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书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蜷起，揪紧被子，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什么意思？”
“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吗？”江淅嗤笑一声，“你看到按照约定来的人并不是沈喻，而是小叔，就想到了利用这一点栽赃他。”
“没有任何人推你，是你自己打开窗户跳了下去。我说的对吗？”
沈向书的脸色变了变，接着似乎像是松了一口气，佯装无辜：“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又为什么要诬陷江存川呢？”
“诬陷他杀人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三楼跳下去死不了人，江存川又不会被关进监狱。再说了，我是不会傻到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江存川的。”
沈喻缩在卫生间里，耳朵紧贴在门板上，认真地听着两人的交谈，同时也在心里暗暗思忖。
沈向书一直都很畏惧江存川，应该不会疯到用自己诬陷他。因为大家心知肚明，就算闹出人命，江家也会尽最大努力，让江存川避免牢狱之灾。
沈向书的眼神扫过卫生间，眼睛里染上几分疯狂的笑意。
他本来正在愁该怎么样沈喻相信自己的话呢，江淅就跑过来送助攻了，巧了不是？
“谁说江存川对我没有杀人动机？”沈向书忽然颤抖着声音开口，他语气哀怯，似乎真是个受了委屈的可怜人。
“因为我知道我父母坐牢的真相！”
听到这一句话的沈喻整个人都愣住了，如遭雷劈。
坐牢？他的父母……在坐牢？
不管是自己的记忆里，还是沈致知的说法，都是说沈父沈母长期在国外，因为工作的原因不能回国，只能偶尔给他们打电话或是寄信，寥寥几句交代一下各自的情况。
沈喻也看见过几次沈父沈母的来信，被原沈喻妥帖地收藏在书柜的抽屉里，纸张泛黄，但保存完好。
信纸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满是要沈喻一定要听沈致知的话，多多讨好江存川，为沈家做贡献。
即使是这一张满是利益的“家书”，也被原沈喻当成宝贝一般。
沈喻原本对此不置可否，但现在想起那几封家书，却觉得极为可笑。
不怪沈致知会长成这么歪曲的样子，看来和沈父沈母的教养缺不了干系。
外间，沈向书的声音还在继续，与刚才的怯弱不同，此时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侃侃而谈。
“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江存川对沈喻的看重，他应该很不想让沈喻知道自己对沈家做的一切吧？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假冒沈喻发短信联系我在资料室见面了。”
多亏了江淅的自报家门，沈向书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在自己掉下去之前，会看到江存川的身影出现在资料室门外，并敏锐地还原了“短信事件”的真相。
江淅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并非是因为被沈向书戳中，而是他恼怒于沈向书竟然敢污蔑江存川。
“他不会做这种事。”江淅说。
“谁能肯定呢？”沈向书耸了耸肩，甚至还露出了微微的笑意，“证据指向他，我这个受害者也亲眼看到是他把我推了下去。”
“还有谁能证明不是他呢？”
说到这里，沈向书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恨意：“他亲手把我的父母送进了监狱，又收购了沈家的公司，在幕后控制着一切。”
“把所有人玩弄在手掌之中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会遭受谎言的反噬呢？害了我的父母，又想要害死我，你认为沈喻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江存川现在应该很痛苦吧？”沈向书哈哈地笑了起来，眼眸中露出疯狂的快意，“这都是他应得的！”
看着沈向书大笑的模样，江淅反而变得清醒了不少，他冷冷地盯着沈向书。
“你父母的事情与小叔无关，相反，如果不是他收购沈家，你们现在早就流落街头了。”
沈向书不屑轻笑：“一面之词，当然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不愿再和江淅说话，自顾自闭上了眼睛：“我的头不太舒服，江同学，请你回去吧。”
江淅还想再说什么，但到底没有开口，阴沉着脸色离开了。
几分钟后，厕所的门轻轻打开。
沈向书没有睁开眼：“你都听到了吧，沈喻？”
沈喻没有说话，倘若沈向书现在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他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刚才的信息太多了，他难以一次性完全消化。
沈向书没有睁眼，或许是怕眼神泄露出自己的真实心情：“我是真心对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但这次我没有骗任何人，不管是父母的事情，还是江存川想要杀死我这件事。”
“沈喻，我几次三番想要和你见面，不是想害你，而是希望你能够看清江存川的真面目。难道你真的要和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在一起吗？”
沈喻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回应。
伦理之中，沈喻的父母对他即使再冷淡，也有生育养育之恩。他现在用着沈喻的壳子，肯定不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可是江存川……他确实是原沈喻黑暗的人生中，难得照亮他的一束光。
他进退两难。
离开医院的时候，沈喻仍是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但心底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江存川不是这种人，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沈喻深吸一口气，在踏出医院的同时，拨通了江淅的电话。
“喂？”江淅的声音有些疲惫，可能是因为沈向书的话在苦恼。
毕竟他的说辞表面看起来确实有理有据，完美无缺。
“我要见江存川。”沈喻快速说道，“你告诉他，如果他今天不来见我的话，以后就都别想见我了。”
他一口气说完，根本不给江淅拒绝的余地，直接挂断了电话。
从某方面来说，沈喻就是有这样的底气，敢像这样威胁江存川，还笃定自己一定会成功。
江家书房中，江存川躺坐在角落，身旁散落一地被摊开的试卷和书籍资料。几乎每张试卷的每道题都被解答过，只是字迹凌乱，辨认不清。
江淅看到这幅画面的时候都无语了，正常人谁颓废的时候发泄方式是不吃不喝躲在书房里刷题啊？
恐怕只有江存川这种人才会有这种脑回路吧！
“醒醒。”江淅把江存川脸上盖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拿开，不敢拍他的脸，只能用脚踢了踢他的腿。
“沈喻说要和你见面。”
“……不要。”江存川闭着眼睛，自欺欺人。
仿佛只要这样，他就不会看到沈喻失望的眼神，也不用面临沈喻的冷淡和疏离。
江淅翻了一个白眼，缩头乌龟的行事作风可真不像江存川。沈喻都能做出这么强硬的事情，一向凌厉让人畏惧的江存川却躲在家里不敢冒头。
说出去真让人笑话。
“他说如果你今天不去见他，以后就都不用去了。”
江存川一顿，眼皮抖了一下，缓缓睁开。
漂亮冷清的眼睛里充斥着血丝，可以看出他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
江存川一言不发，默默地站起身，向书房外走去。
江淅跟在他身后，却惊讶地看到江存川没有下楼，而是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轻一挑眉：“你去哪儿？”
江存川脚步不停：“洗澡。”
江淅：……最烦你们这些恋爱脑。
约定好的餐厅中，江存川坐在临窗的位置，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头一次露出慌张无措的表情。
他既怕沈喻不来，又怕沈喻真的出现。
潜意识告诉他，沈喻在这个节骨点约他见面，绝对不可能只是一场简单的约会，吃吃喝喝看电影那么简单。
江存川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不加糖的浓缩咖啡，从舌尖苦到舌根，也让他的头脑越发清醒。
终于，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玻璃窗外，朝里面张望了几眼，恰巧和里面的江存川对上视线。
他下意识躲开沈喻的目光，又眷恋不舍地抬头回望，沈喻却已经不见了。
江存川感到有些失落。
然而很快，沈喻在他的面前落座，皱眉看了一眼江存川面前的黑咖啡：“看起来好苦。”
他轻松平常的态度让江存川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沈喻并没有对他产生意见，还是以前那个信赖他、依赖他的沈小鱼。
可惜下一秒，少年的话就打碎了他的希望。
“我去见了沈向书，他说是你把他推了下去。”沈喻观察着江存川的表情，清楚地看到那遮住眼睛的睫毛抖了抖。
“还有……你把我的父母送进了监狱。”
沈喻盯着江存川：“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江存川表情仓皇：“我……”
沈喻打断了他：“是真的吗？”
江存川脸色发白，喉咙滚动几下：“不是我。”
“小鱼，不是我做的。”
沈喻细细地看着他的表情，忽而一笑：“我知道不是你。”
江存川恍惚中有一种心脏从高空中稳稳落地的感觉，久违的温暖浮上他的指尖：“小鱼，我……”
然而一向乖巧的少年却倏地双眉倒竖，表现出了罕见的严肃和冷厉：“江存川，你背着我都做了什么事情？我要你现在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他微微眯起眼睛，透露出一点点危险的气息：“一丁点儿，都不许对我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