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一时间气氛压抑到极点。

  赫佩斯没有做出其他举动,仅仅只是靠在谢长留身后,态度随意,用散漫的语气说话而已。

  二十六岁的帝国中将,第三军区副参谋长,绝不是只靠家里走关系上任。

  2S级别的精神力,常年征战四方斩杀异兽的气场也绝不是一般虫能够撑住的。

  更别提现在还加了个谢长留。

  谢长留照例没有多少表情。那一眼里有多少冷意,唯有他自己清楚。

  只有两名虫,对上以乔索兰为首的二十几名雌虫,架势却堪比千军万马,压根不输阵。

  乔索兰搭在桌上交叠的手指往内用力扣了扣,他笑容不变,似乎还在等待谢长留一个回答。

  他身后的军雌们一脸忌惮,巴克尔站在一旁被震的根本不敢说话。

  英格拉姆家的一名雌虫率先发难:“赫佩斯中将,不愿承认难不成要动手吗?未免太过分!”

  “维蒙,我过分你是第一天知道?”赫佩斯挑了挑眉,完全没有被攻击到。

  谁都知道赫佩斯·格莱森顿在塞列因帝国的名声差到极点,他自己也不在乎,拿荣誉名声攻讦他压根没有用。

  乔索兰轻轻抬抬手,压下身后蠢蠢欲动要发言的军雌,柔声说:“赫佩斯,何必这么急躁,只不过是一个小问询而已。”

  “小问询。”赫佩斯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扫视他身后的十几名雌虫,“如果这也算的话。”

  乔索兰没有回话,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让他带着虫来问询一名“柔弱”雄虫,并不会让他觉得过分。

  “那么阁下,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回答的话,至少指控不会显得那么难看。”金发雌虫坐姿端正,西装衣扣服帖一丝不苟,是个极为严谨的虫。

  谢长留在一片压抑紧张的沉默中开口道:“我是C级。”

  从他口中说出雄虫等级评判还是有些奇怪,赫佩斯低着头看他,乔索兰面上的笑容加深几分。

  “而他是A级,我对他的攻击无用。”他言简意赅道。

  昨晚聚会虫都在场,不提舒伯南和艾格文,格雷格身为一名贵族,根本没必要为谢长留一个边境星球出身的平民C级雄虫作假证。

  谢长留没动手是必然,那么就是另外的手段。

  而这个另外手段,以他C级的评级,是无法对A级的费迪南德产生伤害的。

  换言之,费迪南德进医院全都是自己的问题。

  凌洲仙尊对乔索兰的“问询”压根没什么想法,事实如此。

  对方想通过他打压赫佩斯,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是走错路了。

  乔索兰遗憾似的开口:“真是抱歉,耽误阁下时间了。”

  赫佩斯感慨道:“那还真是可惜。”

  会议室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一同遮掩了英格拉姆家雌虫们的眼神。

  谢长留和赫佩斯站在电梯前,等待上方数值下降。

  “何必替我说话。”谢长留淡淡道。

  “阁下,你说的话,有时候很容易让虫生气啊。”赫佩斯漫不经心地说。

  他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谢长留,在黑发雄虫的脸上,只看见了漠然。

  谢长留是真这么想,赫佩斯没必要为他说话,毕竟开口还要惹个麻烦。

  红发军雌撩了把头发,扯了扯嘴角道:“那阁下又何必为我说话。”

  谢长留瞥了他一眼,说道:“因为你是我的雌君。”

  赫佩斯不用看他,都能猜出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古井无波平静淡然,不会有其他的情绪出现。

  好像一瞬间露出的笑意从未存在过。

  某种烦闷的心绪从胸腔内升起,在无数燃料的助燃下愈烧愈烈。

  却又强压下这种说不明的情绪,故作无事发生。

  他低声道:“我自然也是如此。”

  “因为你是我的雄主。”

  他们维护彼此的理由,都是一致的。

  为了身份,而不是双方。

  电梯内忽地静下来,只余机器运转的低频声响,以及掩藏在声响之下的浅浅呼吸声。

  呼吸音在电梯内交汇,谢长留和赫佩斯分站两端,双方间的空位如同一道天堑。

  电梯停了停,其他下楼的虫进入,填满了空隙,将他们分离得更彻底。

  谢长留站在电梯角落,听见3055略显低落的声音:“仙尊,赫佩斯的好感度好像掉了。”

  任务一是让赫佩斯的好感值到达5,谢长留完成任务后,3055也就没有再管这个数值。今天打开看,发现好感值已经升到了10。

  结果在刚才又掉到了6。

  好感度是辅助任务的工具,能帮3055判断赫佩斯的命运改变程度,能不能避开最终的黑化毁灭世界结局。

  毕竟让赫佩斯对攻略者的好感越高,攻略者就能更好影响到赫佩斯。

  3055本想问谢长留知不知道原因,但一看他那个样子,又觉得还不如自己。

  它虽然在感情这件事上一窍不通,但总比把心封死的谢长留要强。

  谢长留没回应它的感慨,跟随虫群走出电梯。

  赫佩斯和他并肩走,低头看光脑发消息,险些撞到栏杆,被谢长留一把提溜回来。

  “看路。”他语气冷淡地说。

  赫佩斯脖子上还留了点衣领勒紧的感觉,他收起光脑,道了声谢:“谢谢。”

  行政楼去雄虫的训练场地要经过一条林荫道。上课时间,几乎没什么虫经过。

  此刻,林荫道上就只有他们两个。

  气氛是说不出的安静古怪。

  谢长留泰然自若,赫佩斯倒是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快到训练场时,红发军雌才像是调节好自己,轻描淡写开口:“长留,你的雌父雄父是做什么的?”

  谢长留思考了几秒,才明白赫佩斯在问他的父母。

  那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

  赫佩斯突然问起,连他也要好好回想一遍。

  庞大杂乱的记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梳理出来。

  赫佩斯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光脑边缘,对谢长留的沉默有些讶然。

  锡德里克给他查到的信息里面,这条应该不算是雷点。

  3055对着谢长留絮絮叨叨:“仙尊啊,给你的身份信息里面,雄父就是一个普通E级雄虫,没有工作,雌父是一个杂货铺老板,后来因病去世。”

  这种设定是它结合了很多狗血文主角人设进行参考。

  足够悲惨的身世背景,足够楚楚可怜的行事姿态,才能最大程度吸引反派注意力,完成拯救反派的任务。

  然而宿主绑定错误,所有精心设计的形象都没有任何用处。

  谢长留平静道:“他们……普通农户罢了。”

  赫佩斯眼睫微动,敏锐发觉他话里微小的停顿。

  然而谢长留对自我情绪的把控几乎到了严苛的地步,单单看他外表,完全看不出多少变化。

  全然淡漠的性子让读取他的想法这件事变得异常困难。

  赫佩斯摩挲着光脑外机,低声问:“普通农户?”

  大地龟裂,日光毒辣得像是要烫掉人身上一层皮。

  谢长留回想起干涸的河床,应了赫佩斯一声。

  锡德里克查的资料有问题。红发军雌眯了眯眼。

  谢长留不会说谎,他的那一套道德标准让他意外遵守所有的规则,循规蹈矩极其古板。

  “那你应该挺受宠的,毕竟是雄虫。”赫佩斯随口道。

  帝国的雄虫出生率连年走低,基因等级也跟着下降。

  一家能诞生一只雄虫,是值得高兴的事,无论等级高低。

  谢长留经历过的岁月实在太过漫长,幼年时期的往事大多被尘封已久。

  听见赫佩斯的感慨,他竟也能从模糊的记忆里拾取出一点童年印象。

  “未曾。”他淡声道。

  红发军雌一愣,对他平静的否定感到一丝意外。

  谢长留察觉到他的困惑,却没再多言。

  与他相比,赫佩斯才更像是被偏爱长大的那个。

  关于家庭背景的交谈到此结束,一个“未曾”便将赫佩斯所有要出口的问询堵了回去。

  他脚步放缓,便见身旁的谢长留走进了训练场,步伐沉稳有力,身姿背影挺拔。

  和他拉开有一段距离后,又放缓了速度。

  赫佩斯大步向前,正要问他看见什么,便听见谢长留问道:“赫佩斯,你今晚有时间吗?”

  红发军雌:“什么?”

  谢长留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就在方才,冷冰冰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宣告任务。

  【任务三:改变赫佩斯在酒吧与奥斯尔德相谈被羞辱的剧情。任务奖励,修为百分之四。】

  赫佩斯眨了眨眼:“应该有时间。怎么了?”

  他担任皇家军校的雄虫新生训练教官期间,第三军区的军务通过光脑就能远程处理,并不需要到达军区。

  这段时间帝国也意外平静,没有重要战事需要他上战场,都是些小打小闹。

  除了训练,大多时间都是空出来的。

  “有事找你。”谢长留道,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话说。

  林荫道内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红发军雌微微倾身凑到谢长留面前,戏谑道:“怎么?阁下是要给我准备惊喜吗?”

  他大概已经从先前古怪的情绪恢复到平日的状态,说话语音语调都变得随性不少。

  谢长留也不清楚他的思考是怎么跳到“惊喜”上的。

  3055继续当它的恋爱脑小窝囊,看见谢长留和赫佩斯凑近就心痒。

  立马叽里呱啦说一大通:“仙尊,大胆承认要给赫佩斯准备惊喜!”

  只是想用一句话拦下赫佩斯的谢长留:“……”

  浅灰色的眼眸深邃,并不是会议室内锋芒毕露的模样,多了几分温和。

  耳侧掠过平稳的呼吸音,超一流的耳力又让他感知到某个雌虫略略加快的心跳声。

  谢长留对赫佩斯说:“如果你想。”

  他的回答向来很有“谢长留式”风格,不是过分简洁,就是云里雾里听不懂。

  这一句话,让赫佩斯揣摩了几秒。几秒后,他直起身说:“其实也没有很想。”

  “不过呢,”他察觉谢长留瞬息间的松懈,带了转折继续道:“既然是雄主给的,那我可要好好接受。”

  凌洲仙尊面无表情看着再次笑容灿烂的赫佩斯,道:“好。”

  说完,他走进训练场,去参加今日的定向越野项目。

  赫佩斯去终点找教官们。

  **

  整场定向越野训练对体弱的雄虫新生是一场大挑战。

  尽管教官们已经降低难度,减少障碍,尽可能保证他们的通过率,他们还是有大部分花了很长时间完成训练。

  少部分平时有运动习惯,倒能撑下来。

  饶是如此,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因此看见早就在终点站着的谢长留时满脸不可思议。

  舒伯南和艾格文从会议室出来后,就来参加训练。

  定向越野的训练项目在军训的总评分数里,不能缺练,再不情愿也要参加。

  他们还疑心谢长留缺练,但看到终点的光屏上明明白白写着谢长留名字和达成时间,瞬间哑口无言。

  【谢长留,用时两分三十秒。】

  几乎是一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你是……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军雌……”舒伯南大喘气质问谢长留,“这个速度是雄虫该有的吗?”

  调低难度,没有多少障碍的训练地,对谢长留而言就是条直行大路。

  如果不是训练场地内有监控,他的速度大概还能再快一些。

  躲监控也要耗费时间。

  没在规定时间完成训练的雄虫延迟下训,还要罚跑三圈才能结束。

  操场上唉声叹气抱怨此起彼伏,总教官赫佩斯面不改色盯着他们,直到不划水跑完才算结束今日的军训。

  和谢长留在学校里到底还隔着一层教官和学生的关系,下训后,他就和谢长留走了两个方向。

  回家的路上还在想谢长留口中的“今晚有事”是什么意思。

  雄虫宿舍,谢长留难得没有一进公寓就回房间待着,反而坐在沙发上,等舒伯南和艾格文。

  两个年轻雄虫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先被他吓了一跳。

  “谢长留?你今天没有回房间?”舒伯南嗓音沙哑,惊奇道。

  艾格文朝茶几上的水壶伸手,还没碰到,谢长留先倒了杯水给他。

  也给舒伯南倒了一杯。

  “那个,”蓝发雄虫颤抖地接过那杯水,忐忑不安道:“谢长留,我们最近应该没惹事吧?”

  平白无故倒水,很恐怖啊!

  舒伯南训练完本就手抖,现下水杯更是拿不稳。

  谢长留见状,动了动手指托住那杯水。

  装满水的杯子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有些事,想问你们。”谢长留道。

  艾格文松了口气,不怎么在乎形象地坐在茶几边。

  舒伯南更是哀嚎道:“你不要这么吓虫。”

  “你想问什么?”艾格文抿了口水,还没咽下去,听见谢长留的话,又全部喷了出去,淋湿舒伯南满脸。

  “我要给赫佩斯准备惊喜。”谢长留说,不动声色避开了喷出来的水。

  “艾格文你个傻x!”舒伯南破口大骂。

  谢长留原先想问3055,还没问,3055就兴奋到无以复加。

  鉴于它平时的状态,智商看样子不太像是能提供好答案的。

  他收回询问的话。

  艾格文放下水杯,诚恳问他:“你为什么要给赫佩斯准备惊喜。”

  谢长留略略思索后道:“因为答应他了。”

  艾格文:“……”

  舒伯南:“……”

  两个年轻雄虫不知道说什么好。舒伯南拿抽纸擦了把脸,难以置信道:“为什么要给雌虫准备惊喜。”

  艾格文思索后说道:“赫佩斯是军雌,会有精神力暴.乱的情况出现,我感觉最大的惊喜就是对他进行精神力安抚了吧。”

  “毕竟有很多雌虫根本接触不到雄虫。”他说。

  “送花也可以吧?随便挑个礼物送送不就好了。”舒伯南随口道。

  他身边认识的雄虫好友全是这个作风。

  看哪个雌虫亚雌顺眼,喜欢的话就娶进来当雌侍,不太喜欢就随便送个礼物,那些雌虫亚雌见了都挺惊喜。

  艾格文勉强同意舒伯南的意见。

  习惯使然,他们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谢长留坐在沙发上,看他们七嘴八舌开始讲,讲到最后又因为某个意见不合互相语言攻击对方。

  他不太受得了吵闹,起身回房间。

  离开前还是很有礼貌说了声谢谢。

  “仙尊,您还不如问我呢。”3055别别扭扭道。

  谢长留站在窗前若有所思,闻言回道:“不必。”

  晚上七点,他让3055拨通了赫佩斯的视讯,红发雌虫过了很久才接起来。

  光屏上,赫佩斯的红色长发湿漉漉搭在身后,面上还有水汽,上半身套了件松松垮垮的宽大短袖。

  很显然,他方才在洗澡,才没有及时接通视讯。

  “阁下晚上好啊!”赫佩斯拿了条干毛巾擦头发,对着光屏内谢长留的影像道好。

  谢长留沉默地移开眼神,简略回应:“晚上好。”

  “这个时间点,阁下是准备好你的惊喜了?”

  赫佩斯优哉游哉看着谢长留,像是发觉了什么好玩的,直勾勾盯住他。

  谢长留非礼勿视,将他当成一团空气:“是。”

  “阁下,你要不要先看着我说话。”

  红发军雌狡黠笑道:“说话时要对视,是基本礼仪吧?”

  那双墨黑色的眼睛于是如他所愿,清清冷冷和他对视,没有丝毫回避。

  被盯的不好意思的,反而是赫佩斯了。

  他轻咳两声,问谢长留:“我现在去接你?”

  “可。”谢长留声音低缓,然而一条消息直接改变了进程。

  “等一下,好像有虫给我发消息。”赫佩斯说。

  他坐在书桌前等赫佩斯看完信息,却是眼睁睁看着红发军雌的神情变得奇怪别扭。

  明艳的脸上混合了欣喜讽刺别扭恶心等复杂情绪。

  有一瞬甚至显出几分阴鸷。

  谢长留仍旧平静地看着他,听见了意料之内的答案:“阁下,很抱歉,我今晚有些事情要做。”

  视讯就此被挂断。

  “仙尊,接下来怎么办啊。”3055说。

  “奥斯尔德在哪。”谢长留对赫佩斯生硬的拒绝并不意外,只是平淡地问3055奥斯尔德的动向。

  自从赫佩斯和谢长留成婚登记后,3055就知道系统那边给它的原书剧情出现了差错。

  近来都不在乎原书剧情了,听见谢长留的问话,又翻出来找了找有关酒吧的剧情,确定了奥斯尔德的位置。

  谢长留身上还穿着军校制服,从衣柜取出叠得四四方方黑短袖黑长裤时,却看见挂在一边的袖衫直裾。

  他垂眸片刻,最后换上了一身白衣。

  舒伯南和艾格文还在客厅打游戏,见他一身白出来,目瞪口呆。

  “这么正式?”舒伯南感慨。

  艾格文对谢长留道:“你要出校,请假了吗?”

  谢长留很坦然:“没请。”

  “已婚雄虫可以通融,和保安说一声应该就行了。”舒伯南想了想说,“宿管那里也没问题。”

  谢长留朝他微微颔首,出门了。

  酒吧这种剧情高发的娱乐场所距离皇家军校很远,谢长留照例坐公共交通,只不过这次换了悬浮地铁。

  等他到目的地时,赫佩斯已经在酒吧里。

  身侧全是过分炽烈的视线,正值夜生活热闹的时间,周围声音嘈杂喧嚷,还有浓重的酒味。

  面前挂着闪烁灯牌的酒吧内灯光靡丽暧昧,时不时有奇怪的大笑声。

  谢长留站在酒吧门口,神情冷峻,眉间蹙起。

  他一身白衣,与这里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活像是被什么丢进来一样。

  过了良久后,他才踏入了酒吧。

  迷乱的彩灯下是群魔乱舞,连乐声都格外刺耳。

  “能有幸邀请阁下喝一杯吗?”不知从何而来的亚雌端着酒杯,轻轻靠向谢长留,身上香气异常浓烈。

  谢长留毫不犹豫往旁边走了一步,以高超的闪躲技艺避开一路舞姿妖娆的妖魔鬼怪,按照3055的提示往二楼包厢走。

  上了二楼后,浓烈的香水味和酒气明显减淡不少,嘈杂的声音也逐渐飘远。

  走廊内铺了长毯,鞋跟落上去根本没有多少声响。

  谢长留脚步本就轻,现下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仙尊,他们都在包厢里面。”3055说。

  亚雌服务生端着酒从走廊尽头走来,望见谢长留时小心翼翼问道:“阁下是哪个包厢?”

  谢长留淡定念出奥斯尔德所在包厢的号码:“284。”

  亚雌服务生柔声道:“284就在这,我替您开门。”

  “不必。”谢长留说,“你手上的酒是284的吗?”

  服务生被深黑的眼睛盯着,呆呆点点头。

  “给我吧。”谢长留动作轻巧接过他手里的酒,轻轻打开了包厢门。

  包厢内灯光昏暗,几名醉生梦死的雄虫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进来。

  几个亚雌跪在他们身边,低眉顺眼,姿态温顺,还有几个雌虫,轻轻敲着雄虫的双腿。

  和奥斯尔德走的近的,都是贵族。

  奥斯尔德坐在主位,紧紧盯着面前坐着的赫佩斯。

  谢长留还拎着酒站在角落,一身白衣在暗色的包厢里,没有任何一个虫发现他,连赫佩斯也是。

  他就站在暗角,面无表情看面前这场原书里应该出现的剧情。

  奥斯尔德又躺了一天医疗舱后,就出院了。

  他的雌侍们因为他受伤,统统进了管教所。

  家中空了大半,好友们便想着叫他出来玩乐放松心情。

  奥斯尔德正因为赫佩斯心烦意乱,欣然同意。

  酒过三巡,有名雄虫忽然提议他将赫佩斯叫来。

  “他那个雄虫不过一个C级平民,怎么和你相比?”好友大着舌头说,“赫佩斯家世也算不得显赫,你在担忧什么。”

  奥斯尔德于是给赫佩斯发了消息。

  昏暗灯光下,他看见赫佩斯僵硬明艳的面容,只觉得胸腔有股无名火旺盛升起。

  “赫佩斯,稍微识趣一点,一个军雌在嚣张什么?”某位贵族雄虫将酒液灌进身侧亚雌的口中,扯扯嘴角讽刺道。

  奥斯尔德对外向来是温润的面孔,闻言稍稍劝阻了一下:“维卡斯,不要这么说。”

  他有些抱歉地看着赫佩斯:“抱歉,维卡斯不是故意的。”

  “我的确是诚心想邀请你来喝杯酒的。”他说,满意地看着赫佩斯脸上出现激动宽慰的神情。

  “我没有生气,您不需要向我道歉。”赫佩斯温和说。

  奥斯尔德身边的一名雄虫道:“赫佩斯中将,这个道歉可不太诚心。”

  他抬抬下巴,就有身侧一名亚雌将装满酒液的就被推到赫佩斯面前:“喝了,才算道歉。”

  赫佩斯顺从地举起酒杯,却没有端稳,酒液洒出来一大片。

  他一字一句盯着奥斯尔德说:“阁下,向您赔罪。”

  红发军雌一口饮下那杯酒,将空空的酒杯倾倒。

  “撒出来那么多,啧,全浪费了。”

  “中将也不过如此,一杯酒都拿不稳。”

  维卡斯讽笑一声:“一杯可不够,先前拒绝奥斯尔德这么硬气,不得好好道歉?”

  于是又是一杯酒。

  赫佩斯一饮而尽。

  “先前拒绝你那么快,现在又和狗一样叫一声就来,还真是下贱。”

  “不是我说,他不会信了什么找个低级雄虫靠近能让你吃醋这种烂方法吧?”

  “哈哈哈哈哈,真的有那么蠢吗?”

  “也许呢?他找的那个雄虫不就是个废物。”

  “不知道在硬气什么……”

  他的耳侧是混乱的声音,带着恶意的羞辱与奥斯尔德伪善的话语都让他恶心。

  视野内只剩下摇摇欲坠的火光。

  他的意识无比清醒,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听见自己乖顺的声音响起。

  这次没有看见白雪。

  连冰冷的气息都没有。

  赫佩斯释放精神力,尝试去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找到了。

  然而并没有任何用处,他能感知到身后有名虫,身上有他熟知的感觉,但他什么都做不到。

  行动被彻底禁锢,就像过往那般。

  是熟悉的囚禁。

  酒精开始发挥效用,理智正在被逐渐侵蚀,他咬紧牙关,唇边溢出一道气声。

  谢长留。

  被禁锢的灵魂轻声念道,于是他的后颈被谁的指尖碰了碰。

  那一瞬彻骨的寒意突然从后颈传遍全身,囚禁他的锁链忽然松动。

  赫佩斯意识到了什么,仰起头拼尽全力伸出手,像一个溺水者般挣扎着握住求生之绳。

  但他只碰到一片空气。

  那一刻他如坠冰窟。

  指尖轻轻勾了勾,垂落之际,对方握住了他的手。

  他睁开眼,暗色灯光下,模糊的视野内,是清晰分明的墨黑眼瞳。

  清清冷冷,像是一年内的那场初雪。

  谢长留垂眼注视着狼狈的赫佩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又是你。”奥斯尔德站起身,咬牙切齿道。

  他脱离了温润儒雅的外皮,五官便是极为扭曲狰狞。他身旁的几个雄虫不知何时已昏睡过去,那些亚雌和雌虫同样倒在地上。

  谢长留根本没搭理他。

  他正忙着扒拉开赫佩斯。

  某个红发军雌大概脑子真的被酒精腐蚀,整个虫拼命往他身上贴,恨不得成为凌洲仙尊身上的挂件。

  奥斯尔德眼皮直跳,一口牙差点没咬碎。

  望着谢长留,充满恶意羞辱的话根本控制不住,然而第一个字刚出口,就被谢长留堵了回去。

  黑发雄虫把进包厢拿的那两瓶酒放到桌上,礼貌道:“你的酒。”

  说完转身,拖着赫佩斯就走——红发军雌已经完全成了他身上的挂件,摘不下来。

  “咚!”

  谢长留甚至礼貌地关上了包厢门。

  他拖着赫佩斯下楼,望见下方一大群的虫,意识到这样并不方便,只好打横抱起赫佩斯,带着虫下楼。

  这个时候一身白衣就变得明显了。

  舞台上的歌声一顿,周围狂野的舞姿停下,整个酒吧一楼只剩下尴尬的伴奏音回响。

  所有虫看着谢长留抱着赫佩斯走下楼,穿越虫群。

  这些虫甚至给他们让了道。

  谢长留在礼数方面向来挑不出刺,他点点头,对一旁的虫道谢:“多谢。”

  得到感谢的虫们:“……”

  等他带着赫佩斯走出酒吧时,一瞬寂静的酒吧忽然爆发出高声尖叫和喧哗。

  街上连醉酒的雌虫都清醒过来,目瞪口呆看着他们。

  谢长留镇定自若,低头喊赫佩斯:“赫佩斯,醒醒。”

  如果他和赫佩斯关系一般,他大概会直接把赫佩斯放到地上。

  但赫佩斯现在和他是合法关系,他把虫放大街上也不太好。

  尤其是赫佩斯还在理智走失状态。

  谢长留罕见陷入了为难。

  但这个为难的情况没有维持太久,因为更为难的情况出现了。

  某个红发军雌忽地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颈,整个虫往他怀里依恋地缩了缩,像是在他身上感受到熟悉安全的气息。

  谢长留忽然不敢动了,他皱眉看着赫佩斯,站成一根笔直的树干。

  他正要说些什么,便听见赫佩斯无意识的低声呢喃。

  “谢长留……”

  紧接着赫佩斯将脸埋在了他的肩颈处。

  谢长留冷若冰霜,甚至萌生出直接丢下赫佩斯的念头。

  然而颈侧传来的异样感却让他的思考忽然陷入停滞。

  肩颈处一片湿润。

  赫佩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