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扇崭新的门后,黑暗阴沉之气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新生与活力之感。

  翠绿的草坪自门后延伸,在远处又晕染成秋叶般的紫黄色,空气中似乎还飘荡有彩色的透亮光点,显得漂亮极了。

  被遗弃的垃圾们以巨大的形态随意地散布在地面上,不完整的塑料瓶、剩下一半的饼干盒、磨损的子弹头……它们交叠着、相靠着,倒是构成许多奇怪又富有美感的造型。

  绚丽的彩色装饰着它们,奇异的材质感修饰着它们,暖色的多变的光线之下,它们显出一阵光怪陆离之感,像是孩童梦中的筑物。

  怪异又可爱、奇特又梦幻。

  “这里是主人第二次穿越后的第一阶段”,瞳向散兵解说到,“如您所见,这一阶段的主人心情很不错,可以说是这些记忆中心情最好的时候。”

  “主人这次想让您看的片段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让您知道她在某些方面有多么固执,说好听点,就是有原则。”

  “我们慢慢地坐车过去吧,我想您应该也有些走累了。”

  一辆花车随之出现,它还活物般地朝二人开启车门。坐上前后双人座的精美花车,散兵听瞳继续说:

  “在这段记忆中,有新的重要人物出现,非常非常重要,他大大影响了主人的未来走向,现在也影响着。”

  “不过您放心,主人与他之间并不是爱情,而是高于友情接近于亲情、又比亲情还有更为特殊的伙伴之情。”

  “总结为伙伴之情嘛,只是因为他们之间一直是伙伴而已。”

  花车发动,它慢悠悠地走着,那个男孩的面容不过多时便映入散兵的眼眸。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一头金发,身形瘦削,明显的营养不良,他的脸上戴有一张简陋的面具,让人难以辨认他的真实面容。

  他面具之下的那双蓝色眼睛很是明亮,能瞬间夺取多数人的信任,也能引得他人追随。不属于孩童的成熟沉淀其间,不属于普通人的阴郁藏在深处。

  你与他的相遇在流星街十三区的一个阴冷小巷,刚被陌生的黑衣人堵住问话没几分钟,你便遇到了躺在角落装死的他,那些黑衣人口中的目标对象。

  你把他背了起来,并让他继续装死,然后你带走了他。回到临时住处后,你给了他食物和水,告诉他说你可以收留他一晚。

  “你不是流星街人。”这是男孩说的第一句话,他说得很是笃定。

  你倒也不藏,冷下脸色承认了,“确实不是,怎么?你有问题?”

  “我的名字是维克,维克.布莱德”,他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问:“我可以跟着你吗?我们结伴。”

  “为什么?”

  “我想你碰到了那些黑衣人,如你所见,我正在被追杀,我需要他人的庇护”,维克解释说,“和你一样,我也来自流星街之外,会来到这里正是因为那群人的追杀。”

  接着他从衣服内掏出一枚戒指展示给你看,“这是我的父母留给我的遗物,据说是我的家族世代要保管好的东西,那些家伙也是因此而来。”

  “他们已经杀了我的家族的其他人”,维克握紧戒指,面上始终维持平静,说出口的话却是令人心中发凉,“我的父母、祖父母,我的亲戚,他们全都已经陨于他手。”

  “就我所知,全家族应该就只剩我了。”

  “我不能死。”

  抬起半垂的双眸,维克直直地看向你,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水光,只有你曾在晓美焰眼中见过的决绝,与他看起来的年龄大不相符。

  “这枚戒指,我绝不能让它落入那些人手中。”

  “……这枚戒指是什么?”被他的目光镇住几瞬后,你回过神来问他。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曾听祖父说,如果放任它流落在外,那可能会带来大范围的死亡事件,甚至是波及一个国家。”

  少年敛下眸子,似乎是有些愧疚于他无法为你提供更为确切的情报,但他很快就不再纠结于此。他冷静地看着你:

  “不过无论它是如何,我想只要我将它交出去,那我定是必死无疑。”

  “可我还不想死。”

  “我已经来到这里有五个月左右,熟悉这附近的形势和流星街的一些通用法则,还会一些基础的治疗手段。”

  “我可以帮助你获取可靠的食物和水,帮助你规避掉一些不好惹的家伙,帮助你免受某些人的敲诈勒索。”

  “为什么是我?”你警惕地看着他,“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五个月,那你应该早就已经拥有同伴了才对。”

  “他们不够强,我曾经遇到过的愿意成为我的同伴的人,都不够强”,维克的声音听来有些落寞,“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孩子,面对那些追杀者没什么抵抗能力。”

  “强大的家伙又都不会那么简单地允许我跟在他们身边,而我也无法有多么信任他们,无法判断他们是不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接着他轻笑一声,语气变得玩笑,说出口的话却是一点也让人笑不出来:

  “姐姐,这里的强者可多是戴着面具的恶魔啊,越是上面的人,越是变态、越是口味独特,越不能算作是人类。”

  “我不想成为他们手下的杰作,不想成为他们的实验品,但单我一人又无法保证自己的存活。”

  “与那些弱小的孩子们组成一团是能降低我的死亡概率,可如果那样,他们的死亡概率可就一下子便高了起来。毕竟对他们来说,我可以算作是无妄之灾。”

  “我看得出来,你很强。”维克漂亮的蓝色眼睛中倒映出你的面孔,“前些天我就听到过有关你的风声,十三区的潜力新人,一人单挑十个大汉,毫发无伤,大气都没喘过一口。”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是个来自流星街之外的强者,你拥有这里的人大多已经抛弃的东西,我认为你不会对我有那些恶劣的索取。”

  说着说着,他不由低笑两声,似乎是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些话在这个地方显得离谱:

  “你可能觉得我现在是蓄意为之,对我有些讨厌。不过没事,因为我确实是在这之前便注意到了你,也是在那时便有了现在的心思。”

  “让我碰见你,是你设计的?”你问他。倒也不是在意答案,你只是不想被人安排了结果自己还不清楚。

  “当然不是”,维克笑了笑,半点紧张也没有,“我还不至于傻到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上来,不过是碰巧而已,我也就顺势而为了。”

  “可以。”你答应了他,然后掀开他的兜帽,没什么表情地伸手抚上他的面具。

  见他虽然条件反射地后仰些弧度、却也没有拍下你的手,你这才真正在心中答应下他。

  你问他:“防追杀?”

  “嗯。”他低声回到,眼睛死死地放在你身上,像是主动寻求人类的庇护但还无法控制好本能的幼兽。

  “脸呢,我可以看了吧?我们已经是同伴了。”你的手指摸到面具的边缘,只需轻轻一动,你便能将它揭下。

  “可以。”他的声音不太自在,难得有了小孩子的样子。

  简陋的黑色面具落到你的手中,少年清秀又精致的面庞展露出来,像是油画中走出的人物,像是你曾看过的西欧作品中的小王子,是贵气又疏离的长相。

  如果他的面颊没有因饥饿而有所凹陷,如果他的眼睛没有因疲劳而挂上黑眼圈,如果他的皮肤没有因恶劣的生存环境而有所磨损,那你觉得这座小小的石房恐怕这时得发光,被这张脸给照的。

  男孩优越的容貌把你看得愣了好一会儿,嘴角不由自主地有所上扬,然后你真心实意地由衷夸赞他道:“你好漂亮啊。”

  “你说的那些恶劣的索取,我现在也算是信了。”

  “就你这张脸,别说是在这地方,就是在外面,如果没什么保护,应该也是给点儿火星就能让一些所谓的良民斗个没完。”

  看得出来,维克对你直直的不加掩饰的视线很是介意,但他最后也只是微微偏开头,然后问你:“你呢?你的名字?”

  “唯,唯一的唯。”你笑着说。

  “你主人在这方面还真是完全没变。”看完你与维克的初识这段记忆后,散兵忍不住吐槽到。

  瞳也点点头,“主人一直以来都喜欢美的东西,不过人类大多都是这样嘛。”

  “你主人可不是人类。”散兵看了瞳一眼。

  “您其实早就猜到了吧?”瞳笑眯眯地弯起眼睛,“看见主人那么努力地保护人类的时候,听见主人那么多的有关人类、魔法少女与魔女的心声的时候。”

  “因为主人在穿越前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哦。”

  “穿越后她才成为了魔法少女,也还成为过它人的使魔、其他的魔女、走失的猫咪,也就是您在记忆中看到的那些。”

  “只是穿越到这个记忆阶段中的世界后,主人便始终维持着魔法少女的身份了,魔女嘛,这是后来添的。”

  确实早已猜到这一点,而证实这个真相后,散兵也对过往的一些事突然豁然开朗起来。

  难怪你完全没有非人生存在人类之中的膈应感与不适感,难怪你会那么熟悉人类之间的相处方式和法则,又难怪,你待人类从没有过任何高贵感与分级感。

  对于两个不同的实力差距明显的种族,单善良是不够的,结果原来是你曾为人类。

  介意?听到瞳的那句话时,散兵的心中确实有生出介意来,可不过一瞬,那份不适感便消散了。

  因为实在是介意不起来啊。

  过往的那些记忆,你曾对他说过的话、曾为他做过的事,它们不知何时浸透了他的心,那颗不知是虚假还是真实的心。

  那介意的苗头才生出一点便被它给掐断了。

  这倒是令散兵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同时心中止不住升起一阵奇异之感,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贪恋。

  “说他大大影响了你主人的未来走向,是从哪段记忆开始的?”散兵试图借此压下心中的情绪,不过他本来也要问的。

  “那是在另一个阶段了”,瞳说,“不过只再过一会儿就是主人想让您看的片段了,我们可以看完就去那里。”

  “这还是不必了”,散兵侧头望向车旁的记忆,“我想看看这里。”

  然后他突然想到什么,“结界内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

  “没事的,现在还没有过去两小时哦~”

  花车再次开动,如瞳所说,它很快就到达了他们的目标停留处。

  前面的记忆在放你问维克说哪里能搞到稳定的食物和水、这里的人是怎样生存的、又有着哪些团体,维克几乎把他知道的全说了。

  你听完后思考几秒,然后直接了当地又询问他说:“那你说我明天就去占个小势力当老大行吗?”

  维克被你问得眼皮一跳,嘴角抽了一下,然后他上下看看你,“你如果想,那当然是可以的,那群人不是你的对手。”

  “不过你最好还是别那么做。”

  “为什么?”你似乎真的很不解地发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你是明白的。”

  不过现在在放的、也是你想让散兵看见的记忆,正是你第二天就去单枪匹马地挑战别人去了。

  你有病吧?散兵此刻的心情与画面中维克的心情重合。

  记忆中,见你真去打架了,维克也就跟在了你身后,不过他最后只站在远处围观。看他那表情,虽然不太清晰,但明显是有在怀疑你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

  出乎散兵意料的,你不仅没能打过这群人,还把自己搞得浑身狼狈,血流了不少。

  「不一样,不一样。」打斗过程中,散兵听见你的心声。

  「不一样,和魔女不一样。」

  「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杀死他们。」

  「哎呀呀,只能躲了,唉——!」

  最后你是打到一半就捞起维克跑路了。

  回到你们的暂居地后,你将自己的困惑说给维克听:“他们太脆了,我怕自己不小心杀了他们。而且别说是杀,我是让他们落下残疾也不想。”

  “你在开玩笑吗?!”维克被你这话给整不会了,“姐姐,这里可是流星街!你居然还担心会伤到敌人?!”

  「可是!可是我以前没和人类战斗过啊!!」

  「和魔女比起来,居然像是一掐就死什么的,我做不到啊!」

  可你沉默着什么也没说。维克像是看不下去你这不知作何为好的样子,他拍拍你的肩膀,神情冷淡地认真告诉你道:

  “唯,你真的知道流星街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被外界抛弃之地,无论是道德、人性,还是生命,它们在这里都可以被抛弃。”

  “这里也是黑暗聚集之地、是罪恶堆积之地,许多灰色产业都有借这里发展,人口买卖、军火走.私、人/体实验、生化武器研究,这些混乱的事物可全都存在于这片土地上。”

  “这里对事物的评判标准和外面是不同的。杀人呐,在外界确实是无法轻易做到,对普通人来说简直是难如登天的事。不过这里可不是外面,这里的人也都不是普通人,而是流星街人。”

  “哪怕他们和外面的人一样是从母亲的肚子里被生出来的,哪怕他们多也四肢健全、智力正常,可因为这无法被决定的环境,他们注定与外面的人不同。”

  “恶,是这里最常见的东西。”

  “所以,你最好把你原本的善恶观抛弃掉或者隐藏起来,生存才是第一要事。”

  “你也是这样的吗?”你看着维克的眼睛问他,声音微微颤抖,“你也是用这种方式强行改变自己的吗?”

  维克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对啊。”

  “唯,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也不会不懂,这样做才是最好的。”

  伸出手拍拍维克的脑袋,你教训小孩儿似地说:“明明看起来这么小,脑袋里怎么净装着这些东西!”

  额角的青筋冒起,维克臭着脸拍开你的手,“别拿年龄说事,也别扯开话题。”

  “我不想杀”,你盯着维克说,“我就是不想杀。”

  维克倒也不劝了,似乎是觉得烦了。他站起身理理衣服,“不想杀?呵,随你。”

  “反正光听我说也确实没什么体验感,你大可自己去领悟。”

  “脾气真差”,你自觉客观地评价到,“明明不过两天,你最开始的、呃,好像也看不出脾气。”

  “脾气差?”维克满不在意地轻笑两声,然后他软下声音向你道歉说:“真是抱歉呢,姐姐~我的脾气是不太温和。”

  他这做作的语气把你听得鸡皮疙瘩直冒,你赶紧打断了他,“行行行!没问题没问题!你别这样行吗!”

  “大人,您还好吗?”放映中的记忆被按下暂停键,瞳小心地瞥看散兵的表情。

  “他多少岁?”散兵沉着脸问。

  “只十二岁左右哦,大人。”

  主人可真没对他有过那种想法啊,不过这过于明显的话瞳可不会说出来,她可不想拉到散兵的仇恨。

  十二岁,这个安全的年龄让散兵顿时安心下来,他可还记得阿贾克斯的例子。

  不过,虽是安心下来,画面中你和维克那自在相处的模样还是让散兵觉得有些刺眼,他可从没见你对他这样过,那么随性、那么鲜活,那才算是亲人吧?

  “那,这就是主人想让您看的片段了,接下来是关联的片段。”

  屏幕上的画面重新放映,是你第二、第三、第n次去挑战他方势力的情景,你所处的流星街区域也都换了好几次。

  散兵见证了你从不敢放开、躲这躲那,到自信施展、轻松玩弄,甚至是逐渐学会了不少口头威胁的话,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战斗。

  你也确实始终坚守着自己曾说过的那句话,说不想杀,便真没杀过。

  唯一算得上例外的是,在你和维克从十三区前往十区的时候,在连接有两个区域的那条密道所处的房屋内,你们碰到了一个守株待兔的男人。

  听维克说,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在等他,因为他之前杀了这个密道的主人,而这个男人也对那密道主人意有所求,求的还正是有关他手中那枚戒指的情报。

  在那场战斗中,因为男人的念毒,为脱离控制的你觉醒了念能力,然后你用丝带直直地刺穿了男人的胸膛。

  你不知道他有没有死,你只看见他就此晕过去了。

  可你有什么办法,因为!因为这家伙的念毒可是让维克晕过去了!而且他还想走过去杀了维克!

  你只是想保护同伴而已。

  “大人,这就是全部了。”

  散兵却还在想那个例外,想你那焦急的样子,想你那晕乎乎地背着维克走过密道的虚弱模样。

  “大人?”瞳转过头看看散兵。

  “怎么了?”散兵回过神来。

  “已经结束了,大人。接下来的记忆您还是要继续看吗?还是说我们去下一间?”

  继续看,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可是,“大大影响了你的未来”,这段记忆不在这里。

  “去下一间吧。”他没有坚持自己先前的选择。

  他想知道,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怎样影响你的?影响你了什么?

  又影响你得有多深。

  作者有话要说:

  1.流星街有十三个区是同人设定(记得很多同人都这么写,不过我已经好久没看猎同了,还是不太确定),文中再具体些的相关内容则都是我自己编的,戒指也是我自己编的(是唯的任务)。

  2.下一章见面,应该是了,应该真的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