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过去待完成【完结】>第22章 讲故事的好处

  戏剧节要持续好几天,走在人来人往的小道上,随时能看到熟悉的面孔。也不是每件事都与戏剧本身有关,比如李昭突然就被困扰的男演员抓住,男演员正在纠结于到底要不要离婚,咨询了李昭半天的意见,一转头又去追着别人问。

  李昭觉得很烦,跟柯以明说:“他又下不了决心要离婚,这种私人感情的事,到处跟人说干什么?”

  柯以明目瞪口呆地看着老板,不敢相信这话居然出自李昭之口。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自己不也到处说吗?”

  咦,自己明明没有开口,怎么会把心声说出来了。

  柯以明转身一看,原来说话的不是自己,是前几天刚打过照面的,李昭的师傅。

  “邱老师。”李昭打招呼,“怎么过来不跟我说,早知道一起坐飞机过来。”

  邱老师说:“一起过来干什么,飞机票多人同行能打折吗?”

  他想起刚刚李昭说的话,又气不打一处来:“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讲那些,说一次罚款一万。”

  可能打蛇打七寸,巨大的金钱惩罚刺激到了李昭,让他很不高兴:“我没有。”

  “还没有?你知不知道饭局上好几个都是中影的领导,还有文旅委的,结果回去一群人给我发微信,没人问你写过哪几部剧,全在问你那个暗恋对象是谁。”

  李昭想,那也不错,其实这些大领导,本来也不会关心他这种年轻编剧写了什么作品,他们更愿意用那些有作品厚度的,有资历的,反应社会现实的,而李昭这种近几年才有名气的,对他们来说,还是太浅了。

  “可以把我的微信推给他们。”李昭说。

  “你还要在微信上再给他们讲一遍?”邱老师对李昭很不信任。

  “……聊工作。”李昭说,“就算不聊,看看朋友圈也能知道我最近上了什么新剧,万一有机会呢。”

  李昭总是这样的,他在危险的边缘试探,让人即将爆发的时候,他就突然恢复了正常,让邱老师也一下子卸掉了刚刚的脾气:“还真有几个问你联系方式的,我回头推给他们。”

  “谢谢老师。”李昭道完谢,又问,“那你跟他们说了那个人是谁吗?”

  “没完了是吧!”

  男演员还在到处问别人,他该不该用离婚来摆脱目前的困局。李昭实在觉得,这样的人太不自洽,明明自己选择的婚姻,却连取舍都要问别人。

  “不能这么讲的,你又没有家庭,不知道其中的难处。”旁人说道,“人家异性恋的婚姻里不只有自己,还有孩子的。分开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李昭又想起他的家庭关系来。

  准确地说,他没有家庭,父母都去世以后,他只有一些关系不远不近的亲戚,偶尔会打电话找他借钱,过年的时候群发祝福短信,老人有别的子女赡养,跟他这个在外地的孙辈也不熟。按照同事的说法,他这是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现实远远没有那么轻飘飘,李昭有时候会想,或许就是以前太孤独了,没有人听他说话,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什么都非要找人倾诉出来。不仅要讲,还要把情节都编排完整,让人听得下去,甚至为之共情。其实也不止会讲梁泊言,也会讲他怎么在中学时期被排挤,讲他父亲是怎么在深夜回来,或许脸上还会带着留下的伤痕。这是李昭对过去的解决方式。

  可是李昭突然想起梁泊言。

  如果说悲惨,世界上自然有许多人比梁泊言惨得多,可是梁泊言的过去那么复杂,复杂得足够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形成。这个人却牙关咬死,永远只是笑,和谁都打成一片,与任何人都兄弟相称。仿佛这个世界的变化对他而言,都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玩笑。

  又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李昭才没有那么,轻而易举地忘掉这个人。

  “谢了啊哥们儿,世上还是好人多。”梁泊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着屋内突兀多出来的钢琴,发自内心地感谢,“你早说你住哪儿啊,没想到一个小区的,都是邻居,太巧了。”

  那个在手机钢琴app里认识的人,被梁泊言再次联系上以后,虽然骂了几句,但居然没有拒绝,让梁泊言趁早上门,说他也懒得再看到那晦气玩意儿。

  梁泊言顺便点开这个人的头像,往下一拉他的评论,纯纯一事逼,到处挑刺,嫌这个太匠气,那个弹错音,偏偏自己从来没上传过作品。

  梁泊言占便宜等不到明天,立刻就准备叫个货拉拉上门,需要填上地址,问对方:“我让司机到哪里去取?”

  对方发了个地址过来,说:“四点前过来啊,四点过后我要去接孩子了。”

  一看门牌号,货拉拉的钱都省了,或许是大数据的匹配机制,推送的本来就是附近的用户,这位偶然匹配上的大哥,居然就在隔壁楼。

  大概是图方便,对方看他也住在那里,居然不但给了电子琴,连那架巨大的钢琴,也一起给搬了过来。

  邻居却并没有这么乐观,他只觉得自己当了冤大头:“你都住这儿了,还说没钱,你糊弄鬼呢?”

  “刚不都跟你说了吗,朋友的房子,我暂住而已。”梁泊言说,又指了指沙发上的催缴水电气费的单子,“瞧见没,过几天都要停水停电了。”

  邻居将信将疑,似乎是看他一个人,穿着也是便宜货,确实不像能买得起这里的房。

  “你多大啊?”邻居问,“高中毕业了吗?”

  梁泊言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说:“读不下去书,我是来北京追求我的音乐梦想的。”

  邻居对他的音乐梦想不置可否:“钢琴需要天赋的,我就是孩子实在练不出来了,每天看到钢琴就哭。才把钢琴都一起送你,免得看了伤心。你这都十六七岁了,弹成这样,当钢琴家也没什么希望。”

  “你孩子多大了?”梁泊言问。

  “八岁了。我看钢琴是走不通了,打算另外换个兴趣班。”邻居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家长有多辛苦,像你这样跑出来,家里都急死了。等你以后有孩子就知道了。”

  梁泊言喜欢听这种笑话,他就可以随即说:“我爸在牢里,我妈也去世了。”

  这就是语言上的蒙太奇手法,他不会讲,他爸坐牢和他妈去世之间,隔了二三十年。梁幻死的时候已经六十出头,固然算不上高寿,但起码也过了许多年的好日子,用一个尚未签订引渡协议的国籍,过着还不错的日子。

  他要真的有孩子,那可能过不了政审,考不了公。

  看邻居露出有几分惊恐的眼神,梁泊言又补充了一句:“行贿罪。”

  真是奇怪,都是犯罪,但似乎这样的经济犯罪比起抢劫杀人这些暴力行为要好一些,邻居明显松弛了几分,甚至说:“你妈妈也是冲动了……就这么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不会啊,现在不是有你送的钢琴了嘛。”梁泊言夸赞了一句,“其实我更擅长唱歌,看你这么大方,我免费送你首歌……”

  “我要去接孩子放学了。”对方却没有领情,不但走得飞快,还跟梁泊言叮嘱,“你还是上个学吧!去唱歌人家也得要九年义务教育毕了业的!”

  这一天天的。梁泊言有些忧愁,想起李昭走之前也是骤然指责他为什么不去学习,今天又被隔壁楼的邻居一通说。

  看来,得到年轻身体的同时,也要继承年轻人的烦恼。

  甚至会让梁泊言想起,他真正的十六岁时,正在干些什么,有没有专注学习。

  香港因为长久被英国殖民,受天主教和基督教影响极深。他读的也是教会学校,有一门专门的课程便是圣经课,从小学到大,遇上特别的节日,还要去教堂。他挺乐意去,有圣餐可以领。梁泊言那门课成绩也好,别人来问他怎么学,他便说诚心相信神的旨意。他是这样相信过的,不管有什么苦难降临,都是神对子民的考验。圣诞时,香港会放两天假,整个维港的建筑都亮起来,美如乐园。他加入了学校的唱诗班,也要去教堂唱圣诞歌,也要去传福音。

  97年香港回归之后,佛教人士对圣诞节一直是香港公共假期不满,要求佛教也享有同样待遇,从那以后,香港又多了一个佛诞日。

  再后来,梁泊言长大成人,什么教也不信,看一些文艺作品里面,虔诚的信徒因为向上帝祈祷得不到回应,怒而粉转黑,选择报复社会。他就想这些人要求真他妈高,还成天问神能给你什么?起码能给三天假期。不管哪个宗教的神,能放假的就是好神。

  除此之外,就不要再指望有别的什么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