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整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一区的调查员便坐在了餐厅内。
面对匆匆赶来的赵建元和另外两位完全不认识的三区成员，汪野似不经意开了口：“这两位是三区的新人？以前怎么没见赵队长带人出来？”
赵建元显然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随口道：“不算吧，只是以前不怎么出任务，汪组长没见过挺正常的。”
“这样啊,那他们的特殊能力是什么？”汪野并未打算这么轻易就结束两人的对话,他对这两个三区的队员好奇，也想通过这两个队员的身份猜测三区真正的打算。
虽然有程少鸿和施无的猜测在前，但那只是猜测而已，汪野想确认三区的人非要来十二区，到底是真的想摸清楚叶霜槐的身份,还是想……趁机杀了叶霜槐。
在汪野的想法中,三区如此大费周章地往他们调查组塞人，心怀不轨四个字已经写在脸上了。如今令人疑惑的便是他们心怀不轨到什么程度。
听到汪野的问题,赵建元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回答,而是瞥他一个眼神，用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盯着汪野看了几秒,才猝然笑一声：“汪组长以后会知道的。”
汪野的眸色沉了沉。
既然赵建元没想透露，汪野也不是那种强求的人。
更何况，他的强求也不一定管用。
汪野没打算再和赵建元多说,但对方显然不是这个想法,他看了眼表情没什么变化的年轻男人,用很是意味深长的语气问了一句：“一晚上过去了，今天汪组长总该要做的正事了吧？”
所谓正事无非就是审讯叶霜槐。
看来赵建元对昨日到基地以后的修整行为很是不满。
汪野笑了一声，说：“当然。”
双方之间确定了审讯叶霜槐的时间，赵建元便格外迫不及待。
吃过早餐,两拨人也未分道扬镳，而是一同前往了3号基地的会议室——艾星给他们传来消息，叶霜槐会在那里等他们。
来到3号基地，基地的守卫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擦肩而过时更是有一声冷哼从鼻腔内冒出来，满是不悦。对此，汪野和调查员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有赵建元黑着脸，说了句：“十二区的这群进化者一个个胆子都大得很。”
汪野淡声道：“你们三区也不差。”
赵建元被一噎，颇有几分恼怒。
可事实上怒火都无处散发，因为汪野这话说得实在是没什么毛病。
而且相比之下，他们三区的胆子更大，都敢跟一区叫嚣。
赵建元绷着脸没再开口，快速迈着大步来到了位于高楼的会议室。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走到了挂了‘会议室’三个字的房间前，不等汪野走近，便打开了门。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口的青年。
叶霜槐依旧穿着那身属于副官的衬衫作战裤制服，不过没有那般严肃，领口解开两颗纽扣，修长的脖颈在光线下白皙如玉，晃了下来人的眼。他听到动静以后随意地抬起了下眼眸，如墨的黑中坠入几道身影，明明是最容易令人迷失的颜色在他薄唇勾起弧度以后又变得温和几分，原本属于黑暗的危险在一瞬间如潮退去，衬得他五官都明亮了几分。汪野走上前来，目光落在叶霜槐的身上，心道听了那么久的叶霜槐三字，如今终于见到人了。
还真如传闻所说，好看的过头。
光看这长相，怎么都想不到对方能轻易干掉一个黑木组织。
汪野无视了站定的赵建元，在叶霜槐的目光注视下冲他点了下头：“叶副官，早上好。”
叶霜槐笑了一下，弯了弯眼睛：“早上好。”
他起身，随手将膝盖上的同人文下册扔到桌上。汪野的视线顺势被吸引，当看清上方‘程少鸿’和‘施无’两个名字的时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没控制住，眼角抽了抽。
也不知道一时该惊讶这同人文的两位主人公还是该惊讶叶霜槐心态够好，竟然能在审讯前夕看这玩意。
赵建元没汪野想得那么多，他在扫视了一圈会议室内，直接询问：“我听说叶副官身边跟着一个我们三区驱逐出去的进化者，今天怎么不见他？”
汪野有从程少鸿口中听说应绥的存在。
他觉得赵建元的智商有点低，一句嘲讽即将脱口而出时，响起的却是叶霜槐的声音：“谈指挥官没通知我说应绥也要接受你们的审讯，赵队长新得来的任务？”
一句话噎得赵建元无话可说。
叶霜槐敛下眼眸，温和一笑：“不提别的事了，几位要审讯的话，可以开始了。”
一区这边直接派出了两位调查组的组长，而三区那边有些出人意料，竟然那两个不知姓名和具体身份的人站到了汪野的身旁。感受着身旁两人带来的风掠过，汪野眼角的余光收回，似不经意地与叶霜槐对视一眼。
叶霜槐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双方坐下，汪野多说了一句：“我手下的组员会去询问其他人，叶副官就由我们负责。”
叶霜槐当然不会拒绝。
汪野继续：“我的特殊能力对审讯有一定作用，但不便告知叶副官。”
叶霜槐没什么意见。
审讯开始。
随着汪野问出第一个问题，叶霜槐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束缚了。这是一种与面对何安宁时完全不同的感觉，叶霜槐能感觉到汪野身为进化者的等级应该比何安宁还要强大一些。
很快，他闭上了眼睛，汪野的声音如同一阵雾出现了叶霜槐的耳边，隐隐约约仿佛听得不太真切，但叶霜槐却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个画面——
汪野问了什么问题，叶霜槐便在脑海中搜取这段记忆。
汪野可以控制他的思维。
意识到这一点的叶霜槐并未感到惊惧，一如既往地跟随着汪野的节奏来。只不过，就在一切都十分顺利的时候，叶霜槐平静的神色忽而微微一变，他的脑海中像是平地掀起了巨浪，有什么东西趁机挤了进来。
叶霜槐猛地睁开眼睛，视线落在了一旁三区进化者的身上。
但三区的进化者只是安静的坐在原位，甚至低垂着眼眸，像是浑然不觉有事发生。
倒是叶霜槐突然的反应引来了汪野的注意，对方询问：“怎么了？”
叶霜槐平静回复：“没事。”
…
一场审讯出人意料地顺利。汪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但他很明白这是叶霜槐的主动配合，否则以他的等级根本无法连接叶霜槐的思维。他颇感满意地起身，对叶霜槐道谢，紧接着又去看身旁的人，像是随口一问：“我的审讯已经结束了，两位呢？”
在汪野看来，这两位三区的进化者在审讯时就光坐在那儿了，连一个字都没说。
……这算什么审讯？
汪野不明所以，身旁人却用格外沙哑的声音道：“结束了。”
汪野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多的却没有再多说。
叶霜槐推开椅子起身，手指搭在桌面上似不经意敲了两下，催眠术开启前的音调毫无防备地落入了汪野等人的耳中。汪野回头看向叶霜槐，眼瞳中思绪扩散，如同无神的木偶。然而当叶霜槐看向那两个进化者时，最先跟汪野对话的进化者却抬起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他与汪野有些明显的区别。
他没有被催眠术催眠。
叶霜槐那经过强化的催眠对汪野起了作用，却并未对三区的人起作用，足以证明一点：
三区这人比起汪野厉害些。
有点意思。
他没有再浪费精力，撤掉了催眠术。
汪野的人微微一晃，眼神有一瞬间的发散和聚焦，但回头去看叶霜槐和三区的进化者都看不出什么奇怪的表现，便没有多想，继续往会议室外走。
两个区的成员前后离开，叶霜槐则是在会议室等来了阮天和施无。前者一见到叶霜槐，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想要询问，但最终只迎来叶霜槐的一句：“那两个三区的进化者的确有点问题。”
施无却道：“叶副官在他们身上留下标记了？”
叶霜槐嗯了一声。
施无眸光闪烁。
别人只看到一区派来了两个调查组，其中第一调查组的组长汪野和他不合，但没人能想到第三调查组组长的特殊能力是追踪。叶霜槐看重了这项能力，想复制以后用在三区的人身上——
他想通过三区的进化者找到三区的藏身之所。
不过现在，意外地有了更好的用处。
沉默间，阮天等人的通讯器震动起来，他低头打开，只听到艾星的声音：“三区一同跟来的那位怀教授跟着应绥他们去执行任务了。”
“……执行任务？”阮天讶异。
叶霜槐闻言却没有丝毫惊讶，只对阮天道：“这里你们看着点，我出门一趟。”
阮天不知道叶霜槐打算去哪儿，他也没准备问，只说了一句好。而叶霜槐出门以后拿起通讯器，上面有一条来自应绥的信息，上面没有任何言语，只有一个详细的地址。
叶霜槐盯着地址看了几秒，薄唇微勾，身影很快消失在基地内。
…
一个小时前。
赵建元带着两个进化者随着一区的调查员前往叶霜槐所在的休息室后，怀教授和他的助手也没有闲着。怀教授在三区的这些年，每天都有相应的事情做——每日清晨起床吃过早餐，便进入研究院投入研究事业，满门心思放在事业上时，连三餐都会忘记。
如今来了十二区，没有实验要做，多少显得无趣。他刻意在餐厅内坐了大半个小时，不出所料地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了应绥的名字，不过他们都在说什么同人文不同人文的，上了年纪的怀教授无法理解所谓的同人文是什么。
但这并不碍事。
等到餐盘里的食物都用尽，他起身，准备去找艾星。
来十二区来的匆忙，他们和十二区的三位指挥官并未建立什么联系，也就导致他没有艾星的联系方式。不过这也不碍事，无非就是多走几步路而已。
怀教授和助手循着3号基地而去，知会了基地门口的守卫以后便上了电梯。
守卫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一点一点随着电梯大门关闭而消失在视野之中，心中想得是叶霜槐在清晨对他下达的命令：如果三区的怀教授前往3号基地提出要找艾星指挥官，不必浪费时间通知艾星指挥官，直接放他们进去。
叶副官还真是料事如神。
此刻，站在电梯内的怀教授看着电梯墙壁照出的自个儿的模样，沟壑横生的脸上是无法遮掩的激动，他整理了下自己的服装，感受到了心脏跳动的速度极快。
对于一个研究员而言，他此刻的心情有点像自己的妻子生了一个孩子，而他赶着请去见那孩子。
他所类比的孩子便是实验体001号。
尽管从霍云阳的口中已然得知实验体001号如今安好，但怀教授没有亲眼看到，心中便不放心。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把应绥带回三区好好检查一下对方的身体，看看7-6223药剂是否产生了后遗症等等。
但这一切，还得作为3号基地指挥官的艾星同意。
只不过，令怀教授有些没想到的是，就在电梯抵达指挥官所在办公室的楼层、电梯大门开启时，他的眼眶中突然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应绥听到动静抬眸看来，漆黑且毫无波澜起伏的眼瞳里印出了怀教授那张苍老又兴奋激动的脸，丑陋地令人恶心。
“应队长。”怀教授看向应绥的眼神几近痴迷，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然将应绥的脸至身体扫了一遍。他想，应绥比先前似乎清瘦了一些，但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狭长的凤眼漆黑锐利，看似冷漠实则如同出鞘的利刃，闪烁着寒光。
一瞬间，怀教授觉得好似看到了一年以前的应绥。
应绥在三区像一个异类，当所有人都意识到三区研究院的存在举足轻重时，他对研究院的态度十分排斥。后来，应绥身死，研究员却没有放过他。他们将属于应绥的异能移植到了实验体身上，实验体成功拥有了令人死而复生的特殊能力，并且作用在了应绥的身上。
事实上他们甚至对这份基因进行了改善，但很可惜，移植的特殊能力与应绥本身拥有的特殊能力拥有相同的缺点：
经过特殊能力而复生的人，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普通人。
而且，移植的能力缺点更多，譬如它令应绥失去了自己的记忆。
得到这个结果的三区研究院感到十分遗憾，他们对于应绥的态度一变再变，从‘一个可以为三区付出的进化者’变成了‘普通人、废物’。于是，应绥被当做最寻常不过的实验体捆绑在了冰冷的椅子上，等待着新药剂7-6223中同样冰冷的液体注入他滚烫的血液。
陷入回忆而导致失神的怀教授并未注意到应绥那双眼里染上了斑驳的血色。他只轻轻垂了垂眼皮，再次目视怀教授时，情绪再度化作平静，声音更似无风无雨的海面，起不了半点波澜和涟漪：“怀教授，好久不见。”
这一声招呼令怀教授有些受宠若惊。
但下一秒应绥便继续开了口：“抱歉，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跟教授叙旧，指挥官给我分派了任务，我现在得去十二区之外执行任务。”
执行任务？
骤然听到这四个字，怀教授的眉头立刻便皱紧了。
这怎么行？
他好不容易放下手头的实验跋山涉水来到十二区，想必在十二区也待不了多长时间，若是应绥此次任务执行时间过长，那么他不是又错过机会了？他得趁他在十二区的时间里，说服应绥回到三区。
他问：“需要去多久？”
应绥：“不清楚。”
说完也没有给怀教授说话的机会，与怀教授擦肩而过，抬步走进了重新打开的电梯内。怀教授眼见着自己的实验体跑了，这哪儿接受得了，急得一张老脸都红了，当即二话不说便追了过去，趁着电梯大门未彻底关闭身体颇为灵活地挤了进去。
迎上应绥的眼睛，他道：“我跟你一同去。”
跟上来的助手眼睛瞪大：“教授！”
还不知道应绥是去执行什么任务的呢？若是危险性极高，那教授的安全该怎么保障？
应绥也是这般说。
但怀教授已经做了决定，便没有再撤回的道理。
他也没有注意到，时常冷着脸的青年，在此时此刻嘴角弯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
随着应绥一同执行任务的是张媛所在的第五小队以及胡硕所在的暴风小队。
换言之，全是自己人。
在得知怀教授也要一同前往时，胡硕当即开口拒绝：“我们是去执行任务，又不是去玩的，哪里能随随便便带上其他人？万一到时候怀教授你受点伤，你们三区是不是还要责怪我们十二区护人不利？”
助手虽然是三区的人，但此刻显然和胡硕站在同一条线上。
十分赞成胡硕的说法，连连点头。
可惜这位搞研究的教授完全是一根筋，今天就非跟着应绥一同前往不可。但为了说服十二区的进化者，他特地叫来了赵建元。赵建元匆匆忙忙赶到集合地听闻这样的消息，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只不过他在前往十二区以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心里明白怀教授这是放不下应绥……
迟疑了几秒，他最终道：“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会保护怀教授的。”
张媛的视线似不经意和胡硕一撞，前者在心底发出一声笑。
还真是跟叶霜槐猜测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