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湖。

  江逢一进门就将林夜抵在墙上,右手手肘卡住他的脖子,眼里冒着凶狠的光,“林夜,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你今晚的表现有点太过分了吧?”

  他的动作迅速又没有前兆。林夜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扬起眉峰,不解道:“怎么过分了?”

  两人进门时没开灯,屋里唯一的亮光来自于天边高挂的月亮。

  清冷月光下,江逢被黑发遮挡住的耳朵泛着撩人的红色,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叫我宝贝。”

  “嗯。”林夜挑了下眉,似乎在说还有吗。

  嗯什么嗯,这还不够吗?

  隔着一层可以忽略不计的袖子,江逢可以明显感觉到林夜说话时,喉结的滚动。

  他按下浑身的不自在,继续控诉:“还有你的眼神,跟真特么喜欢我一样。我受不了。”

  林夜笑了,轻易就将江逢的手肘拨开。

  小朋友看着凶。其实潜意识心疼他说的“累”,压根没用太大力气。

  失去支撑,江逢睁大眼睛,不受控制地倒向林夜。鼻间全是属于林夜的气味。

  混乱下,林夜的嘴唇擦过他的脸颊,停在耳边,嗓音暧昧,说着清醒的词句:“江逢,你知道有多少个摄像头对着我们吗?我要是不做得夸张一点,怎么让他们把准备好的稿子撤下去。”

  “还要我明确的告诉你吗?我们只是演戏。”

  这句话让江逢梦回见到林夜的第一晚。

  矜贵的男人像是一件艺术品,眼神冷漠,上位者的气质如洪涛一般涌出。

  原来真正称职的演员,连搭档都能骗过去。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都要真的以为,他们之间不只是交易了。

  江逢自嘲一笑,慢吞吞地从林夜身上移开。

  如果他注意到林夜跳动频率不正常的心跳,或者是那双在沉寂寒潭下掩藏着汹涌情绪的眼眸,他或许会猜出来一些。

  林夜想说的,其实是我爱你,我想带你回家。

  无声地叹了口气,江逢揉着被林夜胸肌磕疼的脸,摸索到银白色的开关按钮,亮眼的白光照亮视线,他一边换鞋一边抱怨:“那你下次能稍微收敛一点吗?你这样,让我觉得你在故意撩拨我,我不喜欢。”

  刚才的挣扎让江逢扎在裤腰里的衬衫扯出来一截。他弯着腰,一抹肉色隐隐若现。

  林夜用舌尖抵了抵上颚,语焉不详:“我尽量。”

  让食肉动物改吃草,确实有点困难。

  一双家居拖鞋被扔在林夜脚边。

  江逢换好了拖鞋,打着哈欠上楼,“不是困了?早点睡。”

  在江逢看不见的地方,林夜一般懒得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才将上扬的嘴角压下去。

  江逢给他递鞋了哎。

  小朋友会疼人了。

  回到房间,江逢在阳台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

  裤兜里的手机贴着大腿,不断震动。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卫景和的消息轰炸。要么在好奇宴会的视频,要么在调侃他和林夜的关系。

  阳台的门关了又开,开了又关。

  再次出来时,江逢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他趴在栏杆上,看着林立的高楼,短暂地出了下神。

  烟燃了一半,他才想起来凑到唇间,敷衍地吸了一口。

  学会抽烟是在高中。

  他打架,逃课,上网,和旁人眼中的一群小混混待在一起。跟着他们学会了抽烟喝酒。

  刚学会的时候,他觉得烟酒真是好东西,碰了之后压力确实没那么大了。

  他的瘾越来越大,身体跟着垮下来。

  很多个夜晚,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晕倒了。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天他迷迷糊糊地睡在浴缸里。梦见了一个人。那人约莫比他大几岁,看见他之后把他骂了一顿,具体骂了什么,江逢记不清了,但应该挺难听的。

  男生骂完之后,又抱着他,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用低得算得上是恳求的语气问他,能不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好长大,就当是为了他。

  为了他么?

  可江逢不认识这个男生,他不喜欢为了别人活着,他要活着,只会是为了他自己。

  从浴缸里醒来,时间不过才过去五分钟。

  不过才五分钟,他就记不住梦里那人的模样。

  挺没意思的,他突然觉得,抽烟喝酒都挺没意思的。

  之后,他又换了一种活法。还不赖。

  说起来,林夜和那人还挺像的。

  气质像,逼逼叨叨他要注意自己身体时的语气也像。

  江逢笑着将烟头按灭,喃喃:“你没救了啊,江逢。”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会将记忆里美好的事物都和他联系起来。

  一个月,他坚守多年的信念被打破。

  他喜欢上林夜了。

  江逢喜欢上林夜了啊。

  胃部一阵痉挛,江逢捂着胃,弯腰蹲下。

  很小很小的时候,家宴上,女人会动作僵硬地抱着两三岁的小孩,小心翼翼地逗弄他,“江逢当然是我们最喜欢的孩子啦。他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男人亲密地圈住她的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会跟着附和:“是呀,江逢是上天给我们夫妻俩的礼物,是个小天使呢。”

  她没怎么抱过孩子,孩子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躺在她怀里。

  他没闹,还笑嘻嘻地叫妈妈。

  女人很开心,在宴会上,逢人就说自己的宝宝会叫妈妈了。

  男人也会佯装吃醋,说孩子偏心,不叫爸爸。

  多温馨的场面,两三岁的他还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小孩。

  但其实等着他的,只有黑漆漆的大房子,冰冷的大床和不耐烦的保姆。

  见过江柯和许熙悦,他才知道,在真正幸福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和他这样假装被爱的假货是完全不一样的。

  江逢讨厌自己强于常人的记性,每一件小事都牢牢长在他的脑子里。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提醒他,江逢是不配被爱的小孩。

  不去奢望,那就不再需要了。

  江逢忽略眼眶的酸涩,给自己的律师发了一条消息。让他准备好一份离婚协议书。

  如果非要奢望,那就远离吧。趁他只有一点点喜欢的时候。

  他是一个害怕受伤的胆小鬼。吃了太多苦,他真的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