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禾默默打定主意,等回到京市后,她就通过黎彦华将傅景辰约出来,先发制人指责他因为工作没有出席订婚宴,随后顺势提出退婚,赶紧把这桩烦心事解决。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西北基地工作了一个多月。在这期间,她没有联系过黎彦华,也无暇顾及他还气不气,每天睁开眼就是工作,甚至连订婚的事都很少想起。

  沈泽与她倾诉完,心情好了许多。不过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和沈诣文之间一直处于有些微妙的尴尬氛围中,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姚梦都看出了不对劲。

  黎星禾一直想要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转眼,到了沪市航天院发射气象卫星的日子。

  黎星禾虽然参与过火箭的研发,但没有亲眼见证过火箭升空的瞬间,她思来想去决定拉着沈泽一起去现场,顺便试试看,能否他让回心转意。

  沈泽在工作中表现优异,业务能力扎实,如果就此辞职,难免令人惋惜。

  沈泽比她工作的时间久,之前参与过其他型号火箭的发射,于是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去申请观看证件。

  他们到的时候,一个瞧着四十多岁的男人正躬着身子,在桌面放置的文件上签名。他穿着写有“中国航天”四个字的蓝色工作服,头上带着醒目的红色安全帽,胸前挂着专业的单反相机。

  沈泽与他相识多年,语气熟稔地勾起唇角打趣:“勇哥,又来签生死状了?”

  被称为“勇哥”的男人抬头一看,立马拿起桌面上的文件轻轻摇了摇,旋即发出爽朗地笑声,“这不是组织规定吗?要我说啊!有你们这群优秀的航天设计师在,哪里用得着它们?”

  沈泽扬起嘴角,指了指黎星禾给他介绍:“勇哥,这位是黎星禾,我们院里新来的副主任设计师,第一次来咱们发射基地。”

  黎星禾莞尔,主动朝着他伸出手:“勇哥,很高兴认识你!”

  勇哥不好意思的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浅浅握住她的指尖:“黎老师你好,我叫谢勇,他们都叫我勇哥。”

  打过招呼后,勇哥将手中的文件交给办公室的同事,并向他们道别:“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先走了,结束碰面再聊!”

  等他离开后,两人顺利拿到证件,前往指定地点观看火箭发射。

  在路上,黎星禾好奇地问:“刚才那位勇哥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签生死状?”

  听到她的话,沈泽笑着解释:“你之前不在国内工作,又没有实地见过火箭发射,不了解也正常。勇哥是咱们基地的火箭摄影师,你应该清楚,火箭发射的安全距离是2.5公里,而他,离火箭只有几百米...”

  他的话点到为止,可是黎星禾听后却沉默了。

  哪怕在两三公里外观看火箭发射,依旧会感受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何况是近在咫尺的地方呢?虽然我们国家是火箭发射成功率最高的国家,可火箭摄影师仍属于高危职业。

  为了用镜头拍摄火箭升空的震撼瞬间,为了记录我们航天强国的梦想与征程,勇哥选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而他,其实是无数航天人的真实缩影与写照。

  怀着紧张激动的心情,黎星禾与沈泽顺利抵达火箭发射观看点。

  伴随倒计时读秒与点火的口令,整片大地开始猛烈颤抖,连空气都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红色火焰瞬间喷涌而出,带着所有航天人的梦想直冲九霄。

  火箭发射成功,现场响起一片掌声。

  黎星禾的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她转头看向沈泽,轻唤一声:“沈泽。”

  沈泽侧眸回望,从她湿润的眼眶中,感受到了她对于航天事业的热爱。

  黎星禾漆黑的瞳孔中,似乎还留存着火箭发射时的倒影,“你不想跟我们一起见证探月火箭发射成功的瞬间吗?”

  她稍作停顿,又问:“你不想亲手将自己研发的探测车送上月球吗?”

  沈泽收回视线,他垂眸敛目,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西北基地的出差之行终于结束了,一行人乘坐飞机,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市。

  许久不见的桑晚亲自开车到机场接黎星禾,准备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将订婚那天的事情详细地讲给她听。

  相比于紧张兮兮得桑晚,黎星禾的心态倒显得平和许多,她扬唇轻笑,好奇地问:“我爸是怎么发现我跑了的?”

  提到这个,桑晚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讲了起来:“那天你说去洗手间,结果等了好久都不见你回来,黎叔叔自然察觉到不对,他带着我们下楼去找你。听经理说你在门口打电话,赶紧推门去看,可哪里还能见到你的影子,他当时就气得不行,掏出手机给你打电话...”

  黎星禾想象着黎彦华被她气到跳脚地模样,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桑晚冷瞥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还笑得出来,我那天都快吓死了,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有人的脸可以黑成那样!没过多久,傅二就打电话给叔叔,说他有重要工作,没办法参加订婚宴了...”

  她抿了抿唇,神色复杂的开口:“由于过于离谱,我没有在微信里面跟你说...你知道吗?傅二说订婚宴不用取消,照常举行就好。当天,傅家大公子坐着轮椅,特意从港城飞到京市,他和黎叔叔一起向嘉宾宣布了你们订婚的消息。所以,你们俩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了...”

  哈?

  黎星禾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本以为订婚宴直接取消了,竟然还能这样?未婚夫和未婚妻都不在的订婚宴,该有多么的修罗场啊...

  等等,他们成了未婚夫妻?

  黎星禾双眸慌乱,拉了拉桑晚的胳膊:“你不是说重新选日子吗?爷爷呢?他没阻止我爸的胡闹?”

  桑晚摇了摇头,满脸同情道:“我这不是怕影响你工作吗?你下飞机的时候,一切都成定局了,就算回来也没用。爷爷本来不同意的,但不知道傅家大公子跟他说了什么,他立马变了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黎叔叔去了...后来,大概黎叔叔也觉得这事离谱,就说等傅二回来重新选个日子,两家一起吃个饭,所以我也不算骗你。”

  黎星禾顿感无语,但是总算知道详细的过程。

  桑晚将她送到别墅门外就离开了,她独自在门前做了一番心里建设之后,推开门走进老宅。

  陈姨正在做晚餐,听到门声后抬起头,看到是她高兴地迎上来,“小姐好久没回家了,听说您去出差了?”

  黎星禾浅笑颔首,见四下无人,开口询问:“爷爷和我爸妈呢?”

  陈姨语气温柔,慈爱地回答:“老爷子前几天跟朋友一起去旅游了,还没回来。先生和太太在楼上...”

  话音刚落,黎彦华和赵婉滢便携手走下来。

  陈姨回到厨房摆放餐具,将说话地空间留给一家三口。

  黎星禾朝着他们招了招手,讪笑着说:“爸,妈,我回来了!”

  黎彦华冷哼一声,但是预想中的狂风骤雨并没有出现,只是语气淡漠地说:“先去吃饭吧!”

  黎星禾跟在两人身后走进餐厅落座。

  陈姨今天做了顿十分丰盛的晚餐,每一道都不禁让人垂涎欲滴。

  赵婉滢将她平时爱吃的菜,换到了她的面前,满眼心疼道:“瘦了点,也黑了点,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快多吃点补补...”

  西北基地的太阳大,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室外做实验,黑了些也正常。不过就算是她变黑了,也比大部分人的肤色要白许多。

  至于瘦,她还真没觉得。

  黎星禾不忍让她担心,嫣然一笑,温声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季节我不怎么爱吃东西,放心吧,我没事的!”

  黎彦华见两人越聊越温馨,冷笑着打破她们之间的融洽气氛:“你今晚吃过饭,就早点回公寓吧。”

  明天要去单位上班,黎星禾本就没打算睡在老宅,可是黎彦华竟主动开口撵她,让她心生疑惑。

  黎星禾面露不解,转过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黎彦华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道:“景辰在京市没有住所,一直在酒店也不方便,我便做主让他搬进了你的公寓。”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黎星禾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她直勾勾的盯着黎彦华,不愿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您是怎么知道我公寓密码的?”

  黎彦华面容平静,云淡风轻的低哦一声:“不知道啊,所以直接给你换了个锁,新的密码是你生日....”

  黎星禾瞪大眼睛,满腔怒火犹如火山般,随时准备喷薄而出。她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变得稳定,蹙着眉头抗议:“爸!您怎么能不经过我同意就这样做呢?”

  黎彦华毫不慌乱,双眸微微眯起,睥睨开口:“你出差的时间比他还久,要是不住在一起,该怎么培养感情?

  接着,他的语气和蔼了几分:“放心,等你们结婚后,我就不再反对你的工作了....”

  黎星禾才不相信他的鬼话!

  她没结婚的时候,成天催着结婚,等真结了婚之后,恐怕就要催着生宝宝了!他分明是放弃了自己,准备培养下一代继承人,这点小心思,她还能不懂?

  黎星禾吃过晚饭,没有多留,便离开了老宅。

  她满心烦恼,目前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不仅和傅景辰的婚约没退成,他还变本加厉直接住到了她家里?

  黎星禾站在公寓门前为自己打气,她找了傅二这么久,今天就当他是自投罗网了。一会儿定要好好跟他谈谈,争取让他知难而退。

  她按下开门密码。

  房门打开,黎星禾一眼就瞧见了地上摆放整齐,纯手工制作的男士高定皮鞋,她脊背挺直,冷眸似雪。

  看样子傅二在家。

  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黎星禾特意留了个心眼,没有将房门全部关上。

  只是这样还不够。

  从老宅搬出来独居后,她买了根棒球棍放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可明明记得就放在门口的鞋柜里,怎么翻了一圈都没有发现?

  这时,屋内传来一道温润磁性的声音,语带戏谑:“在找这个么?”

  黎星禾猛地抬起头,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眼睛陡然睁大。

  Matthew穿一身米色家居服,散漫地倚靠在墙上,像是刚洗过澡,乖顺垂落的发梢还凝着水珠,和平日端方清贵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是送我的...”他话音一顿,扬了扬手里的棒球棍,眉梢轻挑:“见面礼?”

  黎星禾缓慢地眨眨眼,惊诧、羞恼、窘迫,种种复杂的情绪潮水般涌来,她磕磕绊绊的问:“你...你怎么在我家?”

  等话说出口,她才猛然明白过来,相亲那日见到的花花公子不是傅景辰!

  眼前的Matthew,才是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