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买了。”看着眼前的电动轮椅,办完出院手续回来的安辞满脸黑线,“幼不幼稚?”

  “我只是为了一个人去公司的时候,能方便一点。”傅琢祈见他真信了,失笑道,“总不能在拆石膏之前,每天都麻烦你陪我去公司吧?”

  “也不是不行。”安辞背上装着傅琢祈病历单的背包,推着他朝外走。

  傅琢祈哂然:“我是很乐意,但怕是有人会不乐意。现在可是合作洽谈的紧要关头,你们那个姜总可是张口三分利。”

  “那说明你的人,实力不行。食人俸禄忠人之事,这点儿小时都做不好,傅总这里的工资,可能太好赚了点。”

  “或许。”傅琢祈笑笑,看着医院外有些刺眼的阳光。

  神农生物以前并不归傅琢祈直管,是他父亲在世时,给家里远房堂亲管的分公司。也就是当初借着跟花家联姻的事儿,傅琢祈才正式收回了神农生物的权限。

  只不过那些尸位素餐的亲戚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

  “家族企业最大的弊端就在这里。”安辞前段时间也去了解了下傅家企业的情况,自然知道神农生物存在的问题,“这是一个人情社会,很少有人能做到不在乎这些,尤其是在瑾城这个地方。”

  “是啊……”

  即便外面都说傅琢祈手段了得,短短五年就能把他爸留下的企业彻底接手,并打理得井井有条,但他还是不得不卖他爸的面子,继续容忍那些亲戚。

  哪怕他爸已经去世了。

  “正是这样,才显得你的选择难能可贵。”傅琢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安辞登时有些僵住:“我在跟你说正事!你……你认真点儿!”

  “这也是我的正事。”傅琢祈咥然,“你要习惯才行。”

  “习惯不了!”安辞扭过脑袋去,看向车窗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理神农生物的问题。”

  傅琢祈低头打开了平板:“就借这次跟你们研究室的合作吧。”

  “需要我做什么吗?”

  “亲我一下。”

  安辞立刻转过头去看他,脸上写满了惊诧:“我在跟你说正事,傅琢祈你……”

  却见傅琢祈嘴角高高扬起,一副“我在开玩笑,你反应好大”的表情。

  “阿辞。”

  “干嘛。”

  “谢谢。”傅琢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过,这点儿小问题我还是可以自己解决的,要相信你老公。”

  “呸。”对于傅琢祈总是能面不改色自称自己老公这件事,安辞不得不再次感慨,“男人过了三十岁,脸皮是会自动变厚吗?”

  “你可以到时候亲自试试。”傅琢祈收回手,继续处理文件。

  三十岁啊。安辞看着他认真低头工作的侧脸,有点儿想象不出自己的三十岁会是什么样子。

  “对了,花盛昌今天联系我了。”傅琢祈突然停下手里的笔说。

  安辞眉头拧成一团:“他又联系你干什么?”

  “让我劝劝你,”说到这个,傅琢祈嗤笑一声,“说让你放弃花鹤瑄的治疗。”

  “啧。”还真是毫不意外啊。安辞也跟着讥嘲地笑了。

  傅琢祈继续批改:“他没说理由。”

  “但是我知道。”安辞说,“花鹤瑄这最多算个故意杀人未遂,说不定运气好,还能只判个故意伤害,在牢里待个十几二十年就出来了。到时候,花鹤瑄才三四十岁,花盛昌也才六七十岁,他怕花鹤瑄找上自己、赖着自己。”

  虽然父母对成年子女没有抚养义务,但花盛昌知道这个被自己一手娇惯大的儿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所以他宁可安辞放弃花鹤瑄的治疗。

  反正,这个儿子也已经指望不上,死了总比活着对自己要好。

  但安辞偏不遂他心。

  “我明天答辩结束,想去医院一趟。”

  “去看花鹤瑄?”

  安辞点点头。

  “我记得他那里一直有警察守着。”傅琢祈说。

  安辞斜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我不会让你有去北城看我的机会的。”

  傅琢祈刚想笑着说点什么,就听他继续说。

  “我要是哪天真准备进去了,一定先把离婚协议书贴你脸上。”

  傅琢祈被他逗笑。

  安辞就静静看着他笑,看着看着,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来,伸手托住自己下巴,倾身吻了过来。

  没有推开,安辞抬手环上他的脖颈,跟他一起加深了这个吻。

  等到分开后,安辞朝下瞥了一眼,低声笑道:“傅总定力真差。我记得医生有说,傅总的腿短期内还是不能用力吧?”

  傅琢祈凑过来,在他耳边说:“我可以不用出力,你来。”

  其实安辞心里也有点心猿意马,但:“今天不行,我明天要答辩。”

  “那就明天。”傅琢祈临撤开身子前,在他饱满的耳垂上轻轻亲了一下,“果然,你还是坦诚的样子最可爱。”

  安辞耳根一红:“果然,你还是闭嘴的样子最可爱。”

  他有点怀念以前那个看起来总是温文尔雅、稳重矜持的傅琢祈了。

  *

  二次答辩是给一次答辩没过的同学的“补考”机会,在一众紧张的人里,安辞反倒不紧张了。

  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在差点再次经历过生离死别后,安辞觉得,就算答辩挂了也没什么关系。

  上台,演讲PPT,被导师们提问,回答……一一顺利完成,安辞已经看到了导师们打的成绩,95分,相当高。

  云婷知道他今天答辩,特意跑来了学校,就等在答辩教室外。

  看安辞出来,立刻递上奶茶:“怎么样?顺利吗?”

  “挺好的。”安辞拆开奶茶,跟她并肩走着,“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呗。”云婷在之前傅琢祈住院的时候,也跟爸妈一起去看过,“听说你老公昨天出院了?”

  “恩。”安辞说,“过几天我们可能要出去一趟,等回来再去看干爸干妈。”

  “嗨呀,看爸妈不急,都在一个地方住,你们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呗。”云婷摆摆手,又问,“他腿都这样了,你们还要出去啊?去哪儿?”

  “回江城。”

  “啊……”云婷大概猜到了,点了点头,“那是该回去一趟。什么时候走?”

  “二十二、三号吧。”

  “那也就是下周呗?行吧,本来还想说,你老公生日,要不要来家里一起过,现在看来,你是打算跟他二人世界去咯?”云婷暧||昧一笑。

  安辞没有解释,顺着说:“是啊,二人世界多好。”

  “啧啧啧,不愧是热恋中。”云婷看她不是回家的方向,问,“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去市医院。”

  “哎?你身体不舒服?”云婷带着他往停车场走去。

  安辞摇头:“不是,我去看花鹤瑄。”

  云婷立刻回头,一脸不可思议:“你不会真原谅他了吧?现在外面都在说,你果然是个圣父,竟然还出钱给他治病!”

  “我只是去诛心。”安辞朝她看过去,一脸无辜,“我怎么可能原谅他?”

  “那你给他治病……之前去医院看你老公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怎么想的啊!竟然给他花钱保命!”云婷上了车,一边拉安全带一边愤愤,“既然你没原谅,那就是说,外面传的都是假的?”

  “也不都是。”安辞给她解释,“我确实花钱了,买他活下来,但我不打算给他做康复治疗,只要活下来,后续什么苦就让他吃什么。”

  “好,不愧是你!”

  “他这次车祸伤了肺,以后怕是做不了一点儿需要体力的事。”安辞咬着吸管,“而且其他器官也有损伤,就算活下来,都要终生服药。等到出狱,一个三四十岁还没有学历的病秧子,要怎么生活呢?这可比直接死去,痛苦多了。”

  安辞说这话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云婷听完,一身舒爽:“啊,爽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他们传的那么圣父。”

  对于外面现在对自己的传言,安辞嗤笑:“他们传我是圣父啊?”

  “可不嘛。还有人觉得,你搞垮花家,是你老公做的。其实你就是个小白花。”云婷嗤笑,“真是一群傻子。”

  安辞倒觉得:“小白花不错啊。听起来就很无辜很可怜。”

  “以前我也这么想,但现在谁再跟我说你是小白花,我第一个不适应。”云婷打了个寒颤,“太雷了。你怎么会是小白花?要说的话,你也是食人花吧。”

  “不好看。”

  “什么?”

  “食人花很丑,”安辞撇撇嘴,“我这张脸,怎么可能是食人花。”

  云婷:……

  “对,你说得对。”

  这张脸确实更像是一朵小白花,娇艳又脆弱。

  “哎,你老公当初是不是就看上你这张脸了?”云婷问完,不等回答又说,“说实话,当初我愿意跟你做朋友,其实也跟你这张脸有很大关系。”

  “哦?”这还是安辞第一次听她提起。

  “就你之前装出来的那个性格,说真的,确实气人,但是每次看到你那张脸,就又不气了。所以能跟你做这么多年朋友,多亏了你的脸。”

  安辞轻笑:“那我还真是长了一张好脸。”

  “谁说不是呢。”云婷突然贼笑起来,“说起来,之前我跟玉玉、明月还讨论过,你这张脸,很适合穿女装啊!”

  安辞:……

  “你们私下都在说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奇怪啊,好看的人都是雄雌莫辩的嘛。”云婷在医院停车位停好,“我还下去吗?”

  “你不想来看看他的惨样吗?”

  “哦!那我来了!”说着,云婷开了车门从车上跳下来,“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他会干这种蠢到家的事。他又不是没开过那些车,不知道防撞性能都好得很吗?”

  “待会儿你可以问问他。”

  花鹤瑄在傅琢祈还没出院的时候就转到了普通病房,被警察二十四小时守着。

  看安辞过来,守在门口的警察敬了个礼:“您好。”

  “您好,我们来探望一下花鹤瑄,不知道可以吗?”

  警察点了点头:“但是,会面需要我们全程从旁监督。”

  “恩,没关系。”

  在警察的陪同下,安辞跟云婷进了病房。

  病床上的花鹤瑄脸色苍白,之前安辞见到的那次就已经瘦到两颊内陷,如今比着那时候似乎又瘦了许多。

  “你来做什么?!”看到安辞,花鹤瑄似乎有些激动。

  安辞手里还拿着那杯没喝完的奶茶:“来看看你,我的好弟弟。”

  今天的他只穿了一件浅粉色的短T,牛仔裤跟白色板鞋的搭配看起来十分青春,比着床上的人,他倒更像是“弟弟”。

  “我没有你这样的哥!你不是都不屑姓花了吗?又来装什么好人!”

  “哦。”安辞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婷婷有话想问你。”

  花鹤瑄狐疑地看向云婷。

  云婷立刻一脸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想的啊?你应该知道的吧?那些车的安全性能。就算是你从车侧撞过去,也不会有很大的事啊。倒是你自己,租的车安全性能不太好,现在这个样子,啧啧。伤敌八百,自损一万。”

  花鹤瑄看了站在旁边的警察一眼,说:“这只是一场意外。我太久没开车,所以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

  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安辞微微一笑:“对了,昨天你爸给琢祈打了电话。”

  听到花盛昌,花鹤瑄的眼里写满了愤恨,但还是闪过了一丝动摇。

  “他让琢祈来劝劝我,不要再给你掏医药费了。他还说,我当初就不该在你转ICU的时候签字同意的。”

  一旁站着的小警察听前面的话时,还不怎么在意。

  毕竟来值班前,他也听过了这对兄弟的爱恨情仇,所以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倒也没有在意。但听到这番话,饶是小警察见多了各种案子,还是不免吃惊了一下。

  这也……太离谱吧?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剑拔弩张的兄弟还救人一命,结果亲爹让人放弃?!

  “你特意跑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个?”花鹤瑄嗤笑一声,“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他说什么吗?”

  “既然你不在乎,我说了也没关系吧?”安辞一直笑着,“我今天也不是特意来跟你说这个的,主要是该去跟你的主治医生谈谈,你的后续治疗。”

  “看到我这样,你很开心?”

  安辞摇摇头:“开心谈不上,只是舒心。”

  说完,安辞跟云婷离开了病房,在门外又跟看守的小警察客套了几句。

  小警察看着眼前这个全程都是笑眯眯的年轻男人,心里却冒出一丝寒意。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自己来之前,前辈会说让自己别小瞧了嫌疑人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了。

  能全程笑着用这样漠视的语气说出那样诛心的话,眼前这人的心,比自己之前见过的一些犯罪分子还要冷!

  “我弟弟,就拜托你们了。”安辞冲门口小警察点头致谢,“如果他有什么轻生的念头,请务必拦住他。他的人生……还有很长,不会因为犯了这一点儿错,就结束的。”

  小警察很想说:就算他有轻生念头,那不也是你故意刺激出来的吗?!

  但他没敢。

  因为他总觉得,眼前人最后这番话里,也隐约带着一股寒意。

  “应该的,为人民服务。”最后,小警察还是只敬了个礼,目送两人离开。

  等离开安静的住院部,云婷才放声大笑:“他真的好蠢啊!都到现在这种情况了,他撒那么低劣的谎有什么用吗?”

  然而安辞却说:“可能会有用。”

  “不是吧?!”云婷惊呼,“那他岂不是能脱罪?”

  “罪是脱不了的,只是刑期多少问题。”安辞心里有点儿不踏实。

  毕竟如果花鹤瑄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他想杀掉傅琢祈,也没有证据表明他是故意在那里等着撞上去的,这个理由或许真能解释过去。

  如果真给花鹤瑄用这样的理由蒙混过去,那么刑期很可能只有三年。

  云婷想了想:“那就算他出来,你也可以轻松拿捏他吧?”

  安辞却摇了摇头:“我不打算再用那些手段了。”

  “为什么?”

  “我答应了傅琢祈。”

  “啊啊啊!”云婷抱着脑袋小声尖叫,“受不了你们臭情侣了!”

  安辞笑笑,把喝光的奶茶杯子扔到一旁垃圾桶里:“走了,回去吧。”

  云婷问:“你不是要跟他主治医生去谈治疗方案吗?”

  “那些早就谈好了。”安辞笑着说,“而且就算有什么变动,电话沟通也足够了。”

  “那你今天就是特意过来说那些话的?”

  “是啊。”安辞笑着说,“我可是很记仇的。”

  “记仇好啊,不吃亏。”云婷上了车又问,“现在毕业答辩也结束了,在出去之前,你有什么打算?”

  “先去招个助理吧。”

  *

  千安集团大老板要招助理且不限制工作经验这件事儿,不到半天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应届生、非应届生,简历一天之内就投来了上万份。

  HR们欲哭无泪,却还是得加班给老板先做初筛。

  没办法,谁让老板给得多呢!三倍加班费不说,还有个人补贴。

  最后,面试这天,还是留了五十个人。

  “你真要来?”安辞打着领带,从镜子里看向身后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傅琢祈点点头:“不是你要请我的吗?”

  “我以为你只是开玩笑答应。”打好领带,安辞去衣柜里拿出西装外套,“先说好,傅总来帮忙,可是无偿劳动。”

  “你的事,我都是认真的。”傅琢祈自己推着轮椅,跟他一起出门。

  安辞耳根一红:“也没少见你开玩笑。”

  傅琢祈笑了笑:“那只是在床上。”

  “你……”

  今天要去千安,傅琢祈也就没让司机过来,而是坐上了安辞开的车。

  到了公司,进了电梯,傅琢祈等着安辞来按电梯按钮。

  ——瑾城的无障碍出行做得并不好,之前他们谁都没有留意过。

  但傅琢祈腿伤这段时间,终于有了切身体验。

  “等从江城回来就做吧。”安辞说这话的时候,电梯门刚好打开。

  门外姜月看着电梯里的两人:“那什么,在公司,注意下影响。”

  安辞:???

  “你在想什么!我们在说做无障碍设施的事儿。”

  “安董果然是个大好人。”姜月笑着调侃。

  知道她也在说传言的事,安辞没搭理,而是说:“我们可以现在自己的企业、商场内完善无障碍设施,如果能做出成绩,到时候或许能拿下瑾城无障碍建设的部分工程。”

  “是我狭隘了。”姜月道,“我还以为,你就是单纯为了你老公呢。我们安董目光果然长远!”

  安辞:……

  被cue的傅琢祈倒是一脸坦然:“阿辞一直是个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

  话音一落,就收到两人同样的诧异目光。

  姜月看向安辞,指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幽幽问:“你老公,这里没事儿吧?”

  但傅琢祈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安辞的为人着想里的“人”,有特定范围而已。

  去到面试的会议室,已经有面试官坐在那里了,见到三人进来,连忙起身打招呼。

  “安董、姜总。”

  姜月指着轮椅上的傅琢祈介绍:“这是傅氏集团的傅总。”

  “傅总好!”

  最近有关傅琢祈车祸的八卦也不少,尤其是傅琢祈最近一直轮椅出行,甚至已经有无量营销号写他是不是要落下个终身残疾。

  所以此刻,不少人心里也都是满满的好奇。

  不过傅琢祈现在看起来倒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温文尔雅,尤其是鼻梁上架着那副眼镜,看起来倒有几分教书人的气质。

  往那里一坐,如果不认识他的话,反倒会以为他是走错了地方的什么大学教授。

  “安董,现在面试可以开始了吗?”

  安辞拿到那一沓简历,点了点头。

  面试者们在另一间会议室里紧张地等待着,直到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走进来。

  “面试即将开始,请按顺序等待。一号,请进来。”

  在一号面试的时间里,外面另外四十九人全都忐忑地坐在那里,安静到听不到一点儿呼吸之外的声音。

  直到面试间的门打开,一号走了出来,才有人小声问:“怎么样?”

  那人立刻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拿起一瓶水拧开,猛喝了半瓶。

  “之前怎么没听说,安……安董本人也在啊!”

  “啊?!安董也在!”有人小声惊呼。

  一号又说:“不光安董在,傅氏集团那个傅总也在!”

  顿时间,原本落针可闻的等候室里,处处都是小声议论声。

  “这真的只是招个助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招高管呢。”有应届生小声嘀咕,“用不用这么大阵仗啊?”

  “这你都不懂就来应聘啊?”一个略带些年纪的男人说,“像安董这种人招的助理,那就跟公司高管没什么两样。那可是安董身边最近的人!”

  “一般领导、大老板招这种助理,都是亲自面的。为的就是能找个贴心的、放心的。”另一个男人说,“司机也是一样,因为这两个岗位,可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不找个放心的,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闻言,旁边立刻有人小声嗤笑:“那岂不是说明,像你们这样大嘴巴的,是最不会被选中的?”

  “你这样阴阳怪气的,也是大老板最不喜欢的。”

  不过毕竟是来面试的,几个人斗了几句嘴也就作罢,谁也不敢在这种关键时刻惹乱子。毕竟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几万人里脱颖而出。

  现在五十进一的概率,已经算是非常大的希望了!

  面试间里,安辞在简历上圈圈画画,时不时在其他人的提问里穿插一句看似莫名的提问,把不少面试者问得呆愣原地。

  而全程的面试里,傅琢祈几乎很少说话,只有安辞给他眼神的时候,才会问几句。

  中间休息的时候,姜月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笑着问:“傅总怎么有点儿消极怠工啊?是安董给的报酬不够吗?”

  “他是无偿劳动。”安辞吃着小蛋糕,顺便叉了一块,看向傅琢祈。

  傅琢祈摇摇头,就看安辞转头毫不犹豫把蛋糕吃了。

  “只是没什么想问的。”

  “觉得都不满意?”姜月问。

  傅琢祈点头:“都不适合阿辞。”

  姜月好奇地看向安辞:“你觉得呢?”

  “确实。”安辞还在低头吃蛋糕,“要么太胆小,要么话太多,要么能力不足,最让我不满意的,还是反应能力。”

  “恩。”傅琢祈点头,显然他的看法跟安辞一样。

  “我问了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几乎所有人都不能掩饰自己的诧异。”安辞说,“这样的人,太好懂了。”

  “毕竟前面这些年纪都小。”姜月说,“后面的应该会好一点。”

  后半场确实好了一点,但也出现了令人意外的情况。

  “有女朋友了吗?”一个面试官问。

  应届男生说:“有的,前面那个就是我女朋友。我们计划拿到offer就结婚。”

  那个面试官继续问:“那你们打算婚后立刻要孩子?”

  男生看似羞涩地低头笑了下:“如果可以的话,是这么想的。”

  安辞看他回答问题时眼睛转来转去,笑着翻开上一个面试者的资料,问他。

  “你女朋友生日是哪天啊?”

  男生自信回答了一个日期,跟女生简历上一样,但……

  安辞勾了勾嘴角:“哦?确定是这天吗?”

  男生继续自信点头:“当然,我已经陪她过了好几次生日了。”

  安辞合上他的简历:“你这损招,网上学来的吧?”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她的生日,在上户口的时候登记错了,身份证上的是错的。”看他一脸诧异,安辞嗤笑,“你就没有想过,如果这一招真的有用,他们为什么要发在网上‘教你’?能有这种损招的人,会是这么无私分享的吗?退一万步讲,这一招真的有用,你以为就只有你看得到,面试官看不到?”

  他没想到,这种低劣的段子,竟然真的有人会信了用,而且还是名校的优等生。

  “果然,学历并不能完全代表智商。”安辞手里的笔戳着简历本的外壳,发出哒哒的声音,“在你们进面之前,hr已经对你们做过背调了。撒这种无脑的谎,并不能帮助你拿到offer,只会让你失去更多进大企业的机会。”

  男生的脸“唰”地一下彻底失去了血色,整个人身体也不自觉抖了起来。

  “不仅千安不会录用你,傅氏、云曲……”安辞报了几个瑾城本地企业的名字,“你都不要想着投简历了。没有一个企业会愿意要一个心思歹毒又愚蠢的员工。”

  看着男生灰溜溜离开,姜月也没忍住讥笑出声:“我以前以为这种事只会出现在段子,或者小企业的应聘中。没想到今天竟然看到了真的。”

  “背调做得还是不够详尽。”安辞翻开下一个人的简历,“像这样心思恶毒的人,不可能是第一次做这样损人的事。”

  “确实,不过背调时间太短了,如果再多几天,就能把他筛掉了。”

  “……姜姐你下次想点我可以直说,不用这么委婉。”

  傅琢祈轻笑一声:“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阿辞就不会这么赶了。”

  姜月:……

  “啧!怪我多嘴。”

  后面倒是没有再出什么离谱的事,安辞也从中选出了三个自己中意的,让他们一起来实习。

  收到实习通知的三人第二天就来了公司报道。

  一个三十三岁有过相关工作经验的男人,一个二十八岁刚刚博士毕业的女生,以及一个二十五岁刚刚硕士毕业的男生。

  “我过几天要去外地一趟,我不在瑾城的这段时间,你们就先跟着姜总,她会给你们安排工作的。”

  “好的,安董。”三个人不管年纪,看起来都是沉着稳重的。

  安辞在公司这两天,一直自己带着他们,不过因为安辞自己都还没定好之位,也没什么工作,所以这几天都是些细微末节的小工作。

  不过安辞就是打算从这上面先考核一下这三个人。

  三人的表现都还不错,安辞放心把人扔给姜月,带着傅琢祈先去了一趟医院。

  确定检查结果一切向好后,两人乘上了前往江城的飞机。

  “那三个人怎么样?”

  “还不错。”安辞低头回姜月的消息。

  “我以为你最多只会留两个。”

  回完消息,安辞收起手机:“如果考核通过,就算不做助理,他们三个也能胜任其他岗位。”

  “你早就打算好了?”傅琢祈失笑,“安董还真是一心事业。”

  “傅总说笑了,您年轻时候不也是一心事业吗?”

  “年轻?”抓着这两个字,傅琢祈反问。

  安辞理直气壮看过去:“二十五岁,不算年轻吗?”

  “当然。我的意思是,三十岁就不够年轻了吗?”

  “三十一岁了,傅总。”安辞冲他咧嘴一笑,一副故意的模样。

  傅琢祈抬手揉乱了他的头发:“三十一岁怎么了?前天晚上是谁哭着……”

  “没哭!”安辞立刻抬手捂上他的嘴,“谁哭了?你少冤枉人!”

  他那最多就是生理性的泪水而已!

  “好,没哭。那是谁到了后面一直说‘累了不要’的?”

  傅琢祈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量说。

  “出力的是我,你当然不累。”安辞也压低着声音。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一开始,他生怕碰到傅琢祈那条伤腿,又不敢实坐,小心翼翼地耗费了太多体力,不然也不会到最后变成那样。

  “不过,我发现,你每次在上面的时候,都会格外放得开。”傅琢祈凑到他耳边说,“就算不用领带,你也很兴奋的样子。”

  安辞登时红了耳朵,却又无法反驳。比起其他姿势来说,他确实更喜欢脐橙,这会让他有一种掌控欲,从而获取安全感。

  “领带以后用你自己身上,别往我身上招呼。”想起上次自己反捆傅琢祈的事儿,安辞觉得,下次可以再试试。

  最好是趁傅琢祈石膏还没拆,毫无抵抗力的时候。

  想到那个画面,安辞就有点蠢蠢欲动。

  好吧,他承认,领带确实是个好东西。

  飞机很快在江城落地,安辞推着傅琢祈出了机场,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在飞机上,两人从限制级话题又聊回工作,又从工作聊到了家……家。

  安辞看着这片依旧和印象里没什么区别的蓝天,打了辆车,去汽车站倒车去县城。

  这是傅琢祈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县城,上次他也只是把信息提供给了云婷,自己却没有亲自过来。

  “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安辞摇摇头:“不是,是在还要坐几小时车才能到的村子里。县城……是妈妈住院后,我才来的。”

  “你想……回去看看吗?”傅琢祈有些好奇。

  按照小狐狸的记仇来说,当初那家人那么欺负他、欺负他的母亲,他应该也会回去报复才对。

  但小狐狸好像基本没提过那家人的情况。

  “不了,没什么好记忆的地方,不去了。”安辞推着他在县城街道上慢慢走着,找着他们定的那家旅馆。

  后知后觉,安辞好像明白刚刚傅琢祈那句话想问什么了。

  “你是想问那家人的下场吗?”

  “恩。”见他挑明,傅琢祈也不藏,“因为你几乎没怎么提过他们。”

  “因为已经没什么可以提的了。在我有了能力之后,第一时间找了人回来了解他们的情况。我那个外公,在我妈去世没多久后,就得了病,他儿子不给他治病,硬生生拖死了。他儿子……也就是我那个名义上的舅舅,拿着花盛昌给的一百万去赌,全都输光了不说,还欠了债。”

  傅琢祈好奇问:“他赌输的钱,该不会……”

  “恩,有一部分到了我手里。”

  傅琢祈:……

  虽然不意外,但还是有点儿胆战心惊。

  小狐狸当年到底都做了多少擦线的事情?

  “你想什么呢?我没坐庄。”安辞抓了抓他的头发。

  傅琢祈的头发也有点长了,不过他的发质没有安辞那么软,但也不硬,有点儿像傅琢祈本人,看起来再温润,也是坚硬的玉石。

  “你该剪头发了,我带你去剪吧。”安辞推着轮椅加快了几步。

  傅琢祈愣住:“在这里?”

  “对啊。难道我们要飞回瑾城再剪吗?”

  看着路边一个个不大的小理发店,傅琢祈立刻拒绝:“我觉得等一周后回去剪也完全来得及。”

  青春期的傅琢祈被托尼老师坑过后,就再也不肯找不熟的人剪头发了。

  安辞也没打算真让他在这儿剪,毕竟这些理发店里的发型师十有八||九是那种听不懂人话,喜欢自由发挥的。

  只是第一次看到傅琢祈这样惊慌的样子,觉得有趣。

  看着安辞拿着两人身份证办理了入住,傅琢祈才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果然是开玩笑啊。

  县城里的连锁酒店虽然比不上星级酒店,但也还算干净。

  双人床上铺着新换的白色床单,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用的什么香水?”安辞之前把这事儿都给忘了,要不是闻到屋里的味儿,都没想起来。

  “认识一个调香师自己调的。”傅琢祈把自己挪到床上坐着。

  安辞去开了窗散味儿:“怪不得,我说怎么一直查不到品牌。之前还想过,要是查不到品牌,等离婚的时候,我就偷一瓶走。”

  “偷?”

  “是啊,你的婚前财产,我总不好在离婚协议里去分。”安辞收拾好行李,走过来坐下,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上,“那不就只能偷了?”

  “还好我没有签字。”傅琢祈抬手圈住他的肩,轻笑道,“不然岂不是丢了香水,还要没了老婆?”

  “谁是你老婆。”安辞闭着眼,轻声反驳。

  傅琢祈知道,时近安逸忌日,安辞心里还是难免会失去安全感,便继续跟他插科打诨。

  “不是老婆,那就是被我圈养成功的小狐狸?”

  “老狐狸最多只能算是诱||拐到了小狐狸,怎么会是圈养呢?”鼻尖萦绕的是淡淡的草木香,取代了房间里廉价清新剂的味道,让安辞本有些糟乱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老狐狸把小狐狸拐到了自己身边,他们一起圈起了一个家,怎么不算圈养呢?”

  “那老狐狸也被小狐狸圈养了。”

  傅琢祈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轻笑:“恩,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