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志的确够给面子,派了自己的车来接梁泊言。

  梁泊言拉开后排车门,看到陈启志已经坐在后排:“你往里一点,我坐进来。”

  陈启志伸出一根手指:“你给我滚到前面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梁泊言坐到前排,果然觉得不是很舒服,今天的阳光亮得晃眼,梁泊言便把一旁的墨镜顺手戴上。

  司机紧张地从镜子里看陈启志的反应,陈启志的脸色难看,但没有阻止。还没有看清,镜子就被掰到了梁泊言的方向。

  梁泊言也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样子,赞道:“好型。”

  但陈启志并不怎么喜欢,他说:“这墨镜是别人留在我车上的,别乱戴。”

  梁泊言当然知道。他之前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没想到是坐陈启志车的时候落车上了。今天正好,物归原主。

  “我相信墨镜主人是个好人,不介意我拿来用用的。”梁泊言将头往后一仰,靠在座位上,“陈总,等会儿你把我在路边放下吧,我在学校里逛逛。”

  “你不去看电影?”陈启志奇怪,“今天还有主创进行映后交流。”

  “我不怎么看影视作品,”梁泊言打了个哈欠,“今天还起早了,怕在里面睡着了打鼾,影响多不好。”

  “你金主就是做影视的。”陈启志说,“你好歹也关心一下。”

  “你好歹也关心我一下。”梁泊言插科打诨,“你到现在都没问过我叫什么,这么不在乎吗?”

  陈启志当然在乎,但在乎的,自然不是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年轻。

  然而梁泊言却丝毫不在乎他,已经开始了自我介绍:“我的英文名叫James,你都可以叫我阿占。”

  这不是大陆人的叫法,只有在广东话里,“阿占”才会被视为“James”的谐音。陈启志心念一动,问道:“你不是内地人吧?”

  “对啊。”梁泊言说,又吹捧一句,“陈叔你真有眼力。”

  “……”陈启志捏了捏拳头,“那你普通话挺标准的。”

  “陈总,到了。”司机突然插话,梁泊言抬头,车已经在地库停好,他索性先下了车。

  陈启志答应了一声,突然鼻子抽了几下,问:“老马,你抽烟了?”

  “怎么会呢陈总。”司机说,“我不抽烟的,更不会在车里抽。”

  “现在有些人真没素质!”陈启志虚空怒斥,“蹭别人的车还好意思在车里抽烟!”

  但下了车,陈启志还是把入场票递给了梁泊言。

  “知不知道这张票外面黄牛卖多少钱,”陈启志说,“爱去不去。”

  梁泊言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很想当个黄牛,把票卖个好价钱。免得自己身无分文,被李昭这个金主给狠狠拿捏。但还没有跟人谈好价钱,一辆车停在路边,学生们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围过去。梁泊言被抛弃在外圈,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能听见讨论的声音:

  “谁啊,是演员吗?”

  “好像不是,不认识。”

  失去兴趣的学生们很快散开,而梁泊言在缝隙中看到了那个人走进场内。

  是李昭。

  刚刚跟梁泊言讨价还价的学生也回来了,问梁泊言打算卖多少钱。

  “我突然又想进去看了。”梁泊言说,“拜拜。”

  “你有病吧。”学生怒骂,梁泊言赶紧跑了。

  李昭转了一圈,找到了在前排的陈启志,但没发现梁泊言。

  陈启志也看到了他,问:“你怎么也来了?”

  “他呢?”李昭没搭腔。

  “谁?”陈启志明知故问,马上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哦,你说阿占吗?他说对电影电视都没兴趣,先走了,我等会儿看完电影去找他。”

  他又似笑非笑地直视着李昭,突然把口音转为带广东味的普通话:“李生你真是好有趣,找的人都咁似。不过梁泊言仲未死哦,万一哪天他回来了怎么算啊?”

  “跟你没关系。”李昭只说。

  “我其实相信他没死。”陈启志说,“但他不愿意回来,会不会是因为你呢?其实你表演得让他很难堪的。”

  李昭便觉得胸口被刺了一下,可是公开场合,他无法跟陈启志撕破脸吵,想了又想,抛出一句最狠的:“你们灵极最近赔得不少吧,放宽心。”

  灵极刚上的几部新剧几乎都跌穿底盘,陈启志才会那么急切,这时候被李昭揭伤口,脸上一片阴云密布,连梁泊言悄悄坐到他旁边都没发觉。

  梁泊言见他看得投入,自己也没说话,想吃着从外面买回来的零食看电影,还被陈启志非常用力地拍了手,只能放在一边,专注看电影。

  他还是没有进步,看着看着,又开始犯困,为了抵抗困意,他开始用目光巡视观众席的人。没找多久,就看到了李昭。

  李昭看得比他专心,电影的光反射在李昭的脸上,从梁泊言的角度看,形成了一个充满氛围感的侧影。

  他干脆将手机拿出来,给李昭发消息:“你在哪里?”

  前面李昭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但李昭没有看,却将手机反扣了过去,做一个有素质观影人。

  梁泊言锲而不舍:“原来这是个爱情片。”

  “我起早了,好困。”

  “同学,可以不要玩手机了吗?”旁边的学生忍不住拍梁泊言的肩膀,友善提醒。

  梁泊言于是更无事可做,盯着荧幕时,又总是瞥见李昭的脸。

  他想,其实这几排才是最佳观影位置,也不知道李昭为什么非要坐到前面去,这么仰着头看,不难受吗?

  想着想着,就又睡了过去。

  唤醒他的是电影片尾曲。

  是一首不新的歌,应该是找了最近挺红的歌手翻唱,但咬字仍然能听出在模仿原唱,有一种无法契合的怪异感。

  “我有个朋友,第一次见他是在KTV,我说喜欢他这首歌,但从没在演唱会上听他唱过,让他唱一遍,我就给他马上打三十万。”陈启志说,“他给我唱了首《舞女泪》,我心想这个人真是神经病。”

  “神经病不见了这么久,我才想起来一直没给过他OST,他唱歌真是好听。”

  梁泊言想,那时候还会敷衍你而已,现在只会让你先给钱,然后给你一拳再跑。

  “陈叔看来更年期了啊,”梁泊言说,“这么多愁善感,打几针羊胎素调理一下。”

  眼看陈启志要发火,梁泊言终于想起正事:“对了,你的导师还在学校吗?你回校不拜访一下?”

  陈启志一愣:“他一月份就中风了。你怎么突然问他?”

  “我想请教他中国经济形势。”梁泊言说,“真是可惜,老先生还能说话吗?”

  陈启志没有再理他。

  李昭的消息倒是发了过来。

  李昭:“我在写剧本。”

  梁泊言:“我还以为看到你了呢,看起来特眼熟。”

  李昭果然看起来僵住了,转过脸回头看,跟梁泊言对上了视线。

  梁泊言问:“你怎么过来了?”

  李昭这次没有马上回复。

  他坐在前面,时不时又看梁泊言一眼。

  “怕你一出去又不见了。”李昭说,“万一再变小,我就要去幼儿园里找了。”

  梁泊言非常感动,问:“那你剧本呢?不写了?”

  “交给AI了。”李昭说,“我卸掉了道德准则,它建议我把这些角色全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