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如将画小心收好,想起跟蠃鱼的对话,忍不住问风骁,“师傅,你见到土地神了吗?”
风骁微微颔首,“见到了,也没见到。”
瞿如听不懂这哑谜,“那是见到了还是没见到?”
风骁:“比起土地,这里的渔民更信奉水神,失去供奉的土地神便逐渐消散了,那道结界是土地神用最后的力量构建的,在我进入之后便彻底消失了。”
“神也会死?”瞿如有些发愣。
风骁笑了笑,“自然,即使是神仙,也逃不开天地规则。”
-
瞿如以为,自己会一直一直跟风骁在一起,一直以来,也确实如此。
在收录了一部分妖怪之后,风骁将画全部交给人皇,隔日便打算继续启程往南边走。
可是瞿如却在宫门口,被风骁家的人堵了。
瞿如是一路跟着风骁回来的,风骁家的人将消息打探得非常清楚。
这个少年,跟了风骁很多年,是风骁的徒弟,深得风骁的喜爱和信任。
风骁不愿意回家,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瞿如身上。
只要瞿如去了风骁家,风骁就不得不去风骁家接人。
第一次,瞿如发现他师傅说的不是假话,师傅是真的很有钱,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风骁氏家的长子。
瞿如坐在偌大的客厅,看着坐在首位上胡子花白的老者,以及左手边坐着的中年男女。
看模样,那中年男人与风骁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风骁的亲生父亲。
那中年女人看着和和气气,可瞿如却从她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不屑和轻蔑。
对此,瞿如并不在意,他只在意师傅的家人为什么要趁着他师傅给人皇献画不在的时候,大费周章把他“请”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人自称是风骁的家人,而且确实与风骁长得有几分相似,他肯定不会任由这些人把自己捆过来。
客厅里寂静无声,即使被这几个人轮番打量,瞿如也面不改色,只是平静的坐着。
“小兄弟,你不怕吗?”中年男人问。
瞿如反问,“怕什么?”
少年的目光清澈无波,毫无畏惧。
中年男人笑了笑,“听说你是风骁的徒弟,这股无所畏惧的劲儿倒是跟他很像。”
瞿如皱了皱眉,“你们找我过来,是想逼我师傅回家吗?”
中年男人一顿,没有接话。
一直未曾开口的老者缓缓开口,“此话怎讲?”
瞿如抬眼望过去,只见那双浑浊的双眼里仍旧带有几分锐气,甚至有些阴鸷。
若是旁人被这双眼睛盯着,必然胆寒。
可瞿如不是人,祷过山上每只曾对他带有杀心的妖怪都比这大半截入土,身上还带着死气的老者可怕多了。
“你快死了。”瞿如语出惊人。
客厅内的中年男女皆是脸色大变,那中年女人更是激动得站起身,怒斥,“胡说八道!”
相反,倒是那老者不动声色,只是沉着脸,没有接话。
瞿如继续说道:“你想求我师傅救你,所以才把我绑过来,是吗?”
老者沉声道:“你很聪明。”
“我师傅也只是个凡人,这些年找我师傅续命的人不胜枚举,但也不过都是回光返照罢了。”瞿如道:“我师傅救不了你,你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高寿了,做人不要太贪心。”
老者身为风骁氏族长,以一己之力让风骁氏站稳脚跟,如今年迈,竟无一人可以继承这偌大的家业。
唯一看中的风骁却不愿意接手,成年在外面游历,不肯回家。
风骁族长实在放不下这偌大的家业。
风骁族长叹了口气,“人总是贪心的,不贪心便不是人了。”
对此,瞿如不敢苟同。
谁说人都是贪心的?他师傅就不贪心。
虽然是被绑过来的,但风骁一族对瞿如却极好,吃的住的,样样都按最好的来,想来也是怕得罪风骁。
除了不让离开,瞿如在风骁家,可谓是有求必应,他去看了风骁曾经住的院子,听到了一些与这些年来听到的截然不同的故事。
外头都说,风骁是侍女所出,幼时不受待见,长大之后却极受风骁一族宠爱,甚至让其以风骁之姓为名。
风骁族长更是一直想让风骁继承风骁一族,可风骁志不在此,放着偌大的家业不继承,成日里只想四处游历,让风骁一族操碎了心。
可站在风骁曾住过的偏僻小院,看着杂草丛生,勉强可以遮风挡雨的木屋,在一名妇人的叙述下,瞿如恍惚间好像看到风骁曾经在这里生活的影子。
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还经常受到大夫人儿子风骁易欺负,连院里的下人都敢对风骁下手,直到风骁长大几岁,有了反击的能力,才逐渐不受下人的欺负。
这位妇人跟风骁的亲生母亲自小便在这府里头长大,至今仍为好友失身于醉酒的家主,继而遭到主母迫害一事感到愤怒和无力。
瞿如也恍然明白,风骁过家门而不入的原因。
风骁确实如族长所愿回来了,一回来就被人牢牢看守着。
面对此种情形,风骁神色自若。
家主来了,风骁也只当没有看见,瞿如也对此视而不见。
家主正要问责,想到自己今天的来意,生生忍了下来,自己找了位置坐在风骁对面。
沉默了一会儿,他将拿在手上的卷轴放在桌上展开。
风骁自顾自烹茶,并未看那卷轴一眼。
瞿如好奇一看,顿时心领神会,对这人的来意猜了个七八分。
果然。
见风骁不说话,家主主动开口,“这画上画的都是氏族女子,个个天姿国色,家境殷实,可与你相配。”
瞿如将画卷一卷,面无表情道:“我师傅是修仙之人,不会娶妻生子。”
家主只是看了瞿如一眼,对这没规矩的小子并不在意,他看向风骁,正要开口时,被风骁一句话堵了回去。
“阿如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家主脸色一沉,“你莫要不知好歹!”
风骁抬眸,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向来如此,家主如今才发觉么?”
家主是个暴脾气,占了个嫡子的身份和生母娘家的势力才得以成为家主,二十多年来对家族并无建树。
但是,却是个极爱面子的。
见风骁如此傲慢无礼,仗着人皇的信赖全然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顿时来了气,“别以为自己讨得人皇一时欢心便不知所谓,若不是易儿意外摔断了双腿,就凭你这贱籍出生,何来资格继承家主之位?!”
“好声好气同你商量你不肯,非要撕破脸皮,你以为凭你一人便可与整个风骁氏为敌?况且还带着个累赘。”话说到这,家主冷笑一声,“你这次回来,就别想再离开!”
放完狠话,家主甩袖离去。
瞿如瞅着家主的背影,眸光泛凉,“师傅,我能打他吗?”
风骁摇头,“不可。”
“哦。”瞿如气闷的坐在风骁旁边,“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风骁给生气的小徒弟倒了一杯热茶,“不急,便让他看看,凭我一人能不能与风骁一族为敌。”
“还有我。”瞿如抿着嘴,抬眸看着风骁,一脸正色道:“我才不是累赘。”
风骁笑着摸了摸小徒弟的头,“自然,我们阿如最棒了。”
瞿如一把打开风骁的手,有些烦躁,“都说了,不要一边摸头,一边说这种哄小孩的话。”
以前也就罢了,他现在的外形都已经成长为十六七岁的少年,不是当年的小豆丁了。
风骁一族打的主意很简单,他们只想留下风骁,甚至不计任何代价。
不做家主没关系,只要人在风骁氏就够了。
房间里的熏香在第二天就被换了,闻起来应该是合欢香之类引人勾起欲念的药物。
好歹是氏族,居然用这么低级的把戏,风骁表示很失望。
家主大概也知道风骁不是普通人,一点点熏香可能对风骁无用。
因此,他在熏香里放的药量,是普通人的十倍。
不仅如此,连平日里的吃食也都动了手脚。
风骁全部面不改色的吃了。
瞿如也是知道食物和熏香有问题的,但是为了配合出演,也假装没有发现。
心想着,他是妖,这些东西是对人类用的,想来应该对他无用。
夜里。
万籁俱寂,夜色正浓时,风骁的院子里来了几个戴着面纱,衣着单薄的女子。
她们推开风骁的房门,鱼贯而入。
家主就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些女子进入房间,心里暗暗得意着计谋得逞了。
一刻钟后,家主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这些女子进入房间后,怎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不应该。
家主迟疑着上前,刚走到窗边,准备凑近往里看时,一道寒芒破开窗户从脸颊刮过,家主浑身僵硬,只觉得脸颊微疼,一股暖流从脸上滑落。
砰——
眼前完好无损的窗户四分五裂,瞿如面无表情的站在窗前,剑尖直指家主。
“这把剑名唤杀生,实际上却未见曾见血,今日便拿你试剑吧!”
话音未落,剑已至身前。
家主不会武功,眼看着剑直冲自己而来,吓得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