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川。”

  车子还未离开,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正准备开车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陆大少爷,到底没有挪动。

  陆屿川眉头轻蹙,睁开眼,眼底闪过一抹凌冽。

  “等什么,开车。”

  司机显然不敢多说什么,可不等他踩油门,已经有人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陆父站在后座,一手拉着车门,面色不愉。

  “这就要走了?”

  “嗯。”

  陆屿川语气平淡,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来参加晚宴了,我该回去了。”

  “回去?你的家就在这儿,你还想回哪儿去?”

  “小辞在等我。”

  “……”

  抓着车门的手不自觉攥紧,陆父冷声道,

  “我说过让你把小辞带回来……”

  “小辞腿受伤还没恢复,不能劳累。”

  “那就接回来好好养着。”

  “他想留在哪儿。”

  陆屿川侧头看向陆父。

  “祁昭救了小辞,小辞要帮祁昭守着。”

  陆父抿唇。

  这些他都知道,在知道小辞出车祸的时候他跟陆母同样着急的不行,并且手术时他们也过去了。

  说实话,隔着玻璃看着病房里面无血色的陆景辞,他们心疼的简直要不能呼吸。

  明明是捧在手心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顾琰聪慧,在家里对他们也是十分恭敬,不论从哪方面讲都挑不出错来,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出门遛弯,饭后散步,他们互道晚安,正在慢慢的努力接受彼此,也确实小有成效,可心里总是空唠唠的。

  那里缺了一块,名为【陆景辞】。

  感情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就像没有父母可以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

  陆父陆母以为时间久了,一切都可以变淡,顾琰也总有一天可以代替陆景辞,但时至今日,他们仍然忘不了陆景辞。

  顾琰是很重要,但陆景辞也同样重要。

  他知道这样对顾琰不公平,可他们没办法,人心生来就是偏的。

  “他的腿,恢复的怎么样……”

  “过完年就可以拆石膏了。”

  陆父沉默片刻,道,

  “他想待在那儿就待,你现在还不能走。”

  陆屿川抬眸,眸色深沉。

  “无论如何,今天你都要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回去。”

  陆父沉声道,

  “不管是为了我们还是为了小辞,陆屿川,下车。”

  陆屿川眉头轻蹙。

  “我不会下车的,我答应了他要回去。”

  “明天再回。”

  “不行。”

  “明天回也是一样的!”

  “不。”

  “你!!!”

  陆父气急,手紧紧抓着门把手,控制着自己不要动手。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顾琰走了过来。

  “爸。”

  叫过陆父,顾琰回头看向陆屿川,脸上带着温柔乖顺的浅笑。

  “哥,留下来吧。”

  陆屿川没看顾琰,视线依旧在陆父身上。

  被忽略的顾琰也没有生气,他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陆父,又看了看同样没什么好脸的陆屿川,抿了抿唇。

  “妈刚刚还问你呢,哥要是担心景辞,就把他一起接回来好了……”

  陆屿川冷冷侧眸,看向顾琰,半晌,薄唇微启。

  “你的腿已经好了。”

  “……”

  顾琰脸上的笑容有一瞬僵硬,但很快消失不见。

  陆父皱眉,顾琰的腿也受伤了?

  他低头看了眼顾琰的双腿,顾琰笑了一下。

  “爸,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磕到了,哥关心我呢。”

  有时候顾琰真的挺乖巧的,又懂事,反观陆屿川这个逆子……

  想到陆屿川做的那些混账事,陆父眼角直突突。

  “爸,今天是除夕,别动怒。”

  自从接顾琰回来,就一直跟他们一起生活,对于他的话,陆父也能听进去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陆屿川是什么德行,虽然他很想抓着对方的领子质问,可顾琰说得对,今天是除夕,且又是在外面,他不能动怒。

  “陆屿川,下车。”

  陆屿川看了眼陆父,转而从推开另一侧的车门。

  陆父直觉不对,果不其然,那家伙下车不是要跟他们走,而是径直孤身离开。

  “陆屿川,你再敢往前一步。”

  陆父死死攥紧拳头。

  “你也不要我跟你妈妈了?”

  高大的身影停下脚步,背对着二人,默不作声。

  陆父抚了抚略有些刺痛的心脏,若是陆屿川一意孤行,那他也不用再留什么父子情面,可当陆屿川真的停下脚步,陆父内心酸涩不已。

  他这个大儿子成熟稳重,往日里办事他是最放心的,可一旦跟陆景辞有关,就会乱了分寸。

  “陆屿川,你不能一直藏着小辞……”

  陆父深深叹了口气,好似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我跟你妈妈年纪大了,我们接受不了分离……”

  他们的小辞从玉一般的人儿到如今千疮百孔,没人比他们更加心痛。

  “你今天跟我们回去,哪怕只是待到新年钟声敲响……”

  陆父顿了一下,闭上眼睛。

  “我们接受,你对小辞的感情……”

  话说出口,身上有什么东西猛地断裂,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陆屿川沉默片刻,

  “小辞一个人,会害怕的……”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陆父站在原地许久,终是自嘲的笑了笑。

  “这性子……”

  也不知道像谁……

  因为时间被耽误,行至半路时钟声敲响,陆屿川满心只有陆景辞。

  快一点,再快一点。

  身形高大的男人下车,快步走进别墅,脚步略有些焦急。

  今天是除夕夜,仅剩的几个佣人也回了家,所以别墅里很安静,不过外面烟花的声音连绵不绝。

  升空,绽放,如此绚烂……

  男人跨步上楼,来到门口停下,他摸了摸口袋,而后伸手打开房门。

  暖气很足,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恬静且舒适,可是……

  太安静了……

  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走廊的灯打在其背后探入房间,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床铺。

  沉默犹如刀尖,悄无声息的划开皮肉,露出血淋淋的红肉。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抬起脚,一步步走到床边,伸手过去。

  走廊的灯光打在那宽厚的肩上,看不清面容,伸手时露出的修长白皙的大手骨节分明,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缓缓落到深灰色的床铺之上。

  深灰色的,柔软的,被暖气烘的温暖……

  大手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来回抚摸,沿着枕头向下,探进被子下摆,向内伸去,像是在确定什么。

  “……呵……”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传出一道低沉的笑声,听不出情绪,但令人毛骨悚然。

  修长的五指一点点攥紧床单,手背青筋骤然凸起,沿着手腕隐入衣袖。

  嘭!

  窗外烟火绽放,将房间照亮。

  淡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刹那间暴露那一直隐于黑暗中的脸。

  面容精致的宛若谪仙,薄唇微微上扬,唇色殷红,而那双向来沉稳优雅的桃花眼此刻一片漆黑,眸间带着猩红的嗜血与凌虐。

  “陆景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