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喻十五岁那年，江存川人在国外，被家里人锁着，就连去实验室都要跟着好几个保镖。
他没办法回国给沈喻过生日，自然也没有其他人在乎这一天。
大家似乎都默契地选择了遗忘，忘记了沈喻也曾有过灿烂盛大的生日宴会，也曾有人把他抱在怀里，送上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就连白特助曾经提醒沈致知，也只得到一句冷淡的：“不用管他，也不需要准备礼物。”
讽刺的是，最期待这一天的人竟然是沈向书。
当然不是为了替他讨厌的沈喻庆祝生日，而是每当到了这一天，看着沈喻孤单失落的模样，他就觉得无比畅快。
一大早，他就等在了客厅里。
沈喻下楼的时候他正在玩游戏，看到他出现，立刻停下了手上的操作，笑吟吟地看他：“傻子，你去等人啊？”
许久没得到沈向书的好脸色，沈喻竟有些受宠若惊。
他小声地应了一声，慢慢地向别墅外面走去。
沈向书不想错过看笑话的机会，也放下手机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江存川不会回来的，你等不到他。”沈向书说道。
沈喻抿了抿唇，小声却坚定地说：“小叔答应过我，会陪我过生日，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们小时候拉过勾呢，不管是谁过生日，对方都不可以缺席。
沈喻的大脑已经记不清，他和江存川为什么会许下这个约定，却仍旧坚持等候着江存川的到来。
哪怕没有任何人重视他的生日，也不会有一个人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小叔会来的。沈喻心里认定。
“也是，你已经忘了。”沈向书咧开嘴，露出一个满是讥讽的笑容，“但是谁让我好心，愿意提醒你呢？”
“江存川已经被送出国七年了，沈喻。”
“他不会回来了，也不会再来给你过生日了。”
那一次险些将他活埋的事情闹得太大，江存川又发疯，是江家作保，才勉强稳住了江存川。
可沈喻落水之后，他险些当场杀人的行为，才是真正吓坏了江家。
为了江家着想，同时也是为了限制江存川，他大哥才不得不妥协，把他送到了国外。
也许距离的限制，能够消化一部分他对沈喻的偏执，也消减一部分他的疯狂。
江存川刚离开的前两年，沈向书担惊受怕，恐惧着哪一天江存川突然回来，再一次让他体会那濒临死亡的痛苦。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江存川始终没有回国的迹象，小孩子又健忘，于是他彻底将对江存川的畏惧抛到了脑后。
而随之而来的迁怒，则全部被他发泄到了沈喻的身上。
江存川已经不在啦，没有人会保护你了呢，我的哥哥。
沈向书扬起大大的笑容，那些恶毒的话语不加思考，流畅地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沈喻，你醒醒吧，你是个没人要的傻子，就连江存川也不要你了！”
沈喻原本坚定的脚步微微一顿，脸色也有些发白，但这犹豫仅仅是片刻。
他选择相信江存川：“小叔答应过我，就一定会做到。他不会丢下我的。”
这种对话每年都要进行一遍，沈向书乐此不疲，甚至可以说是乐在其中。
他跟着沈喻一起走到别墅门口。
沈喻在门口找了个地方坐下，他坐得很端正，脊背笔直，眼神定定地望着江存川以前常来的那条路，眼含期待。
沈向书只陪他站了五分钟，就觉得无趣，掏出手机拍下沈喻的照片丢到群里。
——“望夫石”又来咯~
原本没人说话的小群瞬间热闹起来，最先冒头的是梁启明。
梁启明：哈哈哈哈，你哥还真是每年等一回啊！你都不拦着他吗？
沈向书撇嘴：我劝了呀，但是你也知道，傻子是听不懂人话的[偷笑]
宋琦：啧啧啧，他到底在等谁呢，这都七年了，一次都没见对方来过
沈向书当然不敢说出江存川的名字，只能敷衍道：谁知道呢，等着有人施舍他一顿饭吧
小群里又是一顿嘻嘻哈哈。
群里都是和沈向书关系不错的同龄人，沈喻出事的时候他们年纪都小，不知道其中的隐情。
他们只知道，沈家有一个从不露面的二少爷，是个烧坏了脑子的傻子。
一个阶层里的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无法为家族带来利益的存在，只配成为弃子。
一个弃子，拿来做个笑话，自然无伤大雅。
在小群里放肆嘲笑了沈喻一番，沈向书心满意足，自然对玩物失去了兴致。
他没有再看沈喻一眼，自顾自地向屋子里走去。
中午的时候，沈喻也没有回来吃饭，面对阿姨的询问，沈向书只是自然地回答：“他要是饿了，自己就会回来的。”
“不过嘛……他是个傻子，也许快要饿死了自己都不会有感觉吧？”沈向书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把他自己都逗笑了。
“但他要是死了，我会少很多乐趣诶？”想到这里，沈向书又不赞成地摇了摇头，“还是再让他活几年好了。”
这番话简直听的人胆寒。
怎样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才会对一个从来没有欺负过自己，反而逆来顺受的亲生哥哥，怀有如此恐怖的恶意呢？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阿姨和佣人，却只是一脸木然。
以前或许会有人替沈喻说话，但那些人后来都被沈向书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赶走了。
背着那样的罪名，以后很难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找到工作。
二少爷虽然他受小少爷的欺负，但好歹仍是沈家的少爷，吃饱穿暖，体面尊严皆有。
可他们还要为自己考虑呢，不是吗？
只是做了无动于衷的看客罢了，他们又有什么错。
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沈向书似乎很喜欢，特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吃雪糕。
阿姨看着他欢欣的表情，似乎全然不是之前那个恶毒的少年。
她忍不住说道：“小少爷很喜欢看雨吗？”
“不是啊，我不喜欢。”沈向书扬起嘴角，脸上带着天真的笑意，“但是你不觉得，一想到那个傻子会被淋成落汤鸡，就很有趣吗？”
阿姨一愣，这才想起沈喻还在门外，他还没有回来！
这怎么行呢？外面的雨这么大，一定会生病的。
她急忙要去把人带回来，沈向书那阴凉的声音却在他的背后幽幽响起：“不准去。”
“你要是把他带回来，打扰了我看好戏的好机会，我会很生气的。”
阿姨原本迈出去的脚定在了原地。
如果想要保住这份工作，她就不能惹怒沈向书。
于是她只好转过身，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不是要去找二少爷，我是想去给您煮一碗甜汤喝。”
“下雨了，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沈向书定定地看了她两秒，这几秒她如芒在背，似乎被毒蛇盯上似的。
终于，沈向书甜甜一笑：“那就麻烦阿姨啦！”
别墅外，沈喻依旧固执地坐在门口，任凭冰冷的雨水落在身上，也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
只是由于太冷，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徒劳地想要减少体温的流失。
小叔为什么还不来？沈喻难过地想着，难道真的像向书说的那样，他不会再来了吗？
不会的，小叔不会丢下他的。
沈喻埋首在膝盖里，恍惚间，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自己的脸颊，和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落在地面的水坑。
不能哭。沈喻咬住泛白的下唇，要是小叔来了看到他在哭，会担心的。
那一天，沈喻在外面等了好久好久，没有等到江存川，只等到了因事回家的沈致知。
看到晕倒在别墅外的沈喻，沈致知罕见地发了脾气。
“他是个傻子！在外面淋了三个小时的雨，你们是要他烧死吗？！”
沈致知脸色铁青，冰冷的眼神巡视过屋里每一个佣人的脸。
佣人也觉得委屈，明明是小少爷不许他们去叫二少爷回来，他们能怎么做呢？
沈向书委委屈屈地靠在沙发上，还掉了两滴眼泪：“哥哥，不是他们的错，是沈喻自己说什么也不回来。”
“他非要在栽面淋雨，我让他回来，他还骂我呢。”他抽了抽鼻子，可怜的不得了，“不信你问阿姨。”
沈致知冰冷地眼神落在阿姨身上，阿姨情不自禁地想要发抖。
她应该说出实情吗？可那毕竟是小少爷，他们兄弟是亲骨肉，没有隔夜仇。
但他们这些做工的，可就不一定了……
最终，在沈致知的注视下，她艰难地点了头：“小少爷说的是真的，是二少爷……自己不愿意回来。”
“你听到了吧！”她听到小少爷委屈地撒娇，“我都说了，是那个傻子自己想不开嘛……”
楼下的吵闹没有波及到沈喻，他正缩在被子里，因为高烧而意识昏迷。
好容易混沌着睁开眼睛，沈喻吃力地找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江存川许久没用过的微信账号。
——小叔，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来看我呀？
——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