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打印机缓慢地吞吐着，监控里显示出少年在机器前笨拙地操作，转了五位数给同学。
银行卡的持有者署名是温书郁。
洛川执意要转钱过去，简修于是收了，他们现在高三，寒假并不长，初七就开学了。
“洛川……这些钱都是之前的压岁钱吗。”
洛川嗯一声，“有些是妈妈和沈姨给的，还有一些是哥给的。”
记忆里青年的身影变得模糊，只剩下浅浅的残影，在他心里泛起了涟漪。
“今天是新年，”简修似乎只是提一嘴，问他，“我也给洛川准备了压岁钱。”
压岁钱。
洛川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们现在的关系，男朋友给的压岁钱。
他脸上红起来，没有想到这回事，只记得要还钱。
眼睫下垂，他有些局促。
“……不用了。”他小声说。
“那不行，洛川，今年我给你，明年洛川再给我准备怎么样……每年轮换，这样每年都不一样。”简修说。
黑色的羽绒服，白衬衫上没有一丝褶皱，冰凉凉的长方形物体揣进了他口袋里，简修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拿出来看。
“这样……我们每年都能在一起。”简修说。
洛川哦了一声，好一会没有出声，呆呆地被简修牵着。
每一年，听起来很遥远，人生一共也不过几十年。
会有人愿意一直陪着他吗。
他偷偷瞥简修一眼，和简修的视线对个正着，简修唇畔浅浅地勾起来。
“这几天要去拜年吗？”简修问他。
洛川闻言摇摇头，他们家亲戚不多，但是过完年了要去看病。
“不去……要去医院。”他说。
说完，他又想起来简修可能还不知道他一直在生病，可能会从同学那里听到一些。
“我……”洛川张了张嘴巴，脸上紧张地发红，半天才干巴巴地说出来一句，“我已经，很久不用吃药了。”
这是好转的迹象。
他在下意识地撒谎，却不清楚撒谎的原因。
只是不想让对方知道他生病了。
想做一个健康、健全的，普通人。
“那洛川很厉害，”简修看着他，温声问他，“用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洛川立刻摇摇头。
他扫到简修戴着的红围巾，丝线下坠，衬得那张艳丽的面容更加夺目。
明明以前都是哥陪他去。
为什么现在反而不愿意了。
“我……自己可以。”他低低地开口。
“好，那有事随时联系我。”简修手掌碰到他的脸颊，温热的体温，他稍稍地蹭了一下。
烟火非常的美丽，却又十分短暂，在黑夜中亮起，最后又消湮在黑暗之中。
离开的时候他甚至有些不舍，在黑暗中盯着简修看，引得简修低笑。
“洛川，你想跟着我回家吗？”
洛川没有讲话，简修手掌放在他的脑袋上，“今天不行，我爸妈回来了。”
“洛川……开学要住校吗？”简修注意到他的目光，手指往下碰到他的嘴唇，在他嘴角轻轻地摩挲。
“住校的话我们可以住在一起。”
轻柔的吻落下来，简修捏住了他的下巴，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脑勺碰到墙壁，脖颈被勾的被迫仰起来，脸上在冒烟，唇齿之间填满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他瞅到简修那张脸，红色的围巾，白衬衫，黑色的发丝落下，忍不住心悸，凑上去轻轻地咬了一下简修的上唇。
“啪嗒”一声，手里的焰火掉下来，下颌被捏的有些疼，简修的动作稍稍顿住，眼眸随即压下一片阴影，动作变得粗暴起来。
稍稍揽住他的腰肢，他便立刻僵住了。
“简……简修。”洛川牙齿缝隙在打颤，被碰过的地方像是变成了烧铁融化的铁水，又热又软的化开，他手指堪堪地抓住简修的衣角。
嗓音软下来几分，如同低低的请求，嘴唇在发麻，耳朵被咬的发烫，不知道的以为简修要把他吃掉了。
牙印泛疼，气息紊乱，他一出声，自己又忍不住脸红，引得简修转过来看他，手掌碰上他的嘴唇，没有再乱碰他。
“抱歉。”简修嗓音有些低哑，他僵在原地没有动，好一会，简修用围巾把他的脑袋包住。
“我送你回去。”
洛川不明白简修为什么要包他的脑袋，他没有乱动，回到锦鲤池，上楼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扭头看过去，简修一直都在原地，遥遥地看着他，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立刻噔噔噔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脸埋在被子里，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简修给他塞的压岁钱，比沈姨给的还要厚。
他打开，一沓红色的纸币映入眼帘，数了数，整整八十张。
钱刚还给简修，简修又给了他。
外面烟花绽放的声音不停，在耳边炸开又落下。
他在凌晨的时候入睡。
梦里浮现出青年的身影。
邻居家的哥哥。
总是穿着白衬衫，红围巾令他印象深刻，墨色的发丝落下，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注视着他，面容俊朗深刻。
“川川，过来。”
对方开了口，声音又低又好听，像是序章乐曲。
面前是一本厚重的物理书。
他看着梦里的自己朝着青年扑了过去。
“哥！”
温暖的怀抱，青年接住了他，他抱着人不愿意撒手，似乎刚剪完头发，眉眼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的瞳孔映着温书郁的面容，只因是在梦中，能够清晰地看出自己眼中的情绪。
迷恋，仰慕，依赖，占有，混合着爱意。
喜欢。
喜欢。
喜欢。
不知如何表达，他凑过去，轻轻地吻在了温书郁的嘴唇上，轻轻地一吻，引得青年停顿，朝他看过来。
“……洛川？”
梦里的青年容貌发生了变化，那双黑色的眼变成深褐色，容貌趋于明艳，变得冷淡而美艳的惊心动魄。
简修冷冰冰地看着他。
洛川在此刻惊醒。
天边已经大亮，他身上冰凉凉的，自己揉了揉眼睛，房间门随之被敲响。
“……洛川。”是宋晚的声音。
简修很少做梦。
如今梦里常常出现一双湿润明亮的眼，被他亲吻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胆战心惊却又悄无声息。
乖巧的性格，沉默柔软的性子。
会轻轻地拽着他的衣角跟在他身后，被冒犯的时候投来疑惑的目光，反应迟钝却又非常敏感。
每天晚上梦到那张脸，都会幻想自己随心所欲地欺负对方，让洛川哭的更厉害一些。
只能用那双沾湿的眼眸请求他。
最后哭花一张脸，只能发出软绵绵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简修。
简修睁开眼，眼中清醒又冷静，表面能做到，一想到洛川，身体却总会很诚实。
按照他喜好长出来的，从头到脚都很喜欢。
“砰砰砰。”房间门被富有节奏的敲响。
“……夫人叫您。”
孟夫人刚从国外回来，简先生前一天深夜走的，桌上只有母子两人。
他的母亲是国外著名的设计师，父亲是外交官，夫妻两人几乎常年都往国外跑。
家庭关系和谐稳定，父母对他很好，充分尊重他的意见，并不会过多的干涉他。
孟婉约看了一眼对面的儿子，穿着整齐地下楼，守时，行为举止规整有礼，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他们培养出来的完美孩子。
“最近怎么样？”她问了一句。
制冰机咔咔地运转，阿姨把冰块加进咖啡里面，端到了孟婉约面前。
简修：“和之前一样，不用母亲担心。”
闻言孟婉约没有多问，提了一嘴，“法学院开始招生了……你可以开始准备了。”
简修闻言放下了餐布，沉吟片刻之后开了口，“我不打算去国外了……打算正常参加高考。”
孟婉约慢慢地放下咖啡，她看向对面的少年，细细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理由。”她只丢下来这么两个字。
简修从小沉稳懂事，各项指标优异，对任何事情擅长但是并不沉迷，向来不需要他们过多操心。
她第一次在儿子脸上看到类似于坚定的愚蠢情绪。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简修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市立医院。
洛川拿着自己的病例表，他在长椅上安安静静地坐着，隔壁有其他等候的病号，来看病的是比他还小的小女孩。
对方从进来开始就不停地在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嗓音又细又压抑。
他装作没有听见，没有任何反应，有些麻木地在座位上等着。
“下一位……洛川。”
洛川起身，他拿着自己的病例表进入，医院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白晃晃的冷色灯光，晃得人心神宁静下来，带着一种空荡。
他的主治医师是一名年轻的博士，姓许，他在对方对面坐下来。
“洛川，好久不见了……最近感觉怎么样。”许博士给他倒了一杯水。
“……很好。”他分不清该如何作答，是好还是不好，只是感觉最近没有难受，也没有不舒服。
“有哥陪着我，我感觉，很好。”他慢吞吞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