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管闲事。”沈向书瞟了江淅一眼继而移开了眼睛，连一句客套的“谢谢”都懒得说。
在他看来，江淅的行为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可是你一个人没办法回去吧？”江淅趴在车窗上，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现在已经很晚了哦？不早点回去的话，会被冻感冒的。”
现在已经接近夜里十点钟，深秋的晚风吹在身上确实增添了一层薄薄的凉意，沈向书忍不住拉高校服衣领，不让风从衣领灌进去。
“会有人来接我的。”沈向书说。
江淅却笑得更欢快了：“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来了。如果你是指你哥哥的话……”他晃了晃手机屏幕，“沈致知已经在十分钟之前离开了哦？”
沈向书的身体一僵。
“他安顿好沈喻之后就离开了，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你呢。”江淅甜甜一笑，“你确定不搭我的车回去吗？”
此时此刻，江淅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吹在身上的冷风还要让沈向书心凉。
沈致知已经回去了？怎么可以呢？他快速地翻动着他和沈致知的聊天记录。
他无比确认，自己一再撒娇央求过沈致知晚上一定要来接自己回家，他明明说过的呀！
然而当他翻到那一条聊天记录时，却蓦地愣住，眼睛死死地瞪着聊天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发过去的消息，沈致知根本没有回。
这是不是意味着，沈致知根本没有查看过他的消息，也从没有想过他晚上该怎么回家的问题？
江淅带着笑意的声音混着夜风卷过来，懒洋洋的：“怎么样呀，沈同学？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呀？”
“还是说……你要打车回去呢？这个点打车有点危险呢。”
“我哥哥会来接我的。”
江淅声音一顿：“什么？”
“我哥哥会来接我回家。”沈向书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双手插兜，表情显得冷漠又从容，“就这么想看我的笑话吗？很可惜，让你失望了。”
他讥讽一笑：“你真的和沈喻很像，这副伪善的虚伪嘴脸，让我恶心得想吐。”
江淅愣了片刻，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因为沈向书的话而生气，也没有丝毫失态。
相反，他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加浓郁了：“沈向书，你真的很不会看人呢。”
不待沈向书回答，他摇上车窗，离开了学校门口。
后视镜中，身形倔强的少年依旧维持着那副不愿低头的模样，清高自持的表演看得江淅想笑。
江淅也确实笑了，笑得流光溢彩，眼睛里闪动着玩味的神色。
他没说谎，沈向书看人的水平真的很差，竟然会觉得他像沈喻？这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可不像傻乎乎的沈喻，和他相似的人应该是江存川才对，毕竟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啊，不是吗？
江淅的车慢慢地驶过街道，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沈向书才陡然卸去脸上那云淡风轻的表情，神色慢慢被阴鸷覆盖。
他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是轻轻地咬，而是发狠地撕扯，硬生生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才停止这如同自虐一般的行为。
沈向书毫不在意地卷走唇上的血珠，慢慢地在拨号盘输入遗传数字。
“嘟嘟”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沈向书并不着急，一直等到无人接听自动挂断，才拨出第二次。
这一次依然没有人接听。
他继续尝试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六次的时候，对方才按下了接听的按钮。
“喂？”沈致知略显疲惫的冷淡嗓音从听筒中传出，经过电流的加持，他的声音显得越发不近人情，“向书，有什么事情？”
他挥手拒绝白特助的咖啡，揉捏着眉心的位置。
持续一整天的工作让他疲惫不堪，仔细想想，唯一算是休息的时间，竟然还是替沈喻往宿舍送东西的时候。
“哥哥。”微微带着哽咽哭腔的少年声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进入他的耳朵里，“你怎么还没有来接我回家？”
“学校的人都走光了，我好害怕。”
沈致知一怔，被工作塞满的大脑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消化沈向书的话。他猛然想起什么，点进和沈向书的聊天记录，果然看到白天时沈向书撒娇让他晚上去学校接他的话。
但当时他忙于工作，根本没有看到，也没有回复。
没想到沈向书会一直在学校等他。
沈致知头痛地扶住额头，这次没有拒绝白特助送上来的咖啡：“你还没有回家？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要！我要你接我回家！”沈向书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腕，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暴躁地喊出声。
沈致知：“我现在很忙……”
“可是你有时间帮沈喻搬宿舍不是吗？”沈向书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哭了，在开口时声音里就带上了无法忽视的哭腔，“你在帮他搬宿舍的时候，我就在学校门口等你！”
“可是你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来看看我！明明我也在学校啊！”
“哥哥，难道沈喻是你的弟弟，我就不是你的弟弟吗？”
过于委屈和难过的情绪如同山洪爆发，沈向书吸了一口气，宣泄般悲愤地说道：“那你去做沈喻一个人的哥哥吧，我不要你做我的哥哥了！”
然后，他切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沈致知感到一阵茫然。
沈向书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他做错了，但事实上，沈致知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我很偏心吗？”他拧着眉，注视着被沈向书挂断的电话，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白特助。
白特助等了一会儿，确认沈致知真的在向他询问时，才小心翼翼地回答：“也许……您只是对待感情太迟钝了而已。”
白特助是在六年前才来到沈致知身边的，那时候的沈致知在他眼里，就已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了。
很难说清楚他对两个弟弟哪一个更好，因为在白特助看来他对两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漠视。
但这份漠视落在沈喻和沈向书身上，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对沈向书来说，他没有沈致知的重视也可以，因为他已经拥有很多东西。
但对沈喻来说，沈致知的漠视就是袖手旁观高高在上的冷漠，是那些将他推入地狱中的诸多罪恶因素之一。
要说沈致知错了吗？其实也不能妄下判决。
可要说他一点儿错都没有，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硬要为沈致知的所作所为下一个结论，那就是太自私了。
因为不是符合自己需要的“弟弟”，所以可以轻易地舍弃生病的沈喻，对他的痛苦哀求视而不见。又因为沈喻“变好”了，他又回心转意，想要重新得到那个乖巧亲密的弟弟。
但怎么可能呢？
感情的交互又不是利益推算的结果，更不像是去卖东西，钱在自己手里想给谁就给谁。感情是一种更微妙的东西。
沈致知算不懂感情，也许这就是沈喻对他越来越疏远的原因吧，就是他在努力地模仿学习。
他沉默了一会儿，抓起车钥匙起身向外走去：“我出去一会儿，文件留着等我回来看。”
二中学校门口，学生早就走光了，学校里教学楼原本亮着的LED 屏幕也已经熄灭。
进入学校地带，沈致知把车开得很慢，生怕错过什么。
很快他就看到，在学校门口，有一个穿着校服的人缩着身子蹲在角落，可怜兮兮的样子像一只被抛弃了的流浪小动物。
沈致知摇下车窗，用不确定的语气喊了一声：“向书？”
沈向书瞬间抬头，面露惊喜。他迅速起身想要上车，却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不过，这并未影响他的好心情：“哥哥，我真的来接我了！”
“嗯。”沈致知从后视镜中注视着沈向书高兴的样子，心里仍有迟疑。
在他看来，沈向书找家里的司机来接才是最优解，既省时间又安全。公司离学校更远，他也很忙，亲自过来出来耽误时间没有一点优势。
沈致知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你很高兴吗？”
沈向书愣了一下，然后用力点头：“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沈向书眨了眨眼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因为我喜欢哥哥呀，所以哥哥亲自送我回家，当然会高兴了。”
在感情的作用下，是会连这么一点小事都会高兴吗？
沈致知不再说话，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送给沈喻的那个小熊玩偶。
明明是廉价不值钱的东西，比不上过去沈喻生日收到的任何一件礼物，但他却格外珍视。
帮沈喻把东西放进宿舍的时候，他也看到沈喻把玩偶摆在了床头。
这也是因为……沈喻喜欢他吗？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沈致知的胸口化开，比之前处理掉棘手案子带来的情绪还要愉悦。让他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学生宿舍晚上十一点半准时熄灯，沈喻恋恋不舍地放下单词本，准备睡觉时，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却响了一声。
他拿起来一看，是沈致知的消息：明天中午带你出来吃饭好吗？顺便给你带你喜欢的小蛋糕吃
沈喻：？
坏了，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