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的眼睛依然猩红,仿佛几宿没睡,他颤颤巍巍地握住陆奢的手,

  “陆奢。”

  他终于叫出陆奢的名字。

  “别睡。”

  “求你了……”

  沈重卑微地跪在陆奢床边,握着陆奢的手虔诚地将他五根手指头一根一根亲过去,

  “别再睡了。”

  “求求你。”

  陆奢感觉像只洋葱汁蹦进眼睛里,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滚,心也好疼,这个梦太难受了。

  如果那个世界的沈重活成现在这样……

  不,不会的。

  陆奢不敢去想,那会让他被负罪感压垮。

  “别哭。”

  沈重粗糙的指腹轻轻擦拭着陆奢的眼睑,想要替他擦去眼泪,可陆奢的泪越流越凶。

  沈重心疼得不得了,他俯身轻吻陆奢的眼角,

  “小奢不哭……乖……”

  他的唇,他的胡子擦过陆奢的脸,让陆奢感觉到异常真实,就好似沈重真的在他身边。

  这个梦……

  好真。

  陆奢突然就有点不想再醒过来了。

  就让他在这梦里跟沈重一起相伴到老吧,也算是弥补心中遗憾。

  一整个下午,沈重伺候陆奢用餐、洗漱,跟之前一样事无巨细都收拾得妥妥当当。

  陆奢也很乖,全程配合着沈重。

  沈重的眼中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死灰一片,温柔的光泽在其中闪烁。

  他的目光一寸也舍不得从陆奢面上挪开,他小心翼翼地照料着陆奢,仿佛陆奢是易碎的瓷器,极其精细。

  直到第三天,沈重确定陆奢是真正醒来后,才敢给沈母打电话。

  不到一小时,沈母就赶了过来。

  陆奢在看到沈母的一瞬间还挺吃惊,他这个梦境里的剧情是不是太连贯了?

  沈母抓住陆奢的手一顿哭,哭完才想起自己熬了好久的鸡汤,这才扶陆奢坐起,一点点喂着他喝。

  “妈,我来喂吧。”

  一旁的沈重见沈母情绪太激动,几次都把汤洒到陆奢睡衣上,他忍不住皱眉。

  妈?

  沈重叫沈母‘妈’?

  什么情况?

  陆奢心想,应该是他潜意识里觉得沈重就是沈母的儿子,不管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

  沈母有点脸红,她拿着纸巾不停替陆奢擦衣服上的汤渍,

  “阿重,你来,我……”

  她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沈重现在已经过了最初的兴奋,如今他反倒显得最为沉稳,“妈,我懂。”

  没有谁比他更能体会沈母此刻的心情,那种不敢置信,那种失而复得。

  沈母走到一旁默默抹眼泪,她太开心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开心。

  沈重坐在床边,先是替陆奢系了个围兜,然后才舀起半勺鸡汤,用嘴唇试完温度后才喂到陆奢口中。

  确定陆奢咽下之后才接着喂第二勺,动作沉稳,不急不慢。

  沈母望着悉心照顾陆奢的沈重,眼眶更热。

  两个都是她的孩子啊。

  她都爱,都希望他们好。

  在陆奢出事之后,沈重就跟沈母坦白了他跟陆奢的关系,他说陆奢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这两年来,沈母亲眼见证沈重为了陆奢如何脱胎换骨。

  为了快速强大起来,他生生变了一个人,没有陆奢的羁绊,他变得比陆振更冷血更可怕。

  把自己的亲生父亲关在精神病院,这种事大约只有沈重才干得出来。

  唯独面对小奢时,沈重才像个正常人。

  他所有温柔都给了一动不能动的陆奢。

  两年如一日的坚持,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明天的坚持。

  沈重赢了。

  这一刻沈母不止是替陆奢开心,更是替沈重开心。

  看着沈重为陆奢那样付出,沈母早就看开了,只要他们愿意在一起,她就不会再试图阻止。

  喝完鸡汤,沈重把保温桶还给沈母,“妈,你先回去,我帮陆奢换一下衣服。”

  沈母连忙接过,“好。”

  “我晚点给你们带饭。”

  沈重点头应下。

  等沈母走后,沈重抽了一张纸巾给陆奢擦拭嘴角的油渍,

  “瞧你瘦得都不成人形了,以后要好好吃饭。”

  陆奢听后眼前一亮,他现在很瘦吗?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苍白无力,没有饱满的肌肉,皮肤皱巴巴的。

  不过躺了两年多肌肉萎缩是正常现象。

  陆奢觉得神奇的是,自己这个梦还做得挺有逻辑,于是他忍不住好奇自己的脸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沈重刚刚替陆奢换掉沾有油污的睡衣,手就被他抓住。

  陆奢的手指还没什么力气,但被他抓住的沈重却仿佛被牢牢束缚住,动弹不得。

  陆奢拉着沈重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这样方便他写字。

  食指勾了勾沈重的手心,沈重便心有灵犀地摊开手掌。

  陆奢微微屈指,指尖在沈重的手心里缓慢划拉着一笔一划。

  沈重没有看,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

  那轻如羽毛的触碰,让他终于有种重新拥有陆奢的感觉。

  陆奢的手指细滑,指尖因为碰触而生出的痒意令沈重平静了两年多的心终于掀起了波澜。

  就仿佛是一座空置多年的旧房子,突然有一天主人回来,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落地的灰尘再度扬起。

  沈重的心就在陆奢的触碰下飞扬。

  只是陆奢在写什么?

  好似有点复杂。

  第二个字是‘子’,什么‘子’?

  沈重没有睁眼,“再写一遍。”

  于是,陆奢又乖乖写了一遍。

  沈重笑起来,“你要镜子?”

  还跟以前一样臭美。

  陆奢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开心的表情,沈重看得挪不开视线,他的眼眶再次热起来。

  以前只有在梦里,在陆奢演的电视剧里他才能看到这样的笑。

  如今,鲜活地浮现在陆奢脸上。

  尽管这张脸因为长时间的沉睡而消瘦萎靡甚至呈现出病态的苍白,毫无美感,可在沈重心里,陆奢就是最美的,无人能及。

  沈重找了一圈,居然发现房间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镜子。

  他想起来了,因为他不需要。

  昏迷中的陆奢就更不需要了。

  沈重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照镜子,他厌恶自己,厌恶看到自己。

  俯身在陆奢额头上亲了一口,“我去给你买。”

  说完就要走,可却再次被抓住。

  “怎么了?”

  沈重回头轻声询问陆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