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伦佐将悬浮车飚到极速, 飞驰在半空,呼啸的风摩擦着玻璃,景物在视野里汇流成颜料河。

  临近梅家别墅猛然刹车,缓缓降落于停车场。

  洛伦佐跨出悬浮车, 直奔林诺的房间, 却在庭院遇见S站的主播编辑安妮。

  她冷冷淡淡地仰望着男人,没有了平日里的恭敬。

  “诺诺正把自己关进屋里创作, 还请您不要打搅, 改日再来。”

  “没想打搅他, 只想看看他。”

  “可是诺诺现在心情不稳定, 恐怕不想看见你。”

  洛伦佐微微眯细灰蓝色的眸:

  “你知道我是谁。”

  安妮耸了耸肩, 慢条斯理地说:

  “哦,那又如何。诺诺不知道哇, 我也必须装作不知道。”

  洛伦佐绷紧了唇线, 安妮挺起胸膛, 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洛伦佐淡淡移开目光,望向二楼房间, 玻璃窗映出浅淡的姿影, 他的小画家执笔伏案,低敛着秀气的眉,神情专注凝敛, 根本没空闲往外张望。

  “等他画好后, 说我来过。”

  洛伦佐转身离去。

  安妮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待看不到那人背影, 身子一下子变得虚软, 蹲下来粗喘着气, 双手紧紧捧着脸颊。

  额头浮出虚汗, 手指颤抖个不停。

  好、好可怕。

  单是被那目光注视着,身体便仿佛被穿透,渗入骨子里的疼。

  而她竟然顶撞了这么可怕的人物。

  幸好洛伦佐陛下没有发怒,否则她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眼眶浮出些微泪花,安妮吸着鼻子,从指缝里悄悄望向二楼。

  诺诺每天都在和这么可怕的人物打交道么?

  他竟然应对自如,一点也不畏惧。

  ……诺诺果然神人,神就神在不畏惧星际暴君,还能将他降服。

  不想见他,星际暴君也得遵从。

  **

  被视作神人的林诺,正陷入迷狂的思绪里,江南景物从笔下迤逦而出。

  铅灰色天空雾霭沉沉,与远处青山融混一体,雨雾弥漫了青山,而青山荡出水雾。

  斑驳沧桑的小镇在绵绵烟雨里安静又温柔,青瓦白墙,屋檐底下垂挂着红色灯笼。

  石板路绣着青苔,情侣们依偎在红色伞下,走进中景深处,勾勒出淡墨细软的缠绵,风雨潇潇伞外朦朦胧胧的阴寒,伞下是淡暖轻柔的温情。

  河边杨柳依依,叶片苍翠欲滴,绿色滴落进清澈河面,点缀着涟漪,水纹一圈一圈地波散。

  啪嗒。

  啪嗒。

  雨点敲打着窗户,将林诺从画意里惊醒,目光拂临窗户不由得一顿。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天色苍莽,将绿的黄的紫的花木景观渲染成晦暗的色调。

  远处墙垣、篱笆虚化了线条边缘,微微荡起起伏的波纹。

  林诺放下笔,出神地凝望着,手指摩挲玻璃默默擦了擦,外面的玻璃是擦不到的,溅落的雨珠在窗户上滑落一道道湿痕。

  他回眸望向别的窗户,背风的窗户没有受雨水打湿,光洁如镜,也更能望清雨雾弥漫的世界。

  糜烂中放逐璀璨,大片大片的藤花晕染着紫色色块,远处郁金香花田靡丽斑驳,仿佛点染的印象画,美得烂漫而绚烂。

  林诺静静欣赏片刻,在室内寻了把伞,出屋下楼,台阶上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金色大猫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享受着雨天里难得的安宁,睡梦里嗅见白桔梗香,循着香味望过来,身体便笼罩了淡雅的姿影。

  林诺撸了几下它的毛发,轻声细语道:

  “猫猫在这好好休息,我在外面闲逛一会就回来。外面下着雨,猫猫就不要跟着。”

  狮子讨厌水,哪怕现在是星际时代,基因里也残留着丛林莽荒的记忆。

  金色大猫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灰蓝色眼眸穿透雨雾,似乎在望向时空中的某处,意味深长地潋滟着暗光。

  肉垫扯了扯林诺的衣服,脑袋轻蹭着他的腿,林诺微微偏首笑道:

  “不想让我到外面么?”

  金色大猫细不可闻地轻嗯,林诺揉了揉它的耳朵。

  “可是不行呢,有些灵感一瞬即逝,必须及时抓住才行。”

  金色大猫松开了爪爪,天大地大林诺的事最大,哪怕可能违背自己的心意,它也不愿干扰到小画家。

  林诺笑着又揉了揉它的脑袋,金色大猫实在乖顺,完全无法克制心中的喜欢。

  “等我回来就陪你。”

  大猫轻甩了两圈尾巴,表示收到了他的诺言。

  **

  林诺打着伞来到外面,平时庭院里挺热闹的,今天略显冷清,花圃草地沾染着冷冷清清的雨水,叶片花瓣浸得湿漉漉的,香味也洇透了薄寒。

  青石板路湿滑、返照着水光,石板缝里露出几线青苔,林诺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尽量在石板中心走。

  出了庭院,郁金香铺天盖地的袭来花香,像是花瓣被雨水泡得香味浓郁,控制不住地随风播散。

  叶片洗涤得浓绿,垂挂着一颗颗雨珠,晶莹剔透像是串联起来的珍珠。

  “你也来画郁金香?”

  背后传来大嗓门的声音,叶片震了震,雨珠洒落进泥土里。

  是那晚提醒他们的年轻人,名字叫钱德勒,一头红毛、绑着个小揪揪,耳垂戴着骷髅耳钉。

  黄灿灿的眸子望过来的时候,热烈又好奇,牛仔衣裤特意留着破洞,裤脚有点长,垂在泥水里也丝毫不在意。

  不像是学绘画的,倒是搞摇滚音乐的,单看外表,很难想象他能耐得住性子,在画板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不,随便看看而已。”

  林诺友好地笑笑,对方似乎大大舒了口气,粲然笑着露出八颗白牙。

  “幸亏你不画啊,否则我肯定没法与你比。”

  林诺摇了摇头,回忆着他的画作说:

  “谦虚了。就算我画,也画不出你的那种狂放潇洒,介时输的说不定是我。”

  钱德勒得意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递出眼神。

  “你老公一直在那等着,不去看看吗?”

  林诺莫名所以,顺着目光望过去,只见紫藤花树下停着一辆悬浮车,低调奢华泛着银色光辉。

  貌似是利奥的车,和在荷鲁斯星球的那部差不多外观。

  “他不是我老公,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

  林诺一本正经地纠正,钱德勒眨了眨眼调侃:

  “气性真大啊,都同床共枕了,还能说是普通朋友?”

  林诺唇瓣微翕,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听对方又说:

  “人家也不容易,你在屋里关起来生闷气多久,人家就在外面等了多久。梅老劝他来屋里坐坐,他也不肯。”

  心脏微微紧缩,酸涩而疼痛,林诺垂眸望着脚下的水花。

  “我没生气。”

  “没生气,还不快哄哄他。”

  钱德勒推了他一把,林诺顺延着力道迈动脚步,朝着悬浮车走去。

  这段路潮润得厉害,青石板间冒出水泡,踩在上面啪嚓啪嚓的响。

  与悬浮车的距离不断缩短,林诺停在车前,隔着被雨水打湿的车窗玻璃,能看到男人优美的侧颜。

  轻扣车门,很快车门被打开。

  林诺收了雨伞躲进车里,全身的雨意被车内暖烘烘的空气浸透,寒与暖温差交替,身体细微地抖了抖,毛孔有张开的错觉。

  “冷?”

  “还好。”

  刚说完就打了个阿欠,脸颊潮红,怎么看都不像很好的样子。

  男人握住了他的手,冰凉的手指被收拢进暖烘烘的手心里,解冻了似的有些酥痒、不太好受。

  林诺想抽回手,却听男人说:

  “还没消气?”

  灰蓝色的眸子凝睇着他,瞳孔里氤氲着幽暗的涡旋,边缘有圈不露痕迹的红,像是情感逼仄到了深处,不自觉带出的委屈。

  林诺摇了摇头回应:

  “没生气,一直都没有生气。”

  停顿片刻补充了句:

  “而且雨唯特意向我解释了原委,她和你之间没有暧昧,虽然不知道为何突然跑出来壁咚她,估计和她贴身跟踪脱不了关系。”

  睫羽微扇轻声询问:

  “利奥,你是在担心她窃取我的灵感吗?”

  好聪明,一点就透。

  洛伦佐微微颔首,林诺莞尔笑着说:

  “不会的,我和她画的方向不一样。如果能帮助到她,我也很开心。”

  “开心?”

  “嗯?”

  男人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目光笼罩宛如蛛丝,密密缠绕捕捉。

  “既然解开了误会,林诺,你为何还要把自己关起来,只是为了画画吗?”

  低沉的声音平静理性,甚至有点暖调的温和,但林诺却被逼得忍不住闪躲,他目光颤颤地望着窗外雨水,以及黏在玻璃窗上的紫藤花瓣。

  “是呀,过些天就要评比,该理理绘画思路了。若有分心,介时无法完稿怎么办?”

  “我的存在会让你分心?”

  音色越发放得低沉磁性,酝酿着难以描述的暧昧。

  “……嗯。”

  谁都知道林诺画起画来忘我得可以,“不疯魔不成活”,根本不会受到外界影响,今天却亲口承认男人会让他分心。

  洛伦佐轻轻漾起笑意,笑容点缀在眼角,轻微得可以忽略不计,他拉进与小画家的距离,咬着耳朵轻问:

  “听说好的绘画是在表达心中梦魇,向上帝告解心迹。林诺,你所要告解的是我么?”

  呢哝耳语低得几不可闻,却拨动了心弦,心房震颤着凝缩,陡然间放大轰鸣,像是回归到了宇宙原点,眼见着爆开无数星云、绚烂极致的色彩。

  林诺思绪放空,完全说不出话来,而这时耳朵被含住,湿润浸透了薄薄的肌肤。

  作者有话说:

  管家:握草!直逼内涵!陛下可以滴!

  *

  不疯魔不成活:出自《霸王别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