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幼驯染糟糕的睡眠状况不同, 夏油杰的睡眠质量其实尚可。
但那都是之前。
最近他的睡眠时间已经缩短到了极致，就连偶尔零碎的休憩也会被梦境所扰。
梦境的最开始是星浆体同化那天，奈奈从薨星宫离开的背影, 他无数次想要伸出手抓住却依旧错失的背影。
再然后是他从薨星宫一路往上时那段漫长得没有尽头的路。
最后，一切定格在了奈奈垂下的那只手。
【杰，这里就拜托给你了，我很快回来。】
骗子。
【诅咒失败了，为什么？】
她没有回来。
……
为什么？
……
夏油杰从梦中惊醒, 下意识想去抓身旁的人, 却抓了空，那里早就空无一人，甚至连一丝体温都没有留下。
他猛地坐起来，环顾整个房间却也是空荡荡的，仿佛除了他再无其他人的痕迹，就好像奈奈从未存在过。
一时之间，夏油杰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要去做什么。
只知道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催促着他走到门边, 拉开门就要出去，却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奈奈。
他的大脑还怔怔地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将对方紧紧禁锢在怀中。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奈奈在问：“……做噩梦了吗？”
噩梦？
不, 那不是梦，是他真切经历过的一切。
那现在呢？
眼前的这一切是他正在经历的现实，还是又一次以假乱真的梦境？
奈奈似乎叹息了一声说道：“别担心, 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
许是因为他久久未说话，奈奈又补充道：“而且我可是做梦专业户, 专业人士的话你总得听吧。”
俏皮的话以及带着笑意的声音，是他的奈奈惯用安慰人的方式。
正常情况下这话总能让他放松一些的，但现在是非正常情况。
他轻声反问：“那如果是很真实的梦呢？”
真实到梦境与现实的边界模糊，真实与虚幻交织着让他无法分辨，只能抓住怀里的人，即使被溺死也不想放开。
“那也是假的。”
奈奈声音笃定。
“……所以你梦到了什么？”
面对奈奈的询问，夏油杰的身体短暂凝滞，不过转瞬间又恢复正常。
他先是松开了这个拥抱，转而抓住奈奈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问道：“奈奈，你是真的想知道吗？”
得到奈奈肯定的答复之后，他下意识地摩挲奈奈的手指，思索了片刻，才开始吐露那些不为人知的心声：
“我梦见了你失去了呼吸。”
“我无法接受，所以选择诅咒了你，只为把你留下来。”
他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肯定与平时大相径庭。
平静的话语里裹藏着令人触目惊心的负面情绪，嘶吼着要冲破摇摇欲坠的理智束缚。
“但是我失败了，你拒绝了我的诅咒……”
“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如果咒术师的负面情绪能够孕育咒灵，那么夏油杰毫不怀疑自己能够因此而创造出一只特级过咒怨灵。
换了别人来，可能会被吓到吧。
但奈奈神色一如往常，甚至还有些无奈，她说：“杰，你说真的是梦吗？而且也不止你一个人吧。”
真是一针见血啊，奈奈。
夏油杰从唇齿间溢出一句既似赞叹又像惋惜的呢喃：“偶尔觉得奈奈要是不这么敏锐就好了。”
奈奈耸了耸肩表示：“那可能有点困难。”
“什么事都瞒不过奈奈真是太遗憾了。”夏油杰喟叹着，弯腰抵住奈奈的额头，坦言道，“的确不是梦哦，那天我跟悟的确都诅咒了奈奈，当时失败了还以为是被奈奈再次抛弃了呢……”
奈奈眨眨眼：“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当时只是进入了假死状态，所以才诅咒失败的。”
夏油杰轻笑一下，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尔后又说：“悟他本来并不打算告诉奈奈你这件事的，毕竟一般人知道自己身边有两个试图把你诅咒成怪物的家伙，都会感到恐惧吧？连死了都得不到安宁什么的……”
“但我就是想让奈奈知道。”
他的眸光幽深得像望不到底的寒潭，只有在看向奈奈的时候才有了一抹光亮。
“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因为我没有办法在失去奈奈的世界生活。”夏油杰说，“我只是想让奈奈你知道这件事。”
拒绝诅咒没有关系，被丢掉也没有关系，甚至连自顾自去死都没有关系，反正他已经为自己选好了结局。
跟某人比起来，五条悟显然还不够心黑，当他还在试图隐藏自己的阴暗面的时候，某人已经开始主动利用这些来为自己增添筹码了。
这是威胁吗？好像是的。
但夏油杰的心情却出乎意料的轻松，尤其是当奈奈沉默片刻后，说她知道了的时候。
到目前为止，仅仅是这种程度已经足够让夏油杰开怀了。
没有选择直接立下束缚，是因为知道奈奈绝不会同意将这样荒唐的行为付诸实践，也是因为知道，这样不对等的束缚显然无法成立。
不过尽管奈奈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但既然她没有开口反驳，那他就可以认为这是被默许了吧？
夏油杰确定自己的意志不会改变，说这些也只是想让奈奈在准备胡来的时候，多考虑一些，多谨慎一些，所以才会说是威胁。
不过……
说实在的，跟奈奈一起死，听起来也很不错的样子。
可惜奈奈不会同意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竟然对此感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这可不太妙，是不能告诉奈奈的部分。
奈奈挑眉：“总感觉你在想一些危险的事情。”
……果然奈奈这么敏锐已经完全犯规了吧。
夏油杰不着痕迹叹息一声，转而说：“对了奈奈你刚才去哪里了，是有其他的事情吗？”
奈奈：“……说真的，杰你转移话题的样子多少有点生硬。”
“我可是真的想知道哦。”夏油杰轻咳一声，“本来以为奈奈会陪在我旁边等我醒来的，结果有人说着她在，结果自己跑掉了呢。”
原本真的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但说到后面已经完全是真情实感了。
在这件事情上自觉理亏的奈奈根本无法反驳，只能展示了下手里的手机，解释道：“因为从刚刚开始就接到了很多来电，怕打扰你所以才出去了。”
一开始，奈奈只是想趁着夏油杰睡着这段空闲时间，处理下手机里堆积的信息。
结果一打开关机许久的手机就收到了此前积攒下来数不清的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看得奈奈目不暇接。
这些信息跟电话大部分都是跟奈奈关系不错的咒术师前后辈、辅助监督以及窗的成员。
在星浆体事件爆发之后，他们听到了奈奈受伤的风声，来确认关心她情况的。
除此之外，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非咒术师的朋友给她发的日常问候。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跟咒术界相关的消息跟电话，本来在奈奈确认昏迷之后就几乎没有了，但今天又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就像大家都已经收到她清醒的消息一样。
面对这么多的关心短讯，奈奈先是捡着最新的消息一条条往下回复，就这样也才回复了小部分就被打断了。
因为很多人在收到奈奈的报平安回信之后还特意打电话过来关心了一番。
奈奈光是接电话就花费了很多时间，好几次这个电话还没讲完，下一个电话就打进来了。
夜蛾老师、七海灰原这两个后辈，以及跟奈奈关系本来就亲近的歌姬前辈冥冥前辈就不用说了，是打电话的第一梯队。
就连不怎么会主动联系奈奈的辅助监督楠川堇都特意打电话过来了，跟楠川堇的通话中，奈奈还没说两句话呢就听到了对方隐忍的哭腔。
在这种电话被打爆的情况下，奈奈当然不能继续留在房间里，因为那肯定会打扰到夏油杰。
夏油杰不由得思索着：“夜蛾老师他们也就算了，姑且可以当做是硝子告诉他们的，但是辅助监督他们是怎么提前知道的？我记得在九州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辅助监督并没有在旁边。”
而且他提前走的时候也并没有提及过奈奈，所以辅助监督们究竟是怎么收到消息的？
最近辅助监督们在夏油杰这里存在感很高，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段时间他跟悟两个人私下追踪伏黑甚尔的时候，收到了辅助监督们自发的帮助。
关于奈奈跟辅助监督关系不错这件事，夏油杰是早就知道的，但他也就是觉得辅助监督们出任务时跟奈奈说话时要更放松些，并没有太多实感，
直到这次追踪伏黑甚尔的时候，辅助监督明里暗里给他还有悟提供了不少情报，以及奈奈昏迷期间还有好多辅助监督来送过花之类的慰问品，他才真切感受到了这份不同的重量。
辅助监督们将情报透露给他跟悟的方式很隐晦，他们作为最了解咒术界规定的人，灵活地钻了规定的空子，在完全没有违背规定的前提下，给了他跟悟很大的情报支撑。
有时候夏油杰甚至会觉得，与其说辅助监督们是在帮助他跟悟寻找伏黑甚尔，倒不如说更像是有辅助监督试图借助他跟悟的力量为了替奈奈报仇。
这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夏油杰的直觉却告诉他，也许这就是真相。
事实上，就算是奈奈也不可能跟所有辅助监督以及窗的成员关系那么好，能达到如今这种局面，主要还是依赖楠川堇牵线搭桥。
她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楠川堇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很简单，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她就是单纯地想要利用五条悟跟夏油杰的力量杀掉伏黑甚尔。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