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桑惊秋问时遇。

  时遇:“嗯?”

  桑惊秋:“不高兴啊?”

  时遇冷漠道:“为何不高兴?”

  桑惊秋猜他可能在烦司命楼的问题,便说:“楼司命此人不足为惧,西岳落在他手里,应该只是凑巧。”

  时遇还是面无表情,不说话。

  桑惊秋便也沉默下来。

  其实他现在并不想和时遇相处,在知道对方有心上人之后,他就避免和时遇接触,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被时遇看出什么。

  可西岳的求助来得突然,他毫无准备,即便时遇是为了处理司命楼的事,能跟他一起过去,西岳就多几分早日脱险的希望。

  他不能将好友安危置于私人情绪之后,只能假作什么都没发生。

  傍晚,二人在一处茶摊歇脚。

  天快要黑了,赶路不太方便,但桑惊秋担心西岳,打算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省了跑来跑去耽误功夫,江湖人风餐露宿,早就习惯了。

  这处茶摊在官道附近,来往人马不少,正是用晚饭的时候,不时有人进出。

  点了茶水面条,桑惊秋安静地吃了几口,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真的啊?”

  “不会有假的,我刚从苏州过来,亲眼见到司命楼外头挂着白布。”

  桑惊秋一愣,朝旁边看了一眼。

  时遇垂着头喝茶,并未做出反应。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司命楼势力那么大,他们楼掌门是个厉害人物,谁敢做这种事?”

  “咳,势力大,得罪的人就多,楼司命那个人……”

  “嘘,小点声,当心惹祸。”

  “切……”

  说话声到底是低了下来。

  桑惊秋听不清,不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你留在苏州。”时遇忽然开口,“处理司命楼的事。”

  桑惊秋也不意外,点头:“顾兄生辰,邀我前去,安平离苏州不远,我快去快回。”

  时遇:“没那样多时间。”

  桑惊秋吃掉最后一口馒头,闻言顿了一顿,道:“我去见个面,即刻回来,不耽误正事。”

  小二拎着茶壶过来:“二位客官,可要再续点茶呀?”

  桑惊秋摇头拒绝。

  小二道:“这可是上好的山茶,您二位不再喝点?”

  桑惊秋道谢,取出银子付账,待小二离开,他道:“我已答应了人家。”

  时遇看都不看他:“不行。”

  桑惊秋皱眉,喝光杯中茶水,起身。

  时遇也没逗留,和他一道离开,上马继续赶路。

  天已经黑了,只有月色照着大地,平添一股淡淡的温柔。

  桑惊秋决定还是跟时遇好好说说:“司命楼的事,我会放在心上。”

  时遇默不作声。

  桑惊秋:“确保西岳平安后,我马上去安平,见过顾兄就去苏州,一刻也不耽误,可行否?”

  时遇还是不说话。

  桑惊秋十分无奈,他虽然认识时遇二十多年,偶尔也搞不懂时遇到底在想什么。

  尤其在这一回的事上。

  他实在不明白,时遇究竟为何如此反对他去顾听云的生辰宴呢?虽说玉华山和鱼莲山有些不合,但他和顾听云兄弟的交往完全是处于个人交情,尤其二人不止一次帮过他,时遇从来也不是这样偏执的性格,怎么这回格外奇怪?

  他疑惑着,就想趁机问一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时遇脑袋一偏,歪过来,似乎是看他。

  “你不愿我同他们接触,是为了什么?”桑惊秋是真的感到疑惑,“是吕七风做了什么,还是玉华山有问题?”

  时遇:“为何这样认为?”

  桑惊秋:“除了这些,我想不出理由。”

  时遇:“一定要有理由么?”

  “……”桑惊秋心道那不然呢,“事出有因。”

  时遇:“若我说,没有理由,你当如何?”

  桑惊秋无力。

  从这次回来,他常常觉得时遇有些奇怪的刻薄,尤其这回的事,恨不得每句话都带刺。

  而这分明不是时遇的性子。

  他在那个人跟前,必定不是这样的……

  桑惊秋脑中莫名闪过这个念头。

  他忍不住扭头看向身边人,猜测着他与那个人相处时的模样。

  一定很温柔罢,虽然时遇薄情,可对待所爱之人,必定是全心全意的好。

  他没见过那样的时遇,也真的很想看一看那样的他。

  他不知不觉有些出神,时遇叫了他两声才反应过来,问:“你叫我?”

  时遇沉默一下,问:“你在想什么?”

  桑惊秋面容发烫,庆幸在夜色下看不清彼此,他随意胡扯道:“在想顾兄的事。”

  时遇:“他有什么事?”

  “……”桑惊秋只能继续胡说,“顾兄曾跟我提过他家中一些事,说他兄长喜爱饮酒,这次正好去苏州,我从齐芳居买些好酒,带去送他,以作感谢。”

  桑惊秋絮絮叨叨的说着买酒送礼的事。

  “我先前仿佛说过。”时遇不慌不忙打断他,“让你留在苏州处理司命楼的事。”

  桑惊秋猛然住嘴。

  马蹄哒哒,一阵一阵地压着桑惊秋的心跳,让他觉得呼吸艰难。

  从前他觉得,以他的身份立场,其实不应该反驳或拒绝时遇的吩咐,因为那是他该做的分内事。

  可自从武林大会后,他与时遇之间的矛盾日渐增多,理念有所不合之外,时遇莫名其妙的针对也是关键理由,这次顾听风的事,不过是个由头。

  桑惊秋相当郁闷。

  又一想,今年事情太多,一桩接一桩没完没了,或许时遇很心烦,又或者有什么别的理由不好说出口,才会如此。

  他知道时遇的脾气,硬碰硬是没用的。

  桑惊秋火气骤消。

  这时时遇冷漠地笑了一声:“你不打算听我吩咐了?”

  桑惊秋:“我没有这样想。”

  时遇:“那就好。”

  桑惊秋深吸一口气:“你吩咐的事,我绝不敷衍,但是,安平,我也要去。

  ”

  时遇:“我说不行。”

  桑惊秋压着火:“时遇,你讲点道理,为何不让我去?”

  时遇:“没道理。”

  桑惊秋:“……”

  刚刚下去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桑惊秋攥紧双手,觉得一片冰凉。

  时遇又道:“这一次我不会任你随意。”

  桑惊秋沉声:“这是何意?”

  “意思便是,照我吩咐去办。”时遇不疾不徐,“若不愿意,给你两个选择。”

  桑惊秋心头一跳。

  时遇:“第一,打赢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阻止;第二,你不再是鱼莲山的人。”

  不知为何,时遇提出如此条件,桑惊秋竟半点也不意外。

  从他拒绝做鱼莲山副教主开始,到不认可鱼莲山过多涉入江湖事,后来出手从山上救走顾听风,时遇就已经非常生气,只是因为多了旁的事,被分散了注意力。

  这并不代表时遇不记得这些,他本就是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性格,为人更是凉薄,能容忍桑惊秋至今,已经是看在多年相识的情分上做出的让步了。

  桑惊秋忽然平静下来:“我明白了。”

  时遇嘴角微扬:“嗯?明白什么?”

  桑惊秋:“眼下,我功夫不如你,切磋,我赢不了。”

  元无影上次回来,给了时遇一本《长天典籍》,照着练,可以让内力更加醇厚强劲。

  时遇本就天赋惊人,半年不到已练了大半。

  其实老人家送了另一本武林秘籍给桑惊秋,只是桑惊秋觉得他并非元无影的徒弟,不好受如此大礼,又还了回去。

  他们二人功夫本在伯仲之间,就因为这一本典籍,桑惊秋已然落后时遇不少。

  他非常清楚这点。

  时遇却怔住,片刻后回过神,声音变得异常冰冷:“桑惊秋,你此话是何意?”

  桑惊秋:“处理完西岳和司命楼的事,我自会上鱼莲山,同你禀明一切,之后,我就下山,再不回去。”

  时遇难以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天桐和暮亭那边,我会解释,其他人那边也是。”桑惊秋平静地说道,“如此,你可满意?”

  时遇狠狠一拉缰绳,马匹低声吼叫着停了下来。

  桑惊秋也停下。

  “就为了姓顾的?”时遇的语气能渗出冰渣子。

  桑惊秋不懂,这跟顾听风根本无关,但他也不想解释了:“随你怎么认为——时辰不早了,快些赶路罢。”

  时遇咬牙:“站住!”

  桑惊秋果然停住。

  时遇缓下心头那股恶气,正要说话。

  呼啦一声,路两侧的杂草全数朝一侧歪去,仿若大风袭来,而同时,桑惊秋已经飞身离开自己的马,朝右边林子掠去。

  时遇立即明白,中埋伏了。

  奸细已被找出,他和桑惊秋出来也是保密的,怎么会……

  但眼下他也考虑不了这么多,也飞身离马,到了桑惊秋身边。

  令人奇怪的是,林子里并没有旁人,两人四下扫视一圈,都很疑惑。

  方才那阵风显然是高手内力造成,怎么反而这样安静?

  时遇微眯起眼:“桑惊秋,你……”

  “等一下。”桑惊秋忽然抓住他的手,“别动!”

  时遇低头,赫然看见两人脚下的土地在悄悄融化,速度之快,二人很快就要掉下去。

  中计了。

  时遇这样想着,左手下意识一握,扣住桑惊秋的手。

  桑惊秋僵了一下,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