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再次被踹了出去,这次飞得更远,落地时发出“砰”的声响,再也爬不起来。

  桑惊秋对处于震惊之中的农人们说:“对不住连累各位,此地不安全,你们快些离开罢。”

  农人们很快反应过来,拎上种地的工具,相互搀扶着往村子里跑。

  桑惊秋跟了一段路,确保无人跟踪他们,眼看他们消失在小路尽头,这才放下心来,转回原地。

  片刻时间,时遇已经解决了一半刺客,桑惊秋加入期间,和时遇相互配合,很快结束战斗。

  他道:“这些人……不好!”

  桑惊秋眼疾手快,却也挡不住好几个人咬下舌下的毒药,当场身亡。

  两人立即点了其他人穴道。

  时遇:“将人带回山。”

  桑惊秋点头,鱼莲山在各处都有暗哨,传信过去,很快便会有人过来。

  时遇将两匹马牵到河边饮水。

  四下十分安静。

  桑惊秋传完信,朝河边走去。

  就在此时,路旁的山林忽然飞出一大群鸟,无数翅膀扑腾,夹杂在乱糟糟的鸟叫中,一切蓦然变得凌乱起来。

  不久前刚刚经过暗杀的桑惊秋精神还处于高度紧张之中,这一下,他已经发现端倪,立即从身后抽出横笛,喊:“时遇!”

  时遇已飞身而至,抬手迎战。

  只过了几招,桑惊秋就发现,这一波杀手的武功比先前那拨高了很多,且并不是所有人一齐上阵,而是几个人围住一个,过上一会又换人。

  如此轮流、往复,尽管他们一时半会杀不了时遇和桑惊秋,可人多势众,渐渐消耗二人体力,越往后,二人便会内力不支,届时,他们便可瓮中捉鳖。

  桑惊秋不知这些人是何来历,但若被抓走,等待他和时遇的绝不是春游赏花。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桑惊秋!”时遇在这时喊他,同时打了个口哨,两匹马奔向这边。

  桑惊秋立即会意,横笛挥出,打在攻近身的两个黑衣人脑袋上,从包围圈豁开的口子冲出去,足尖点地,几个飞跃上马。

  黑衣人再次围堵过来,桑惊秋将横笛舞的虎虎生风,黑衣人如同下饺子一般倒了一地。

  一夹马腹的同时,又将两个追上来的人打飞出去。

  两匹马一齐飞了出去。

  他们所骑的马是鱼莲山所有,从万千幼马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经严格训练,名副其实的宝马良驹,速度之快,光凭人力很难追上。

  不知跑了多久,黑衣人一个个不见,眼前出现一片破败房屋,二人驱马进入,发现这是一处废弃村庄,除了他们,别无他人。

  时遇:“暂留一日,弄清状况后再走。”

  桑惊秋也是如此想,方才那些人,第一批消耗他们的体力,第二批下重手伤人,谁也不知是否还有后手,两人决定待上一晚,明日从另一条路回去。

  寻到一处没那么破的屋子,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待霉味没那么重了,桑惊秋开口说:“这些人来势汹汹目标明确,熟悉我们行踪,也研究过我们的武功路数。”

  时遇站在门口,观察着四周环境,闻言神色阴郁。

  “我不愿意这样想。”桑惊秋在心底叹了口气,“可是不能不这样考虑。”

  时遇转身,道:“那些人必然已被救走,收拾尸体需要时间,他们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桑惊秋:“将尸体带回去,或许能有所发现。”

  二人各自择了个房间,开始打坐,他们在打斗中消耗不少内力,亟需练习恢复。

  天渐渐黑了。

  时遇轻轻睁眼,尝试运行了一下内力,畅通无阻,便起身出去。

  堂屋中空无一人,时遇没有感知到桑惊秋的气息,稍稍放松的精神立即又紧张起来。

  外面响起很轻的脚步声,时遇立即辨认出是桑惊秋,打开门。

  桑惊秋以为时遇还在打坐,有意放轻动静,听见开门声还愣了一下。

  见是时遇,他笑起来:“饿了吗?我带了吃的回来。”

  屋内很暗,二人索性在门口坐下。

  桑惊秋打开一个纸包,就着淡淡月光,时遇看清了那是两个大白馒头,桑惊秋又拿出一个小瓶子,说:“这是酱,涂在馒头上吃。”

  时遇拿起一个馒头,问:“你回去了?”

  桑惊秋点头:“回去看了看。”

  时遇皱眉:“你此时回去,并不安全。”

  “我知道。”桑惊秋无奈,“我们白日里这样一番打斗,损坏了人家农人的庄稼,他们一年到头就靠着那些庄稼过日子,我们这样走了,对他们不住。”

  桑惊秋找到白日里见过的农人,告诉他们因为一些纠纷导致了那场打斗并弄坏地里的东西,将身上银子都拿了给他们,那家人千恩万谢,临走将家里仅剩的两个精粮馒头塞给了他。

  两个馒头,当然不值那么多银子,但桑惊秋很高兴。

  时遇看出桑惊秋的开心,不说话。

  桑惊秋啃了口馒头:“凉了,我烤一烤罢。”

  时遇将馒头掰成几个小块,丢进火堆里。

  麦香味袅袅升起,桑惊秋皱着鼻子笑:“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出去玩,不小心迷了路,没东西吃,饿的不行,捡了几个不知道谁丢在路边的地瓜,也像这样扔在火里烤,那个味道真的很香。”

  时遇瞥他一眼。

  那次的事他当然记得,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也是人生中唯一一次捡路边的东西吃,还是人家不要的。

  起初他不肯吃,被桑惊秋哄着骗着吃了一点,没觉得多好吃,但至少熬过了那个寒冷的冬夜。

  桑惊秋显然也想起这个,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遇到你之前,我常常那样,其实许多东西,稍微烤一烤就很好吃的。”

  说着用一根干净的棍子将馒头从火堆里扒拉出来,“尝尝。”

  时遇看着那黑不拉几的馒头,目露嫌弃,但折腾了一天他确实饿了,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事等着,不好好积蓄体力是万万不行的。

  吃就吃了罢,左右不是第一次。

  他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意外发现味道确实不错,便不再多言。

  吃完馒头夜已经很深,二人回到屋里,盘腿坐在地上,环境有限也没什么好挑剔,稍事休息,便启程离开。

  万籁俱寂,时遇忽然开口:“你先前有话要说。”

  桑惊秋微怔,旋即明白过来时遇所指,他很意外经过方才那一团混乱,时遇竟还记得他那句话。

  时遇等待片刻,没等到回复,又道:“嗯?”

  通常这个“嗯”,代表时遇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桑惊秋心下无奈:“也没有什么——我当时想问你,若有一日你发现,我所为与你相悖,你会如何做?”

  时遇沉默了一下,道:“不会。”

  桑惊秋:“什么?”

  时遇:“不会有那样一日。”

  桑惊秋好奇:“为何这样笃定?”

  时遇:“那你会否?”

  桑惊秋又是一愣,旋即笑出声:“我问你,怎变成你问我?”

  时遇:“你会不会?”

  桑惊秋笑不出来了。

  他会吗?

  若在从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说“不会”,在他心里,时遇是比自己更为重要的存在,只要时遇安好,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但现在,他竟然会犹豫。

  没有来由的,此时此刻,他无法说出那两个字。

  沉默了许久,时遇再度开口:“桑惊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桑惊秋知道方才的迟疑引起时遇不满了,苦笑了一下,道:“没有。”

  时遇:“这些时日你诸多古怪,除了有事隐瞒,我想不出旁的理由。”

  桑惊秋也不知如何解释。

  说到底,所谓的不安也好,恐慌也罢,不过都是他的想象,无凭无据更无来由,事实上,虽然今日遭遇刺杀,可鱼莲山能在众多门派手中和天门山平分四平帮相关利益,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来说,已然相当惊人了。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内心的不安到底来自何处,难道让他跟时遇说“我觉得如此下去不行,你不要再这样,就让鱼莲山跟从前一样罢”,届时只怕时遇会真的给他找大夫。

  他踌躇了一下:“我……”

  时遇的声音同时响起:“你有什么想法,只要与鱼莲山无碍,我都不在意,你不必非要说。”

  桑惊秋:“……”

  屋内没有光亮,彼此看不清对方面容。

  没人再开口,也没有旁的声响。

  安静到清晨,两人离开村庄,从另一条更加隐蔽的路回到鱼莲山。

  “近来江湖中到处都在传武林大会和四平帮的事。”负责搜集消息的袁暮亭说,“听闻有不少人想要上山拜会,有一些还意图打听时遇和桑惊秋的师出何门。”

  时遇当初选此处做鱼莲山所在,便是看中其隐蔽,没有熟悉的人引路很难找到,因而,山上暂时还十分安静,没有受到打扰。

  但江湖人多,能者自然也多,相信过不了多久,此处就会暴露。

  时遇:“不用管他们。”

  他问施天桐,“带回来的人在何处?”

  施天桐:“我们的人赶过去时只剩三个活口,据他们自己说,是装死才逃过一劫,我给他们服了药,封住所有穴道,关在后山,有专人看管。”

  时遇:“将人带过来。”

  正说着,有弟子来报,外头有人求见,并且,指名要见桑惊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