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书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仇视着他的哥哥——沈喻。
这种仇视并非毫无缘由,事实上,它来自完全的嫉妒。
他很小的时候就朦胧地意识到,沈家的人并非像展示给外人看的那样美好。
与其说这是一个由爱维系在一起的温馨的家庭,不如说这个家庭是一个冰冷的机器,每个人都各司其职,维持着沈家的平稳运转。
他是沈家最小的孩子,他的“职位”就是做被娇宠的小儿子,就像富贵人家养的猫一样。
“向书什么都不需要学会,只要安心被宠着就好了。”
——这是爸爸妈妈最经常对他说的话。
沈向书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慢慢的,他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他并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在他的上面还有一个讨厌的哥哥,永远会吸引走所有人的视线。
明明沈致知放学回家时,他和沈喻是一起跑出去迎接的,但被沈致知抱在怀里的永远是沈喻。
和父母一起出席宴会时,人们也总是率先关注到沈喻。
就连父母,也把更多的目光放在沈喻身上。只因为沈喻比他走运,更能讨江家人的欢心。
幼小的沈向书不能理解这些行为背后代表的利益,他只知道,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
明明他才应该是那个被所有人捧着夸奖的小少爷,凭什么是沈喻呢?
他小小的脑子还不能理解这些复杂的想法,身体则先一步表达了对沈喻的厌恶。
他明目张胆地讨厌沈喻,指使他伺候自己,给自己拿东西、喂自己吃饭、玩游戏的时候一不顺心就把玩具砸到沈喻身上。
沈向书通过这些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他还无法做到用语言警告沈喻,只能用行动来表示。
然后逐渐演化成恶毒的谋杀。
只是都失败了。
直到沈喻八岁那年。
家里打人都不在,他忽然来了兴致,非要拉着沈喻和自己玩捉迷藏。他躲在花园的角落里,一动不动,欣赏着沈喻因为找不到自己而焦急的模样,暗自发笑。
“小书,我认输了。”沈喻在偌大的花园里转来转去,却始终不见沈向书的踪影,他开始着急了。
难道沈向书真的不见了?
这样想着,沈喻的脚步变得匆忙,他大声地呼喊着沈向书的名字,却一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就在这时,有佣人来找到了沈喻:“江少爷刚才送了一块蛋糕过来,说您一定喜欢。”
“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沈喻满心都是沈向书,哪里还顾得上蛋糕。
他本想向佣人求助,让她帮自己一起找。但想起在游戏开始前,沈向书警告他不许请求外援的话,沈喻还是忍住了。
“那您早点来吃,江少爷特别吩咐,一定要第一时间让您吃到蛋糕。”
沈喻随意点头:“我知道了,你替我谢谢他。”
佣人离开后,沈喻继续这场未完成的捉迷藏。
但他不知道,刚才他和佣人进行的交谈,都被沈向书收进了眼底。
他愤怒地掐烂了藏身处的树叶,心里满是不忿。
江存川明明知道他也在家的,怎么只给沈喻送蛋糕吃?
还有沈喻也是,明明还在进行和他的捉迷藏,他还没找到自己呢,怎么敢分心去做别的事?
只属于他的蛋糕,沈喻一定很得意吧?
沈向书嫉妒地看着沈喻,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心境发生了变化,他再看沈喻,怎么看都觉得他寻找自己的身影变得比刚才敷衍了很多。
心中的怒火越燃越盛,墨黑的恶意爬上了他的心脏,只剩下对沈喻的仇恨。
于是,在沈喻背对着他的时候,他悄悄地走过去,用捡来的石头砸向了沈喻的后脑。
一个六岁孩子的力气不算很大,但架不住沈喻也才八岁,被沈向书这拼尽全力的一击打得身形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沈向书没有停手,他趁着沈喻眼前发黑,站不稳的空档,用尽全力把他推进了泳池。
沈喻不会游泳,冰凉的池水淹没了他的身体,巨大的恐惧几乎将他吞没。他用力地将双手伸出水面,大声呼救。
但他的后脑本来就受了伤,此刻他以为的剧烈挣扎,其实动作的幅度很小,在无人的花园里,根本不惹人注意。
沈向书随手把石头丢进泳池,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状若无事地回到前厅去了。
他吃掉了江存川给沈喻送来的蛋糕,还玩了一会儿拼图。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他听到佣人们说,沈喻落水了。
该死,他又被救了。沈向书神情懊恼。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沈喻没死,但变成了一个废物都不如的傻子,还不如死了。
所有人都表现得很难过,除了沈向书。
他没有在人前表露出来,但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他无法抑制地狂笑出声,笑到喉咙干痛。
沈向书意识到,变成傻子的沈喻将会失去他从前拥有的一切,比之前的自己还不如。
他很兴奋,并且激动的期待着,继续折磨这样的沈喻。
可他忘了还有一个江存川,江存川是个会为沈喻发疯的疯子。
“为什么沈喻成了一个傻子,我却还要继续做一个傻子的跟班?”原先的痛快被更大的仇恨所取代,他恨不得沈喻当时直接死去。
好在江存川很快就被送到了国外,没有人能帮着沈喻欺负他了,他可以尽情地报复回去。
这多令人高兴啊!沈向书激动得浑身颤抖。
“这几年我真的过得很开心。”沈向书微笑地看着沈喻,语气中满是遗憾,“如果你没有恢复就好了,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多好呀。”
沈喻面若寒霜,攥紧的拳头骨节喀喀作响。
说不生气是假的,他不是圣人,面对如此厚颜无耻把自己说成可怜受害者的沈向书,他恨不得将其扒皮拆骨。
“你的处境从来都和我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你总想欺负我,小叔也不会为我出头。”沈喻冷冷地说。
沈向书笑了:“如果不是你挡在我前面,爸妈和哥哥的宠爱都会是我的。你不过就是比我早生了两年而已,得意什么?”
“怪就怪你愚蠢,如果早生下来的人是我,我根本就不会给你出生的机会。”
沈向书舔了舔嘴角,似乎真的在幻想没有沈喻的“美好梦境”。
沈喻知道,自己没办法和沈向书这种疯子交流,他索性直接闭嘴。
还要留些力气面对沈致知呢,不必和沈向书白费口舌。
江淅却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眼睛冒光:“原来神经病的想法是这样的,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他还想撺掇沈向书再讲点:“继续呀,我还听着呢。”
沈向书却不愿意开口了。
他闭上眼睛,歪着脑袋,拒绝面对江淅。那模样端着,比沈喻还像个少爷。
副驾驶的江存川忽然开口:“找到沈致知了。”
他轻笑一声:“他倒是聪明。”
沈致知既没有搭乘飞机,也没有走海路。他早就为自己伪造了身份,混迹在一群外地游客中,搭乘某个旅行社的大巴离开了本市。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致知显然深谙这个道理。
江存川笑容可亲地将沈致知的行动路线展示给沈向书:“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打算去和你汇合呢。”
沈致知的路线非常明确,一直向南方行进,看来是想要越过国境线,偷渡到东南亚国家。
那里龙蛇混杂,即使是警方都难以插手,确实是个隐藏身份的好地方。
“以前是我小看他了,没想到他人够疯,胆子也大。”江存川还有空感慨。
江淅也跟着感叹:“你们家怎么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瞬间接收到两道凉凉的目光,江淅从善如流地改口:“我小鱼哥哥就不一样,真是歹竹出好笋,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沈喻收回目光,再盯下去,江淅恐怕得把整篇《爱莲说》背下来了,他可不想听。
放学时间,不谈学习。
江存川则冷笑:“不会说话就滚后面和沈向书一起坐。”
既然知道了沈致知的逃跑路线,想要抓住他就简单多了。
江存川立刻联系警方,安排设置了拦截,同时动用江家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沈致知,只要不死,半死不活也行。
沈致知涉嫌重大贪污、挪用公款潜逃,接下来如何处理他,是警方的事情。沈喻对法律很有信心。
——也有一个原因是他对沈致知的恨意是这三个人里最轻的,法律的惩罚足以。
但沈向书就不一样了。
沈喻蹲在游轮边,笑吟吟地低头看着被绑着双手,吊在栏杆外的沈向书:“向书,你的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不好?”
沈向书咬着牙,没说话。
沈喻耸了耸肩,也不期待他的回答:“放绳子。”
水手立刻松开绳子,“噗通”一声,沈向书掉进了水里。他拼命挣扎,把脑袋露出水面,可惜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就算他是一条人鱼,都跑不了,也浮不出水面。
江淅拿着秒表在旁边掐时间:“59、60,时间到了!”
水手会意,重新拉起绳子。
沈向书重新被吊着双手,拉出了水面。他猛烈地咳嗽着,吐出了不少呛进去的水,脸色涨红,胸腔剧烈起伏。
他充满恨意地盯着沈喻,咬牙:“你直接杀了我吧。”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亲爱的弟弟。”沈喻故作惊讶,“杀人可是犯法的呀,我和你不一样,我的法律意识非常浓厚。”
然后,他再次微笑着说道:“放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