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临时接棒的那部剧,男二号终于杀青,从剧组离开之前,又给李昭来了个电话,说马上回京,问李昭有没有时间出来聚聚。

  李昭大怒:“又出来跟你吃饭?到时候再被拍一次是吧?”

  男演员解释:“也不会那么倒霉吧……要不然可以去私人会所,隐私性比较好。”

  “我不想跟你去什么私人会所,”李昭更要拒绝,“听起来就不太正经。”

  男演员从业以来,都是在给别人甩脸色,从没有遇到过李昭这种人,忍到极致,好不容易客套几句挂了电话,转头就去跟叔叔告状,说李昭这么没情商,怎么还能混出头。

  陈启志磕着瓜子笑:“你以为谁被这么临时要求改剧本加剧情线都能改出好货啊,以后多进几个剧组,那些个烂编剧,只会给剧组交狗屁不通的剧本,还有在扑街以后推锅。”

  他又开始跟侄子分享陈年八卦:“李昭第一次出名,就是在跟一个组的时候重写了快百分之八十的剧本,结果署名在最后一位。结果那剧火了,观众追着问隐藏线索后续剧情,那些傻x主创压根回答不上来,最后还要去求着李昭开第二部 。”

  但侄子已经被世俗污染,并不完全相信这种纯靠着才能就肆无忌惮的事情,他仍然问:

  “那也不是一开始就出名的吧,他没什么背景的吗?”

  毕竟按他对娱乐圈的认知,编剧这一行,多的是写了好多年都蹭不上署名的可怜人士,李昭能署上,哪怕是最后一位,也多半有点门路。

  “他老师挺厉害的,”陈启志回忆道,“虽然现在自己不怎么亲自动笔了,但也是顶尖编剧之一。还有就是……”

  陈启志突然不说了。

  他只是提醒侄子,让侄子以后不要再提带李昭去什么私人会所这种事,对李昭这种人,要提升好感度,不如直接给他的账户打点钱。

  “他之前跟你吃个饭被偷拍,本来就不高兴了,你还想着跟人套关系呢。”陈启志又叮嘱,“他有点毛病的,别跟他走太近了。”

  “我听说他跟那个梁泊言……”男演员又提起来,自行修改了一下传闻里的劲爆用词,“好像有点关系。”

  说到这个人,居然引得陈启志深深叹了口气。

  “我当时还是该安排一下,把主题曲给梁泊言唱的。”陈启志已经变成了自言自语,“经常想着下次再说,结果就没有下次了。”

  “主题曲?”梁泊言听得坐直了身体,“这哪部剧啊,没病吧?”

  “你说话放尊重点!”陈思牧说,“是我们的才华吸引了剧组,现在要把我们的新歌拿去当插曲。但他们说我们那一版录得太差了,特粗糙,需要为了播出,重新去录音棚录一遍,你现在在北京吧?”

  “……在。”

  “那就明天早上十点,录音棚见。你好歹也出来一下,不然都被人说成逃犯了。”陈思牧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草率决定。

  但梁泊言第一时间想到的仍然是合同问题:“你这……怎么签的合同?”

  “我已经自己成立了一个公司,来负责乐队的管理。”陈思牧兴高采烈,“然后我就以公司的名义,把这首歌免费授权出去啦!”

  “……”梁泊言听得迷糊了,“你这白送还挺高兴啊,平时才赚几个钱啊,现在还给免费授权。”

  “你懂什么,我们这种网易云评论只有几十条的小乐队,能被看中就要烧高香了好吗,本身也不会开多高的价格,还不如免费。到时候万一播出来火了,我们就赚大发了,搞事业,就要有点远见。”陈思牧声音里都带着兴奋。

  梁泊言突然听得有些难受。

  这是暂时的朋友,像露水一样,随时都会消失,但居然还在这么认真地想着以后。或许他并不是没有真心对待他的朋友,只是这么久以来,他不想要这些牵绊,也不想与人建立太深的联系。

  就像上次见面,金明曳也颇为受伤地说,他知道梁泊言没有把他当朋友。

  陈思牧见他没说话,以为他还在犹豫,又大方承诺道:“虽然他们不给报酬,但我可以单方面给你五百块钱!”

  “行了,我明天来就是了。”梁泊言最后说,“但你们太久没见我了,明天不要大呼小叫的。”

  陈思牧自然是信誓旦旦,说他不就那样,有什么值得惊讶,而果不其然,在第二天见到梁泊言时,又大呼小叫了起来。

  “你他妈消失这么久就是整容去了吗?!”陈思牧气得跳脚,“你有病吧!!!”

  “怎么戴着墨镜都被你看穿了?”梁泊言也不太正经地问,被陈思牧直接扯掉了墨镜,继续指着他骂。

  梁泊言无奈地说着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真话:“我本来就长这样。”

  陈思牧却已经端详起他的五官来:“这医院什么水平,把你整得像老了五六岁。”

  “嗯嗯嗯,”梁泊言只能敷衍过去,“还录不录了?”

  录肯定还是要录的,一走进去,其他人都露出诧异的表情,梁泊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思牧就已经到处跟人解释:“他最近整容失败了,你们不要介意。”

  梁泊言:“……”

  这次的录制显得十分专业,不仅租了昂贵的录音棚,还请了录音师、配唱制作人来给他们指导,试唱了两遍之后,制作人带着一丝怀疑说:“你……经验挺丰富的。”

  “那当然,我们都唱了很多次啦。”陈思牧又在插嘴。

  “没有。”制作人说,“不是唱不唱的问题,他还知道怎么用麦克风,怎么控制声音。”

  “我都说了我当了很多年专业歌手,给他们当主唱是屈才了。”梁泊言对着陈思牧比了个中指,“结果就给我五百块钱。”

  录音师果然还是说了一样的话,现在乐坛不景气,很多小乐队为了推广宣传倒贴钱都没什么效果,能像他们一样被看中,已经很不错了,先不要计较钱多钱少。

  制作人戴着监听耳机,似乎找到了什么关键节点,反复听了两遍,才摘下耳机说:“你这声音……比长相更像梁泊言,连吐字都快一样了。有没有兴趣参加蒙面歌王?我赌那些个评委没一个能猜出来。”

  梁泊言没什么反应,倒是陈思牧脸憋得通红,一副秘密卡在喉咙里,马上就要冲出来的样子。

  “真是奇怪,”停了几秒,梁泊言才开口说,“梁泊言以前有这么红吗?感觉也还好吧。现在不出来唱歌了,倒是很多人又开始提他。”

  “他很会唱的,不仅是嗓音条件,唱商也没多少人比得过。”制作人很是惋惜,“我经常拿他当反面教材,告诉那些艺人别他妈抽烟喝酒,别毁自己的嗓子。”

  梁泊言想,这可能就是他最后留给歌坛的贡献了,一个优秀的反面教材。

  想一想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他现在戒掉了烟戒掉了酒,戒掉了通宵达旦的消遣,甚至开始重新涉足乐坛,用最好的嗓音状态录着歌。

  “你们这真的是一个好机会,”录音师又在强调着,为剧组的白嫖行为开脱洗地,“李昭写的剧,这几年都挺有水花的。”

  梁泊言一愣,又问了一遍:“你说谁?”

  “哦编剧你可能不熟,反正不会差就是了。”

  当然不是不熟,不仅他熟,就连陈思牧,录完以后走出来,都脸红脖子粗,欲言又止地看了梁泊言好几次,但最后也没有清高地拒绝这难能可贵的机会。

  “我打个车。”陈思牧说着,“跟你那边顺路,一起吧。”

  梁泊言指了指,有些尴尬地说:“有人来接我。”

  陈思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熟悉的人影闯入视线里。李昭刚从车上走出来,仍然戴着眼镜,但换了个款式,更加成熟商务了一些,脸上没什么表情,意识到有人在看,也就是看了他们一眼,都不打算打个招呼。

  This is a 没礼貌的金主,陈思牧想。还逼着人整容,心理very very变态。

  梁泊言说:“你能不能别说这么大声,我真服了你了。”

  李昭自然也听到了,等梁泊言一上车,对梁泊言说:“你以前到现在交的朋友就没一个正常的。”

  “那不然你叫人怎么猜,消失一段时间就又变样子了,整容了总比大变活人好吧。”梁泊言努力系着安全带,但半天没扣上去,李昭等了一会儿,总算看不下去,侧过身,低头给梁泊言扣上。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是李昭的侧面,睫毛长而密,梁泊言总是忍不住摘他的眼镜,用手心去盖住。

  梁泊言突然问:“我们去唱那个插曲,是你推荐的吗?”

  李昭已经踩下油门启动了车,一边开车一边回答:“没有,我转发到朋友圈里了,这个剧组那边说正好缺首歌当插曲。要是我推荐的,我不会让他们不给钱。”

  把自己撇得挺干净,梁泊言也就当信了,但仍然为这个临时并且免费的工作找到一点好处:“至少重新录了一个好点的版本,不像之前那么糙了。就当我们免费蹭了专业录音棚还有录音师。”

  有人抢道,李昭踩了急刹,梁泊言也跟着往前一个趔趄。

  “你变回梁泊言的身份,最高级的录音设备也可以随便你挑。”李昭说,“但又最好要疾病全消,嗓子维持在现在的状态。你有什么头绪吗?”

  梁泊言当然没有,他要是有,也不会专门跑出来这么一趟,收陈思牧五百大洋,留住现在的声音。

  “要不然我再找个灵媒吧。”李昭思考着方法,“把你妈的鬼魂从国外招回来,她如果要钱,就给她多烧点纸。”

  梁泊言差点被口水呛死,咳了半天,他才缓过来,冷静地说:“我觉得室内应该禁止玩火。”

  “你是不是不想见到你妈?”李昭这时候还挺贴心,“但我觉得这事情跟她关联太大了,反正她也没有实体了,要不忍忍。”

  “不是,她都死了!”梁泊言现在都不想忍了,“你之前找那么些个大师,不都是些骗子吗,谁能给你招魂啊!”

  玄学行业骗子的确是多,但仔细想一想,也不是每一个都没有用,还是有人能算出点东西的。

  开着车不方便用手机,李昭对着车上的智能系统,语音要求道:“给周其野打电话。”

  “你好,通讯录中未找到‘周其野’的电话号码。”智能的机器声回答道。

  李昭又说:“打电话给蜥蜴人精神病。”

  “正在接通中……”系统这下迅速找到了人,几十秒之后,那边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问李昭找谁。

  “周其野在吗?”李昭问。

  “被我送精神病院去了。”对面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回答,“我是他爸,你有什么事吗?”

  李昭很快就知道这人是谁:“周院长。他又犯病了?”

  “是的,他说我领导的话剧院现在天天排烂戏,让我别干了。”周院长说,“我问他谁说的,他说这是上天的旨意。”

  “我没听出来哪里犯病了,”李昭说,“您现在搞的几部剧反而比较像精神病排出来的,原作者看了都能气活。”

  “……我艹,就是你跟我儿子说的那些话吧。”周院长火冒三丈,脏话都脱口而出,“你叫李什么?把你名字报出来。”

  “原来他通讯录上没写我名字。”李昭也很诧异,“那我当然不会跟你说了,我叫李的热心观众。”

  挂断了电话。

  梁泊言在旁边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

  笑完了他说:“我还以为你会马上给他报名字和地址,让他有本事上门来对线单挑。”

  李昭也是在活动里见过周院长的,虽然品位堪忧,在他的指导下话剧院的戏越来越不堪入目,浪费票价,但身体状况良好,看起来像每天跑十公里的中年人,李昭不一定能打得过。

  “有这种爸,难怪周其野得精神病。”李昭点评道,“跟他也没什么好沟通的了,我们还是去找灵媒,让灵媒把周其野从精神病院给变出来吧。”

  “我觉得世界上没有这种灵媒。”梁泊言打断他的幻想,“不要再用灵媒解决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