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昭眼神平静,看着旁边坐在轮椅上乖巧可爱的年轻人,忽然感觉他们之间隔了好久好久……

  车祸那天,在他给陆景辞打电话之前,他见了陆屿川。

  那个面无表情的家伙,带着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沉稳,与那天晚上截然相反。

  祁昭知道,那天被陆屿川抱在怀里的,当着他的面被掀起衣服露出双腿的人,就是陆景辞。

  在此之前,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的情况下,祁昭一直觉得陆屿川是非常优秀的后辈。

  不管是长相还是家世,人品,手段能力,商业头脑各个方面,全都无可挑剔。

  这样一个人,其未来不可估量。

  但当对方没有一丝犹豫掀开那包裹陆景辞的衣服的时候,祁昭对这个他曾经十分看好的后辈萌生了彻骨的恨意。

  他捧在手心呵护都来不及的孩子,在对方手里成了不值一提的玩偶……

  这个玩偶,是他的侄子。

  祁昭不知道这二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的小侄子,他唯一的亲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陆家把他的小侄子养的很好。

  个高腿长,长相俊朗,举止优雅,气质温软……

  为他昏暗的人生带来一丝光亮与色彩。

  其实早就该想到的,陆景辞的眉眼跟祁衍几乎一模一样……

  为什么没有认出来呢……

  祁昭在心里问自己。

  可能是因为……他是个精神病吧……

  他能感觉到那孩子面对自己时的警惕与疏离,刚开始只是觉得好玩儿,逗弄对方让其喊叔叔。

  可听了一次,他就上瘾了,每次见面都缠着对方叫叔叔。

  反正他是个精神病,所以不管旁人看来这种行为有多么奇怪,他也无所谓,他只是想多听小辞叫他叔叔。

  这是他的小侄子啊……

  祁昭温柔的望着陆景辞,道,

  “小辞,你还记得那张照片吗?”

  照片?

  一瞬间,陆景辞想起那个温柔俊美的男人。

  “嗯……”

  祁昭歪了歪头。

  “你知道他是谁吗?”

  “……”

  知道。

  陆景辞说不出口,祁昭也没逼他,自顾自道,

  “他是祁衍,是我的哥哥,是……”

  忽然,祁昭停顿了一下,指腹轻轻摩擦被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欲言又止的祁昭,陆景辞沉默了一下。

  “害我们出车祸的罪魁祸首是祁家老大。”

  “……”

  “他们三人逃跑的时候发生意外,死了。”

  陆景辞表情淡然,语气平静。

  “其他的祁家人应该也多多少少都有份,他们都知道你昏迷,在外面散播你快不行了的消息,试图霸占公司……”

  说到这儿,陆景辞犹豫了一下,接着道,

  “我打开了保险柜,找到了那些人的罪证,交给了严哥,曾经的祁家,已经不存在了……”

  他知道祁昭会不会对祁家留情,可祁这个字对祁昭来说……

  “不存在啊……”

  祁昭仰头,呆呆的看着房顶,浅声呢喃,半晌,轻笑道,

  “不存在就不存在呗,那种东西,早就该……”

  早一点,再早一点。

  如果可以在二十年前就不存在的话,该有多好……

  祁昭闭上眼睛,明白自己与祁家的恩怨终于画上了句号。

  “你打开了保险柜,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知道。”

  陆景辞吸了口气,

  “我看到了,亲子鉴定报告。”

  “……是吗……”

  祁昭喉间干涩,哑声道,

  “所以……”

  他想问问陆景辞有没有看到鉴定双方的名字,有没有看到鉴定结果,可他又害怕知道结果。

  如果小辞,并不想做他的家人……

  “他是个怎样的人?”

  陆景辞没有说出名字,祁昭却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他顿了一下,胸膛有股暖流沿着血管流经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有点迷糊。

  “啊,他……他……”

  说实话,祁昭有些记不清了。

  过去那些美好的记忆,在进入精神病院的时候,全都被装进了箱子,用巨大且厚重的锁链紧紧缠绕,埋入脑海深处,任凭祁昭百般努力都无法打开。

  他以为自己忘记了,可看着陆景辞的那双眼睛,那锈迹斑斑的锁链嘭的一声断裂。

  箱子打开了……

  祁昭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他语无伦次的向陆景辞介绍自己的哥哥,介绍那个照顾他长大,为兄亦为父的男人,一直到眼前蓄满了水雾都没有停下。

  太久了啊……

  哥……

  我都快,忘了你了……

  陆景辞安静的听着祁昭的描述,他能感觉到那张照片上的人对祁昭来说有多么重要,重要到仅靠言语便能赋予其生命。

  他没有打断祁昭的话,等待着对方情绪逐渐稳定,才伸手过去抽出纸巾,擦去那满脸的泪痕。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陆景辞摇了摇头,正要收回手,便被祁昭一把抓住。

  “小辞……”

  “嗯?”

  “……你可以,叫我叔叔吗?”

  陆景辞微顿,道,

  “叔叔。”

  手上力道一点点加重,祁昭定定望着陆景辞。

  “你知道,这两个字的意义吗?”

  你要做我的……家人吗……

  陆景辞抬眸,澄澈的眸子眨也不眨的望着祁昭,

  “那份报告,是什么时候的。”

  “……三个月前。”

  三个月……

  陆景辞睫毛轻颤,顿时想起了那个雪夜。

  “我想过要不要杀了陆屿川。”

  这句轻飘飘的话里带着掩藏不住的杀意,陆景辞身子一僵,祁昭接着道。

  “因为他让你伤心,让你难过,反正我是精神病,我就是杀了他也不用负法律责任,可我不想被你讨厌……”

  祁昭低头,看着陆景辞的手。

  “我知道你每晚都睡不好,我知道你在想着他……”

  那个气球并不是在日出时升起的,而是陆景辞只有在日出的时候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