始,昨天的事情就留在昨天,已经能翻页了。

  赫佩斯自觉做好心理准备,能够以万全的状态面对谢长留。

  甚至能和谢长留开玩笑。

  玩世不恭早已是组成他的一部分。

  然而一对上那双墨黑眼瞳,他突然间就失语了。

  全然没有平日恣意张扬的模样。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眼神不闪躲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程度。

  谢长留始终如一没表情。

  他向来如此,天大的事情,在他眼里也不过一瞬。

  但赫佩斯不像他,也做不到他那样。

  那些越想刻意遗忘,偏偏加深的记忆再次出现,在谢长留的脸上循环播放。

  不断提醒赫佩斯做了什么蠢事。

  谢长留越是平静,他就越是无所适从。

  互相沉默对视良久后,赫佩斯正色道:“阁下,我们可能要短暂分离一段时间了。”

  他的内心在疯狂哀嚎,面上还要什么都不表露出来,在谢长留面前留下仅剩的、岌岌可危的颜面。

  同时眼疾手快关掉光脑。

  视讯就此中断。

  3055慢吞吞对谢长留说道:“仙尊,他落荒而逃了。”

  小圆球慢悠悠滚了两圈。

  谢长留垂眸看向桌上的光脑,并没有说任何话。

  好半晌后,他略带疑惑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这就是关心吗?”

  谢长留一开始并没有给赫佩斯拨通视讯的想法。

  玄明宗上绝大部分是终身未婚的修士,无论男女皆醉心修炼,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十二时辰对他们而言还是太少了。

  少部分成婚的修士,婚姻大多一地鸡毛。

  谢长留并没有可参考学习的模板。

  既然选择承担了责任,他并不希望连最起码的事情都做不到。

  于是他询问了3055。

  发光的小圆球就是个狗头军师,经验一点没有,案例积攒不少,于是绞尽脑汁,给谢长留出了打视讯问候赫佩斯的馊主意。

  甚至准备了台词。

  但台词谢长留拒绝配合念出口。

  还没念完赫佩斯大概就要杀到皇家军校的雄虫宿舍,质问他是不是换芯子了。

  谢长留寡言少语,最后还是和赫佩斯大眼瞪小眼,在沉默中结束了本次友好问候。

  3055滚地动作一顿,心虚回应他的问题:“是、是的吧。”

  谢长留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