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敏锐的禅院真希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独自行走在内宅的小道上, 平时这条路上总会有很多女仆打扫,躯俱留队也会定时在换防巡逻,但今天一路走来却没见到任何人影。
好像是从躯俱留队深夜搜查的那天起, 内宅的护卫仆人就大批量被调走,宅院内落了一地的枯叶萧瑟,越发显得四处空落落的。
真希确认了她最开始的猜测,家里绝对是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因为她甚至走到了内宅通往前院必经的那扇门前时,也没有看到守门的护卫。
要知道禅院家有一条规矩就是女眷无故不得到前院, 往日里只要真希试图靠近这扇通往前院的门, 就会被守卫毫不留情地赶回去,如今这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禅院真希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大门,它曾经是那么得可望而不可即,将她牢牢禁锢在四四方方的内宅里,但此刻这扇门却不再遥远,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推开。
不知道为何,她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紧张和犹豫, 好像跨出这扇门就会改变什么东西那样,但冥冥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催促她推开这扇门。
后来才知道, 那是她自己渴望自由的心在呼啸。
真希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将那扇高大的门推开了缝隙,确认外面没人之后轻巧地穿过门缝,来到了自己从不被允许踏足的被耳提面命属于家中男子的前院。
可并没有什么新奇的。
禅院真希看着眼前这些与内宅别无二致的建筑, 不明白家规禁止女眷踏足此地的意义。
她如今年纪尚小自然不知道只要对那些人有利,只要能彰显地位,只要能从在这样的区别对待中获得优越感, 那么就算再没有意义的事情,在他们这里也有了意义。
当然思考这些问题对于此时禅院真希来说似乎还早了些, 她现在更想弄清楚家中为何如此异常。
她像只初生的小兽警惕地游走在前院中,突然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她立即灵敏地躲进了庭院里的某个假山缝隙之中。
这个位置正对着连通正门与主院的长廊,能将廊下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附近周围茂盛的树荫又恰好能将她藏得严严实实,禅院真希确认安全后便小心翼翼探出头来观察骚动的来源。
原来是有好几个伤员从外面被送回家中,仆人们赶去接应,又步履匆匆把这些人往家里的医疗室送去。
担架和伤患从长廊上穿过时,真希看清了那几个伤员的脸,居然是[炳]的成员!
这些人平日里总是喜欢拿鼻孔看人,动不动就喜欢来真希这里找茬,但现在却身受重伤,神志不清地说着些求饶的话,狼狈得完全看不出之前不可一世的样子。
真希记得这几个人都是准一级咒术师,怎么会突然被伤成这个样子?
来不及多想,又一队人浩浩荡荡从长廊上走过,为首的是真希鲜少见面的亲生父亲禅院扇。
他表情严肃,眉头紧皱,似乎在压抑着怒火跟身边那几个似乎是客人的老者说话,不时露出了那种礼节性的笑容。
虽然那笑容多少有些僵硬和虚假,但真希还是看愣住了。
因为她的父亲从来没有在她和真依面前露出过笑容,他看向她们的眼神里永远只有嫌恶,好像在看垃圾,又好像在看他人生的污点,动辄打骂根本没有好脸色。
这样的强烈对比冲击,让真希的呼吸乱了一瞬,原本已经走到长廊尽头拐角的禅院扇立即朝假山的方向看了一眼。
真希知道自己已经被父亲发现了,因为他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只是顾忌着身边的客人不好发作,这才暂时才放过了她。
只不过今晚的一顿责罚是跑不了。
但真希现在也无心思考这些了,她就像突然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那样,缩在狭窄的缝隙里发呆,直到外面传来仆人们议论的声音。
“刚刚过去的那几个人据说是加茂家的长老。”
“欸?这次的事情已经严重到需要找加茂家帮忙了?”
加茂家?
听到议论的真希稍微回过神来,她知道加茂家与禅院家同为御三家之一,只是听仆人们话里的意思,加茂家此次是来帮助禅院的?
在此时年幼的真希心里,禅院家还是轻易的压制她的庞然大物,她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的麻烦能让禅院需要寻求别人的帮助。
“当然了!你昨天不是也看到了嘛,派出去找人的躯俱留队全部被打伤了,现在都还躺在医疗室里神志不清呢。”
躯俱留队居然全军覆没了!
真希先是有瞬间的不可置信,不过转念想到刚刚被抬回来的[炳]又明悟了。
虽然不知道家里找的人是谁,但既然对方能把准一级术师伤成那样,那没有术式纯靠体术的躯俱留队自然也没有胜算。
……怪不得这两天都没有见到他们巡视。
以前真希只要碰到巡逻的躯俱留队,轻则被言语侮辱,重则会被那些人以帮她训练为由弄一身伤。
更小一些的时候她还会试图求助父母,但迎来的只有母亲的漠视和父亲更严厉的责打,挨过一两次打后真希也就死心了,也不再寄希望父母能够保护自己。
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想到刚才父亲察觉到自己后消失的笑容,又想到平常被那些人欺辱时自己无力反抗,但这些人如今却轻易被他人所伤,深刻意识到自己弱小的真希攥紧了稚嫩的拳头。
仆人们并不知道有人在偷听她们谈话,继续谈论着那些让整个禅院为之动荡的事。
“不仅躯俱留队,还有今天派出去的[炳]的大人们也是,好几个被击败后都是直接被扔在了门口,看门的守卫甚至连是谁扔的都没看清。”
“扔门口?!家里的正门吗?”
居然有人敢正面挑衅禅院家到如此地步?!
这一刻真希的心声与另外那个震惊的仆人重合了,不由得睁大眼睛。
“嘘嘘,你小声点,大人们本来就心烦了,要是被抓到我俩都得受惩罚。”那人小声提醒完又说,“除了正门还能是哪里,刚刚那边这么吵就是因为这件事呢,已经有好些仆人因此受罚了你可别声张。”
惊呼的那个仆人高亢的声音立即压低了,可她没从来见过这种直接上门挑衅的匪气做派,止不住语无伦次地念叨:“是那个叛逃的诅咒师干的?她、她,这也太……太猖狂了些,这里可是禅院本家啊!”
“谁说不是呢,扇大人都气坏了在正门发了好大一通火,要不是加茂家的大人们来了,估计他都要直接冲出结界,准备去找那人算账了……”
仆人们压低的声音渐行渐远,只留在石缝里的真希对她们口中提到那个诅咒师莫名产生了一丝好奇,就像是在禅院家这一潭死水中,突然看到了的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存在,虽然危险但却吸引着她探究。
所以家里的所有异常那个诅咒师造成的吗?禅院家又为什么会招惹上这个麻烦?
关于“禅院家为什么会招惹上这个麻烦”的问题,不仅禅院真希想知道,禅院家的实权者,御三家的其他两家,总监部的高层,甚至连那些未被牵扯其中的旁观咒术师们他们都想知道。
现在所有人提起宇智波奈奈,都不再如之前那般把她当做无关紧要的消遣,只因她在短短两天时间里依靠诡秘的术式和神出鬼没的身法把整个禅院家按在地上摩擦。
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了之前那句“至少特级”的评价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说躯俱留队被全灭,禅院家还可以用这些人没有术式准备不足来当做借口的话,那引以为傲的最强战力[炳]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被挑衅地扔到自家大门口,就是把禅院家的遮羞布狠狠扯下。
禅院的脸面被毫不留情地踩在脚底,她肆无忌惮地嘲讽禅院家的最强战力集团也不过如此,明明是禅院家在抓她,现在却攻防轮换变成了她在围捕禅院家的人,简直就像是猫在玩弄老鼠一样。
这让禅院家的族老们有些难堪和气恼,但更多的是事情要超出掌控的恐惧。
禅院家这多么年来自诩身为御三家,沉迷于家族过去的荣光,执着血统故步自封,甚至连仆人都得经过从拥有禅院血统的分家里筛选,却没想到如今竟被一个小丫头逼到如此灰头土脸颜面尽失的程度。
如今看来[炳]全军覆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嫡子直哉少爷还被对方捏在手里,对方给出的三天期限也只剩明天一天,难不成真的要禅院家自己打自己的脸,狠话放出去后又夹着尾巴回来准备赎金讨好宇智波奈奈?
禅院家族老们倒是觉得自己能屈能伸,可以接受这样的暂时妥协,但家主和家主弟弟似乎不是这样想,他们准备正面迎击,又寻求加茂家的协助了。
而他们却根本动摇不了家主的决定。
禅院的家主禅院直毘人被称为最强一级咒术师,在禅院家向来强势惯了,族老们根本没有话语权,可他们心里还是止不住打鼓,要是明天再没抓住宇智波奈奈的话,那他们还真得考虑对方打上门禅院家的结界能扛得住几下的问题了。
主位上的禅院直毘人当然看出了族老们的退缩之意,虽然他早就知道了这群人都是群草包,但到了这种时候他们居然以为满足对方赎金要求就能平息这场纷争,简直愚蠢至极。
宇智波奈奈分明是早就计划好要针对禅院家了,绑架直哉只不过是她挑起事端的借口,她根本就没打算给所谓选择的机会。
但即便知道对方的目的,禅院家也无法改变目前局面,从她抓住禅院直哉这个重要筹码的那刻起,主动权就来到了她手里。
禅院家救或者不救,主动出击还是认命讨好,都会成为她的踏脚石,让她踩着禅院家的地位和影响力,彰显她自己的强大。
更何况宇智波奈奈所求似乎并不仅如此。
因为禅院家又在刚刚被送往医疗室的[炳]的成员身上找到了一封宇智波奈奈的亲笔手书,她在信件里先是嘲讽了禅院家大名鼎鼎的[炳]也不过如此,最后直言禅院家只是个开始。
禅院直毘人看完信后,脸色难得地阴沉下来。
……什么意思?
难道宇智波奈奈她所求不仅仅是禅院家,她还要跟整个御三家都为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