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凌晨，生理性的困倦涌了上来，简述打了个哈欠。
为振作精神，他掏出手机，随意地打开几个APP刷了下，最后还是习惯性地点进挤挤APP。
简述和席穆离开公司的时候，排查评论和私信内容的工作就交给了简英来，现在换回了他自己的账号登着。他照例点进简单说点的后台，想要清除一些不堪入目的私信和评论，却意外发现收到了很多@提醒。
顺着通知点进去，入目的内容让他瞬间醒神，眼睛微微睁大。
席穆注意到他的异常，“怎么了？”
简述手指慢慢下滑，看着一条条通知的内容。他甚至感到些许无措，没头没尾地和席穆解释，“他们发了一条视频。”
他们是谁？什么视频？——席穆没来得及问，简述直接点了播放。
陈泽费劲咬字，很有辨识度的声音率先响起，“大家好，我是陈泽。”
席穆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双闪，凑过来和简述一起看。两个人头抵着头盯着小小的手机屏幕，脸上映出五彩斑斓的光。
先是陈泽、陈家父母、陈叔、刘贝贝和刘芬芬。
而后是环湖村的村民们、车间的工人们、老年社区的老人们。
以及简述在过程中接洽过的一些工作人员——从挤挤离开的前运营、村里的干部、工厂的人事、还有一度被造谣是他“暧昧”对象的岑静深。
到最后，甚至还有第一个参与篝火点对谈的小张，以及有些简述还有印象，有些却根本不记得的人们。
所有人的开场白都是简单的自我介绍，却像表明态度和立场一般的坚决。逐一的快闪之后，他们开始描述自己认识的简单说点。
陈泽说，“他就像照进深海的一束光，给了溺水者最后的希望。”
刘贝贝没那么会形容，只是分享了他陪芬芬玩耍时，自己偷拍的照片，几近哽咽地强调，“他特别好。”
小张还是很幽默，甚至很有镜头感地挥了挥手，“我现在找了新的工作，租到了价格合适的单身公寓，还养了一只猫，你看。”说着他朝镜头展示自己十分不配合，想要逃离现场的猫，“老板，你的节目火啦，但我也有猫了。”
穿着朴素的村民回忆，“是个好娃子，还帮我喂鸡呢，就是不敢摸鸡蛋，胆子有点小。”
工人说话更是直接，“没有他我就饿死了，想不通这么好的人怎么还会有人骂。公益造假啥意思吗，难道我的人生是假的吗？”
年迈的老者像是提起自己的晚辈，“瘦瘦高高的那个小伙子嘛，脾气好的嘞，脸上笑眯眯的，记得的记得的。小岑还说人家给我们招到了志愿者呢，解决了大家的困难，好孩子啊。”
岑静深给大家出具自己的工作证，笑容爽朗，“我也没想到我一个居委会主任，还能被造谣和简老师有不正当关系，我们可是纯纯的革命友谊，简老师是我们社区的推广大使。”
一张又一张陌生或熟悉的脸划过，一段又一段对于简述的侧写从他们口中说出。
不同于席穆曾经主导剪辑过的，带着刻意煽情味道的公关视频。这里没有什么技巧，没有什么手法，画面就是直怼上半身，切换像是PPT动画。甚至大家说的话也有些答非所问，只有质朴而真挚的感情溢出屏幕，扑面而来。
简述的胸口如同压着一团化不开的热气，捂得他胸口发闷，眼睛发酸。
席穆在这时把他搂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简述顺从地把头靠在他胸口，听着对方平和而有力的心跳声，感觉自己被爱意全然包围了，没有一丝空隙。
还有三十八个小时。
也许是因为深夜的缘故，挤挤没来得及限流。视频以一个极其夸张的速度，空降了当前时段的热榜第一。
久违地，底下的热评没有水军控场，没有吃瓜路人，而是一边倒地为他发声。
简述看到了很多眼熟的ID，一些他以为可能听信谣言离开的粉丝，一些曾经简短交流过的小博主，原来都在默默支持他。
只是在水军的狂轰滥炸下，不止大众被蒙蔽了双眼，他也被隔绝了信息。
一直到早上八点，官方才好像后知后觉地撤下了视频的榜单。
但迟来的限流就像另一条导火索，瞬间引起了大众的反弹。甚至本来立场还在摇摆的人，立刻站到了简单说点这边。
挤挤上发布不了，他们就把视频转载到其他平台，引发了更大范围的讨论。
好像是活人终于醒了，舆论开始肉眼可见地倾斜。
刘贝贝回了简述的微信，看起来很兴奋，“是岑姐找我们拍的，她好聪明！说我们一个个和网上的人吵架根本没有用，要大家一起发声制造成声浪才行！”
简述愣了一下，想起那个只是短暂见过一面的干练女生，找出对方的微信。
想了半天，他给对方发了一句“谢谢”，岑静深的电话很快回了过来。
“客气啦，简老师。”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歉意，“我最近工作太忙了，前两天才看到你们出了这么大的风，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偷拍我们的照片造谣。”
简述再次道谢，“联系大家拍视频很耗费精力吧，真的很谢谢你。”
“没有啦，大家都很配合，很多人之前也不知道，但听我一说立马来支持了。还是要感谢简老师你自己呢，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去了解互联网，没办法想出这种方式。”岑静深爽朗地笑起来，“对了，我也弄了一个号让大家轮流直播，现在我们社区完全不缺志愿者啦！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还有二十七个小时。
宋氏地产，或者说宋德似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大批的水军和营销号重新进场。视频被各平台疯狂限流，为简单说点和移动篝火计划发声的留言被大范围删除，有些甚至账号直接被禁言。
对方颇有种不计成本的疯狂，几乎可以说顷刻之间，舆论“看起来”又回到了他们手上。
对此，席穆的评价是，“他急了。”
大概是和大股东的谈判临近尾声，宋德无法容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这边的话，宋城万做的事情应该完全没有发现。”席穆沉吟道，“不然早在我们发寻人启事的时候，他就会有反应的。”
“嗯，宋城万估计也不会主动和他说。”简述同意他的看法，“你那边的消息……透露过去了吗？”
席穆微微点了下头，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简述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道，“能做的都做了，现在我们好像只能等了。”
席穆走过来坐到他边上，自然地接替他的动作，声音也很轻柔，“要不要再睡会儿？”
简述几乎一夜没睡，早上和岑静深打完电话才勉强浅眠了三个小时不到，现在看起来脸色确实糟糕。
席穆的手法还挺舒服，他闭上眼靠着对方小憩，“算了，也睡不着了。”
“咳。”
席穆还想说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
两人同时滞住，动作同步地转头望向声源处。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口，黎娜捧着笔记本，似笑非笑地站着。
“不好意思打扰了，但你们没关门。”她抽了抽嘴角，“我给简哥发了消息，他没回。”
简述扶额，拿起手机，发现确实有好几个未读的微信，“……怎么了？”
“发现了一个匿名论坛的帖子，很有趣。”黎娜走进来给两位姿势暧昧的领导看笔记本的屏幕，“这个人估计是单纯的吃瓜路人，本意应该是想扒我们项目的问题，他把简哥发的寻人启事拆解分析了。”
简述现在看到这个论坛有些阴影，这里的人不光会扒，脑洞还特别大，“拆出什么来了？”
“他首先是怀疑寻人启事的人根本不存在，我们搞这一出是为了转移视线。在对配图的各种细枝末节的分析下，他推断出了是哪个医院，于是直接自己去了。”
倒是行动力惊人……席穆有了点兴趣，接过黎娜手里的笔记本自己看了起来，简述也好奇地凑过来。
发帖人是实时直播的，去了医院后，还真让他见到了林燕。现在正在直播他和林燕的对话，最新楼的发言十分劲爆，“家人们，我震惊了，这个阿姨失踪的女儿，是陶霜啊？”
跟帖的人基本都是全程吃瓜的，几乎没有人不认识陶霜，毕竟她实名制地控诉了所有舆论中心的对象。顷刻间，下面的回复被一堆问号和感叹号占据。
——“等等，我小脑好像萎缩了，所以这个陶霜到底失没失踪啊？”
楼主回复：“阿姨说确实失联了，也报警了，还立案了……”
——“是不是只是同名？并不是同一个人啊？”
楼主回复：“通过视频确认了，是同一个人……”
——“啊？不是，啊？啊？？？！”
——“难道她拍完视频就被简单说点灭口了=口=”
——“楼上清醒一点，好像还是简单说点协助报的警，回执还在他们那条动态下面贴着呢”
——“我靠，不行，我要去私信那个陶霜的账号了，她是真人假人啊？”
——“谁懂，大白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什么互联网灵异事件啊”
——“楼主还在吗？到底什么情况啊？”
楼主回复：“我也不知道……我在回去了，等我到家了做个思维导图捋一下……”
——“啊啊啊啊啊等你”
——“吃瓜吃不明白的感觉好难受呜呜呜呜”
帖子热热闹闹，已经标上了热门。
“确实有点意思。”席穆慢慢合上笔记本盖子，淡定地说道，“不用管他，让他去继续分析论证吧。”
还有二十五个小时。
作者有话说:
“任何事情只要做了，就一定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