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过去听了太多梁幻的事情,又或许太久没有喝过酒,对酒精的耐受度变低,仅仅只是喝了点威士忌,梁泊言就坠入到深不见底的梦里。

  但首先出现的不是梁幻,而是冉东。

  就是许耀军描述的那场饭局上,坐着开服装店的梁幻、倒腾收音机彩电的倒爷,还有尚未辞职下海的冉东。

  冉东难得来到香港,站在门口听他弹琴,一曲弹完,过来抱了抱他,说:“都长这么高了。”

  他拿到了冉东递给他的礼物,到自己的房间里坐着,拆着那繁复的包装外壳,而冉东继续在跟梁幻说话。

  “我前几天去计生办,交了计划生育的罚款。”冉东说。

  “你是不是有病,你才一个孩子交什么罚款?”梁幻吞吐着香烟,喷在冉东的脸上。

  “计生办的人也这么说,我说我支持基本国策,先提前交了,逼着他们收了钱。”冉东脸上带笑,“我总有一天会让泊言认祖归宗,写在我们冉家族谱上的。”

  “得了得了,你多给点钱比较实际,”梁幻说,“冉老板真有钱,人家香港人在深圳包二奶,你在香港养小三。”

  “钱不是问题。”冉东承诺道,“对了,我打算送刘主任一套别墅,可能买在俄亥俄州那边……”

  “又让我去?”梁幻问。

  “那肯定不能写刘主任的名字啊。”冉东说,“钱我还是走老渠道转给你,由你这边代持。”

  “你可真信任我,总有一天我卷款跑了。”梁幻说。

  “那怎么可能呢?”冉东的脸上又浮起那层笑容,“我们可是有个儿子,想当初还是你主动敬我酒的。”

  梁幻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声音都高了几度:“James,你站那儿干什么?”

  梁泊言慢吞吞走出来:“这个乐高太难了,不会拼。”

  “去叫阿姨教你。”梁幻说。

  冉东没过一会儿便走了,梁幻转身回来,梁泊言仍然在拼乐高。

  她从酒柜里挑了一瓶酒,开瓶之后,在桌边自斟自饮。自顾自地笑起来,重复了一遍:“我主动敬你酒的。”

  “James,过来。”她招呼梁泊言。

  梁泊言想把东西归位了再过去,但他的速度显然不能让梁幻满意,一抬头,梁幻已经提着酒瓶,站到了他的面前。

  一只手伸过来,牢牢卡住他的脖子。猩红的液体灌进他的喉咙,坚硬的酒瓶撞击着牙齿,那是他第一次尝到酒的味道。大半瓶的酒就这样喝了进去,他想要挣扎,但这似乎激怒了对方,女人抄起酒瓶,砸在了他的头上。

  那个酒瓶厚且重,碎片从脸上划过,带上了血。他觉得头晕,向梁幻讲想要睡觉,梁幻只是看着他,没有反应。像一尊美丽而冰冷的玻璃雕像。

  窗外的晴空之上, 有飞机驶过,从启德机场出发,飞过九龙城,飞过狮子山,离开维多利亚港,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

  就好像梁幻一样。

  梁泊言醒了过来。

  李昭正坐在床边,手里是那个威士忌酒瓶,瓶盖已经被拧开。

  “看你睡成这样,还以为喝了多少。”李昭晃了晃手里的酒瓶,“结果看起来不到五毫升。”

  原本他都已经打算好该怎么发火了,起码都要找到卖酒给梁泊言的老板大发雷霆,指责老板卖酒给未成年人,要求全额退款。再把梁泊言关进屋子锁起来,每天没酒喝没烟抽,只能吃最健康的蔬菜沙拉。

  但酒瓶里的酒满得差点晃出来,梁泊言似乎只是略微沾了沾唇,就已经醉倒了过去。

  “你以前酒量这么差吗?”李昭问,“我以为你一直是个酒鬼。”

  梁泊言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脸上都是木的,眼神也有些涣散。李昭看着,忍不住往他脸上掐了一下。

  梁泊言叫出声,将李昭的手拍了下来。

  李昭这时候倒是敏锐:“心情不好?”

  “也没有,就是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梁泊言说,“李叔叔以前跟我说过,他进了调查组以后看资料,总觉得很蹊跷。”

  冉东被捕之后,梁幻迅速就得到消息,不仅本人马上离开,其他手续也早就办好。恰好梁泊言还在内地,让她毫无阻滞。

  李叔叔是这么说的:“要么她真的就这么聪明,打包跑路得这么快,要么就是,她早就预料到了那一天。本身这个案子就是突然接到材料齐全的匿名举报才启动的,甚至有可能……”

  梁泊言现在想到了,李叔那个没有说出口的可能性是什么。

  最能拿出犯罪证据的人,不是任何侦察者或者受害者,而是犯罪者本人。

  她一开始就想好了如何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