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醒来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为什么会从傅琢祈的怀里醒来?!而且,还是以一种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身体像个胎儿一样缩成一团,面朝着傅琢祈的怀中,双手还以虚握的姿势,自然地放在了自己跟傅琢祈的身体之间,尺侧甚至还搭在了傅琢祈的身上,能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胸膛的体温。

  而傅琢祈的一条胳膊,此时也自然地搭在自己身上,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自己圈在了怀中。花重锦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眼前那赤衤果的胸膛上。

  傅琢祈昨晚是穿着浴袍睡的,大概应该说不定……睡前还是整齐的。

  是他睡觉不老实折腾的?还是自己无意识的时候,做了什么不得了的行为?!不不不,肯定不是自己。

  花重锦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忘掉刚刚眼前的一切。然而有些东西不是想忘就能忘掉的,反倒是越想忘记,那些画面就越发清晰。

  放弃了!

  再次睁开眼,花重锦确认傅琢祈还在睡,小心翼翼地试图从他的臂弯里离开,然而刚有一点动作,傅琢祈的胳膊便搂紧了几分,甚至还下意识拉了被子给他盖上。

  傅琢祈刚刚给他拉被子的时候,花重锦还以为他已经醒了,连忙看向他的脸确认,然而傅琢祈依旧双眼紧闭,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对花重锦“不老实”的乱动有些不满。

  所以……傅琢祈是在睡梦中还在替自己盖被子?

  花重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就有点吓人了哦!

  即便事情已经发生了,花重锦觉得自己还是想象不出,傅琢祈像个担心生病孩子受凉的母亲一样,做这样的事。

  “醒了?”

  头顶突然传来略带干哑的声音,吓得花重锦打了个哆嗦。

  “冷?”

  随着傅琢祈的声音一起来的,还有被拉过来的棉被,以及……对方的体温。

  为什么他能这么自然啊?!花重锦被他拉进怀里,整个人僵到不敢有一点动作。

  傅琢祈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没再烧了。今天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只要你放开我,我立刻给你表演一个当场痊愈!

  花重锦腹诽完,还是只能乖乖说:“好多了。”

  “鼻音还是有点重啊。再睡会儿吧,多休息。现在还早,”傅琢祈转过半个身子,摸过手机看了一眼,“睡到七点半再起来吃饭吃药。”

  花重锦:……

  现在这个样子,能睡得着就怪了!

  然而没过几分钟,花重锦就听到头顶传来了男人平稳的呼吸声。

  ???

  他竟然真睡着了?!花重锦依旧保持着被人搂在怀里的姿势,瞪大了双眼,他怎么睡得着的啊!他怎么能睡着的啊!

  被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被子角还被傅琢祈用手给按住,掀不开一点,花重锦已经热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自己不热吗?!

  其实是热的。花重锦也感受到了傅琢祈身上浅浅的汗意。

  可傅琢祈是怎么做到不动如山的呢?花重锦想不明白,他现在热得好想把被子狠狠踹开,然后打开空调,好好去去身上那股令人不爽的湿热感。

  花重锦热得在被子里左扭右扭,每次试图掀被的举动,却都夭折于傅琢祈下意识里的按压之下。

  这人怎么睡着了,还有这么大力气啊?花重锦搞不清楚,但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他肯定要热出一身大汗来。

  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他得想办法逃离这个“火焰山”一样的被窝。

  尝试尽了各种办法却依旧未能逃离的花重锦,身体突然僵住——他刚刚在挣扎之间,是不是碰到了什么?

  “别闹。”僵硬的身后,下一秒便传来了男人略有些不自在的声音,“睡不着的话,也安静地多躺一会儿。”

  一瞬间,花重锦觉得,盖在自己身上的不是棉被,而是“尴尬”两个字所化的实体。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经过这一尴尬的触碰,傅琢祈倒是起身离开了。花重锦终于得以脱身,一下就把被子掀开一大半,深深吸了一口气。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花重锦刚松的一口气又哽到了喉头。

  同样身为男人,他当然知道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但正是因为知道,才更不自在——傅琢祈那是早晨的常见现象?还是因为自己……

  毕竟自己确实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

  啪。

  清脆的一声,花重锦抬手拍在自己额头上:算了算了,好歹退烧了,不想这些费脑子的东西。

  反正不管是哪个可能,也不会影响他计划的持续进行。如果是后者的话,倒是应该开心才对,毕竟那说明傅琢祈至少还是喜欢美色的。

  可花重锦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依旧浑身写满了尴尬。

  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尺侧明明已经没有再触碰着那人,可似乎依旧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花重锦脸一下黑了下去。

  要命!

  发了一次烧,难道要烧成真恋爱脑了吗?他现在明明还有更多事要做。

  趁傅琢祈还在浴室洗澡,花重锦拿过手机,登录邮箱发了邮件,更新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安排。

  酒店大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面看大电视,看了眼时间,花重锦用遥控器打开,找到了瑾城的早间新闻。

  “……繁盛地产此次活动圆满成功,身为花家二公子,花鹤瑄先生的企划……”

  只一打眼,花重锦就知道,这是花盛昌自己做出来的业绩,拿去给花鹤瑄铺路。

  还真是哥用心良苦的好父亲呢!

  只可惜,烂泥永远扶不上墙,就算能,自己也会把这堵墙彻底砸掉。勾勾嘴角,花重锦换了个频道,找到了瑾城的娱乐台。

  早上的娱乐台有个收视率次于《瑾言》的八卦节目,一些上不了《瑾言》的八卦消息,便会放在这上边播。像昨晚翟彬的事,《瑾言》上是没法谈论的,所以,花重锦笃定,这个节目会谈。

  果不其然,频道一切过来,就听到节目主播用憋不住笑意的语调念着稿子。

  “翟家少爷果然不一般,连风流韵事都这么别出心裁。不过,对于自家的家底,翟少爷也是颇有自信,即便在……咳,对着别人‘坦诚相见’的时候,也不忘表达对自己父母家业的夸赞与自豪,真是……”

  在这个富家少爷们一天换几个女友都称不上八卦的圈子里,靠着跟人luo聊成为八卦的,翟彬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原本花重锦以为,这种luo聊的套路,对付这种总在换女友的少爷是行不太通的。

  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入侵了一个诈||骗团伙的后台,把软件的病毒发到了翟彬手机上,没两天就拿到了相关的视频跟照片。

  啧。还真是没有脑子的下||半身生物。

  “翟少爷这还是第一次上全国热搜,真是出了名哦!咱们瑾城以后也有网络大红人啦!也不知道这次事情之后,翟少爷会不会顺便成为自家企业代言人,利用这一波人气带货呢?”

  这事儿还上了热搜吗?花重锦听着主播的话,有些意外。

  他只群发了信息,毕竟瑾城豪门这些人好面子,看过也不会外传,事情总归只限定在一个安全范围里。可上了热搜……

  谁做的?还是说,只是巧合?

  花重锦打开了热搜,话题里已经有蓝V账号在科普此类诈骗的模式。剩下的,基本都在讨论这个翟姓男子到底是什么人,被luo聊诈骗的人这么多,怎么偏偏他上了热搜。

  不过还好,他早有所准备。群发信息的账号也是借了那个诈||骗团伙的基站,就算被查起来,也不过是诈||骗团伙多起做案里,不起眼的其中一起而已。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花重锦按遥控器的手抖了一下,这才关了电视。

  竟然跟平时用的时间差不多啊。把遥控器放回旁边原位,花重锦垂下眼皮想,果然是老手了吗?

  “怎么不多躺一会儿?”傅琢祈擦着头发出来,看他已经坐了起来,问道。

  “躺太久,有点累了,”花重锦依旧垂着眼,小声说,“换换姿势,放松一下。”

  “那也把被子盖好。早上气温低,别受凉。”带着一身水气走过来的傅琢祈,熟练地把被子朝上拉了拉,“早饭想吃点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花重锦觉得自己现在一点都不饿。

  “没胃口吗?”傅琢祈倒像是看穿了一样,“那吃点清淡的吧。”

  傅琢祈坐在床边拿起手机,给助理打去了电话:“一份山药百合粥,两个白煮蛋,一个苹果,送到……”

  “祈哥哥,你不吃吗?”

  挂断电话,傅琢祈说:“我待会儿再说。先等你吃完饭,送你回家。”

  点点头,花重锦又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喜欢那个粥?”

  “不,不是。我想……去洗个澡。”

  想也不想,傅琢祈直接拒绝:“不行。”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刚语气太强硬,傅琢祈又在他做出反应前补充道:“现在还不行。等今晚,我早点回家再洗吧。”

  恩???

  这话说得,好像晚上他要来帮自己洗澡一样!

  不过傅琢祈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的前科也已经不止一次两次,花重锦也只是在心里浅浅吐槽了一下就算了。

  果不其然,傅琢祈又解释说:“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再休息一天吧。而且,你现在病才刚刚有好转,洗澡还是挑家里有人的时候比较好。”

  “好的。”花重锦乖巧点头答应。

  助理很快送了早餐过来。

  傅琢祈开了门接过来:“辛苦。”

  门外的助理余光瞥见大床上坐着的衣冠不整的花重锦,又看看眼前穿着浴袍头发尚未全干的老板,立刻收回视线。

  “傅总今天还去公司吗?”

  “晚点。”傅琢祈说,“晨会你代我开一下,我会赶在人到之前回公司的。”

  助理点点头又问:“好的。那傅总大概几点呢?我看看给您安排司机。”

  “不用了,我今天自己开车去。”

  垂着眼的助理在离开前,没忍住又朝房间内瞥了一眼,花重锦已经从床上下来,身上穿着跟傅琢祈同款的酒店浴袍。

  只不过浴袍穿在花重锦身上似乎有些松垮,跟门口的傅琢祈一笔,更衬得病中的花重锦有种易碎般的脆弱感。

  “起来了?小心着凉。衣服送去洗了,还没送过来……”

  原来,老板好这口啊!助理听着身后关门之前,自家老板说的话,心想:单论外貌,不论其他的来说,老板娘在整个瑾城还真是无人能敌。

  “屋里空调开得温度挺高的,不冷。”花重锦走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跟傅琢祈保持着距离坐下,“祈哥哥今天晚去公司,是……为了我吗?”

  “等暖和一点,先把你送回家,我再去公司。也没什么事。”

  哦?一向以公司事优先的傅琢祈傅总,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花重锦在自己厚重刘海的掩护之下,偷偷打量着他。

  傅琢祈表情温柔,好似真的在担心自己一样。

  一时间,花重锦也搞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收回视线跟思绪,花重锦小声说:“不用麻烦祈哥哥送我,你该去公司就去吧,我今天真的好了很多,待会儿自己打车回家就好。”

  “司机来都来了,还自己打车做什么?”傅琢祈说话间,已经把早餐都拆开,在花重锦面前摆好,“先来吃饭吧。”

  “恩,谢谢祈哥哥。”

  等花重锦端起碗慢慢喝粥的时候,傅琢祈又自然地拿出鸡蛋敲了几下,开始剥壳。

  好怪……

  看着这样的傅琢祈,花重锦又忍不住想起今早傅琢祈给自己盖被子的事——真的好怪啊!

  就算是装,有必要装到这种程度吗?还是说,傅琢祈平日英年才俊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男妈妈的心?

  傅琢祈刚剥完一个鸡蛋,就发现小狐狸正一脸微妙的表情盯着自己。准确来说,是盯着自己的手。

  对于自己的手,傅琢祈还是很自信的,十指修长,骨节分明,从上学那会儿,就一直被班里的女生夸“真好看的手”。

  或许,小狐狸也喜欢好看的手?

  雪白光滑的鸡蛋被放在了一旁粥碗的盖子上,花重锦看着鸡蛋,表情变得更微妙了几分。

  “谢谢祈哥哥,我,我自己来剥就好。”

  “没关系,你慢慢吃。”傅琢祈剥完这一个,又去剥了另一个。

  花重锦终于没忍住,躲在粥碗后面的嘴角抽了抽。

  白水煮蛋没什么味道,花重锦机械地吃完,就见傅琢祈拿过酒店提供的水果刀,开始削起了苹果皮。

  这下,花重锦躲在刘海下的眼皮也跳了起来。

  世界末日?外星人入侵?总不能是傅琢祈真想成为一个男妈妈吧?

  终于察觉到小狐狸表情的怪异,傅琢祈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做的好像有点过了。

  面对喜欢的人,傅琢祈发现,自己真的无法控制住那些举动。

  放下削好的苹果,傅琢祈起身:“我出去一下。”

  就穿浴袍出去?花重锦刚在心里问完,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来送洗好的衣服。

  傅琢祈去床边换上他的衣服,脚步有些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花重锦看着被带上的房门,摸了摸下巴:有点像落荒而逃啊!

  本以为自己没什么胃口,但当两个鸡蛋跟一碗粥下肚后,花重锦觉得自己好像还能吃,干脆把削好的苹果一起啃了。

  就算傅琢祈很怪,但苹果削都削了,他为什么不吃呢?反正,傅琢祈也不可能借苹果下毒。花重锦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想。

  啃完的苹果核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最后精准地落到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花重锦起身进了浴室,看着淋浴设备,又觉得自己身上跟着黏腻了起来——好想洗澡啊!

  “你在做什么?”门口突然传来问话,“想要偷偷冲澡吗?”

  花重锦转过头去,竟然是傅琢祈回来了。

  他还真会掐时间啊。

  “没,只是洗下脸。”

  傅琢祈点点头,没有说话,看起来有些矜持,跟刚刚那个男妈妈判若两人。

  略带凉意的水扑在脸上,花重锦总算有种舒爽的感觉,思绪也渐渐沉静下来,不再胡思乱想。

  从浴室出来,花重锦看看床边挂着的衣服:“祈哥哥,要不我换完衣服,就回家吧。这样你也不用耽误去公司的时间。”

  想着自己不能再表现得太过,傅琢祈沉默了片刻才问:“不再多休息会儿?”

  摇摇头,花重锦说:“比起酒店来说,我想回家休息更好一点。”

  “那好。”傅琢祈这次没有再反对,只是点了点头,拿起手机给什么人发了消息。

  换完衣服,花重锦走到他身边:“我好了,我们走吧?”

  傅琢祈只是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恩。”

  对于这前后的温度差,花重锦挑了下眉,心道: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男人才是真海底针,真难琢磨,啧。

  *

  上了车,花重锦发现助理正坐在副驾上。

  “你好。”坐在后面,花重锦冲着转过头来的助理点头示意,“今早谢谢你。”

  知道他是说送早饭的事,助理笑了笑:“夫人客气了,都是应该做的事。”

  “这应该不是你正常的工作内容吧?说到底,还是麻烦你做了额外的事。”花重锦冲着他腼腆一笑,“给你添麻烦了。”

  助理微微愣怔一下,赶紧摆手:“不麻烦,不是什么额外的事,都是分内的。”

  本以为这个老板娘就像自己之前以为的那样,胆小怯懦到连句话都说不好,没想到客套起来还挺会说话的,就是……太客套了一点。

  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卑微。

  不过想起最近一段时间花家发生的事,助理也能理解。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待这么多年,现在又冒出一个备受宠爱的弟弟,换成是谁,心里都会出现问题的吧。

  想到这,再看向花重锦时,助理的眼里多了几分怜悯。

  这样的眼神,花重锦在来到瑾城的十四年里见过太多,只不过这座城市、这个圈子里的大多数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之后,眼里便是厌恶嫌弃以及……不屑。

  眼前这位助理在这个眼神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情绪,花重锦并不关心,他的余光全程只放在了身边的人身上。

  傅琢祈从上车后一言不发,就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用手机跟人发着什么消息,没有消息的时候,就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也看不出睡没睡着。

  直到车子驶入小区,停在他们那栋楼下。

  “到家后好好休息。”傅琢祈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花重锦点点头,下车后又冲车上的人挥了挥手,这才用指纹刷了门禁进去。

  等到花重锦进去,傅琢祈才示意司机离开。

  “说说繁盛地产还有平升制药的事吧。”傅琢祈说,“昨晚电话里说的,还是有些不清楚的地方。”

  助理赶忙打开自己的备忘录,开始讲:“这次税务局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冲着花家旗下这两家公司去的。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说是举报人准备的证据十分详实,所以这次查起来应该很快就会立案。因为我们跟平升制药有业务往来,所以税务局也会过来询问我们的一些情况。”

  “恩。”傅琢祈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人举报的,”助理继续说,“不过能有这么详尽的证据,应该是花家内部的财务人员吧?傅总,可能是我多话,平升制药从商业价值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合作前景,我们真的还要继续……”

  傅琢祈打断他的话,又应了一声:“恩。”

  “我明白了。”助理心想,果然联姻的姻亲关系,不是那么容易断的啊。

  要是换做平时,一个合作商既没有发展前景,还把自家公司牵涉进案子里,傅琢祈肯定及时切割,寻找更好的合作伙伴,或许还会就被牵涉的问题进行索赔。

  但现在,非但没有切割,甚至傅琢祈还选择了继续。

  助理忍不住又想起了已经下车的花重锦,脑海里突然冒出四个字:美色误人。

  *

  花重锦回家后就立刻冲了澡,把换下来的衣服一股脑扔进洗衣机,也不管那些衬衣西裤什么的能不能机洗。

  终于冲去了全身的黏腻感,花重锦换上新的睡衣,往自己卧室一躺,准备睡个回笼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傅琢祈一直用胳膊压着自己的缘故,洗完澡的花重锦总觉得自己全身又酸又痛,好像被人揍了一顿一样。

  都怪傅琢祈!

  洗衣机的声音隐隐绰绰透过房门传进来,像催眠的白噪音。花重锦在心里埋怨了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没有拉窗帘的屋里也已经黑了下来,门外静悄悄的,洗衣机也早已自己停止了工作。

  透过门缝,花重锦看到外面客厅似乎有亮光——有人在外面?

  摸过手机看了一眼,竟然已经是晚上七点。他竟然睡了一整天?!

  慢慢坐起身,花重锦觉得自己脑袋有点昏沉,抬起手背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倒是不烫,就是肚子有点饿了,嘴巴也很干,像是刚刚从沙漠里徒步走出来一样。

  下床走到门边,拧开习惯性反锁上的门锁,花重锦拉开门,果然客厅亮着灯,而傅琢祈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表情倒是有几分严肃。

  “醒了?”听到开门声,傅琢祈第一时间合上电脑屏幕看了过来。

  “啊……恩。”一开口说话,花重锦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现在干得犹如刀割。

  好疼。

  察觉他的嗓音不对劲,傅琢祈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抬起来,最后却顿在了脸前。

  花重锦:?这是要打我吗?

  最后,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轻轻落在了额头上。

  “又有点发热。”傅琢祈回家后就发现了洗衣机里洗过还没晾的衣服,此时又看到他干爽的头发,也猜到了,“你回来之后洗澡了?”

  糟糕,被发现了。花重锦拖着干疼的嗓子说:“对不起,我以为没事了。想着身上都是汗,直接上床休息不太好。”

  本以为傅琢祈会说两句什么话,责备也好、安慰也好,总之应该是符合他温柔的成熟男人风格的话。

  然而傅琢祈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又把药拿了过来,放到了餐桌上,自己回到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脑继续看着。

  花重锦:……

  晚上的傅琢祈,好像比早上的时候更怪了。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吃药。

  水一入口,花重锦发现,傅琢祈给他倒的,竟然是温水!

  药片被水送着经过喉头滑过食道,一整杯温水下了肚,嗓子里的干痛感终于缓解了一些,但胃里依旧空空如也,花重锦端着空杯子进了厨房。

  傅琢祈在家啊,那总不好点外卖了。花重锦记得厨房之前好像还有面条,不行就给自己煮个面吧。

  然而刚一进厨房,花重锦就看到料理台上最明显的地方,放着两个保温桶。

  “对了,厨房里又给你带的饭,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外面的声音及时地传来,花重锦看着那两个一看就是出自傅家那三位活宝阿姨手臂的保温桶,心绪更复杂了。

  傅琢祈这是特意回家让阿姨给自己做了饭?

  “祈哥哥,你吃过饭了吗?”花重锦走到料理台边问。

  “在老宅那边吃过了。”

  啊,那看来是傅琢祈回家吃饭,顺便给自己带回来的吧。花重锦想。毕竟今天他也不好再要自己“做饭”,干脆回家吃了,也合情合理。

  觉得傅琢祈不是特意回傅家老宅给自己带饭之后,花重锦倒心安理得了几分,打开保温盒,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餐桌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沙发那边的傅琢祈,花重锦不想出去吃,干脆去外面轻手轻脚搬了个餐桌椅进来,就坐在料理台旁吃了起来。

  傅琢祈余光看到小狐狸宁可出来搬椅子进去,也不出来吃,眉头微微皱起:果然今天早上做得有点过了,小狐狸在躲自己。

  或许,今晚也不该回老宅让阿姨做好饭带回来?买外面做的现成的会更好一点吗?傅琢祈笔尾轻轻抵住下巴,沉思。

  花重锦真的就像一只狐狸一样,狡猾又警惕,稍微有不安,就会有所行动。

  自己果然是让他感到不安了啊。傅琢祈目光看向半开放式厨房,却只能看到比椅背高出一点点的黑色后脑勺。

  想要把一只已经长成的狐狸变成自己家养的,果然很难。但傅琢祈一点儿也不打算退缩。

  傅琢祈看着那个脑袋低低抬抬,最后停下,整个人站起身,这才收回思绪。

  饱餐一顿的花重锦看着两个空掉的保温桶,脑海里冒出一个疑问:保温桶,能用洗碗机刷吗?

  不确定。手机也没带过来,不能上网搜。花重锦干脆决定手洗一下好了,反正也不是很多。

  “你放在那不用管,”傅琢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天我带回去,让阿姨们收拾就好。”

  咦?明天他还要回老宅?

  花重锦转过半个身子看向他:“祈哥哥明天还要回去吃饭吗?我……我已经好了,明天可以继续做饭了。”

  “我有点事,要回去一趟。”傅琢祈说,“你明天还是再多休息一天吧。不是快要开学了吗?趁开学前,把身体养好吧。”

  “哦……好吧。”花重锦垂下脑袋,一副因为不能给他做饭而失落的样子。

  傅琢祈无声地轻笑了一下:“你明天也别自己做饭了,想吃什么,我从家里给你带回来。”

  “我,我什么都可以,不挑食的。”花重锦又露出小欣喜的模样。

  “阿姨们知道你喜欢什么,那我就叫阿姨们看着做了。”

  “麻烦祈哥哥了。”

  傅琢祈温润地笑着:“不麻烦。对了,今晚别改论文了,还是早点歇着吧。”

  “好的,那我就先回去歇着了。”跟他打完招呼,花重锦关了厨房里的灯,又赶紧溜回了自己的卧室。

  ——傅琢祈明天有事要回老宅一趟,什么事?该不会是花盛昌又找他吧?

  想起自己今天睡了一天,消息都没有处理,花重锦赶紧打开电脑,也启动了手机的副卡,开始查看自己睡觉的这一天里,有没有什么事发生。

  【云婷:阿锦,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云婷:看来是还没睡醒。】

  【云婷:阿锦!你还好吗?歪歪歪?】

  【云婷:算了,生病还是多睡会儿的好,等你醒了给我回消息啊。】

  【云婷:哈哈哈哈翟彬那个傻缺东西,被热搜上那群人给开盒了!听说他爸气死了,直接在家里给他揍了个半死!活该!】

  【云婷:最新消息!翟彬他爸决定送翟彬‘出国留学’。听说不给钱的那种哈哈哈哈哈!这要是真的,那可太好了。就翟彬那个连‘hello’都能拼成‘hollo’的外语水平,真出国了怕不是要饿死哦。】

  翟彬要出国了?不管云婷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想必翟彬现在应该恨死自己了,而且以他那个小心眼的性格来说,顺带也埋怨上花鹤瑄了吧。

  就是不知道花鹤瑄现在怎么样了。

  【云婷:报!你那个渣爹被人举报税务问题了哎!听说好几笔款项出问题的业务,都是花鹤瑄经办的。】

  那倒不是,是他刻意挑了最有可能被花盛昌拿去,给花鹤瑄铺路的几个项目。花重锦看着刚刚发过来的消息,满意地笑了。

  【啊,我刚睡醒,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啊?】回完消息,花重锦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崩人设,又赶紧补充一条,【爸爸被人举报税务问题了?怎么会!】

  【嗨呀,这不是很正常嘛。就你那个渣爹,没有税务问题才比较意外。】

  【我不信!爸爸他,不会做这种事的。】消息发过去,花重锦自己都被恶心得打了个寒颤。

  原来偶像剧,真不是谁都能演得来的。

  看着他的回复,云婷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对了,你今天感觉好点没有啊?】

  【睡了一天,好多了。】

  就着日常的话题,花重锦一边跟她闲聊,一边入侵了某个邮箱,向几个又想群发了几封邀请函。

  有些灰色地带的东西,花重锦还是亲力亲为的。越少人知道内情,就越安全。

  自己的秘密邮箱里也接到了有关花家公司税务问题的回馈:【税务局已经介入,花盛昌现在正在到处打点,准备把这件事压下去。我们也已经打点过了,只要税务局一旦立案处理,新闻媒体会立刻跟上追踪报道,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沉寂下去。】

  【辛苦。】简短回复了两个字,花重锦继续看下一封未读邮件。

  是姜姐发来的有关之前自己甩过去地皮的打算:【那块地,我想盖福利院。】

  邮件内容简单,但邮件的附件却是满满当当的企划书。

  里面不仅详细地介绍了福利院的发展计划,还解释了为什么她想做这个项目——瑾城政府最近搞了一个专项财政拨款,就是针对各种慈善福利项目的。

  毕竟他们的公司目前还是属于“外地企业”,想要在瑾城彻底扎根,搅动整个瑾城的豪门圈,那还是需要有个凭借。如果能申请到这比财政拨款,跟政府达成合作,他们也就算有了政府背书。

  姜月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当然,花重锦知道,姜月做这个项目,或许跟她过去的经历也有一定的关系。一个人过去的经历无论经过多少年,留下的影响都无法磨灭。

  对姜月而言是这样,对他而言亦是如此。

  【好的,那就麻烦姜姐全权负责这个项目了。】

  【?】邮件很快回复过来,跟短信一样,简单到外人看了一定摸不着头脑。

  但花重锦明白她的意思,回复:【我最近还有别的事,真的接不了这个项目。等忙完手头这些事之后,大概也就明年六月,一定会接手公司大部分事务的!拜托了姜姐,这剩下十个月里,您就辛苦辛苦吧!今年生日送你最喜欢的!我立字据![附件]】

  附件里是花重锦手写的电子版字据。

  这次,对面的回复慢了一点:【你要是敢鸽我,立刻辞职。[附件]】

  附件里是一封签名为位置暂且空着的辞职信,言辞简洁,对花重锦来说,却是最有力的威胁。

  【不敢不敢,一定不鸽。】

  对花重锦而言,姜月是最得力的伙伴——不是助手。虽然姜月在公司是副总,但在这些年里,姜月的贡献一点儿也不亚于花重锦。

  甚至可以说,花重锦有些时候还是在仰仗姜月的助力。

  所以,如果姜月辞职,花重锦觉得,自己应该会非常头疼,大概会比今早发现傅琢祈晨||勃的时候还要头疼。

  脑海里闪过这个诡异对比的花重锦:……草!

  果然是烧糊涂了!

  双手啪啪轻拍了自己的脸几下,花重锦烦躁地拉开抽屉,翻出里面唯一一包烟,却没有抽出来一根。

  毕竟如今寄人篱下,也不是在花家那种相对独立的别墅内,没法抽啊!重重地把烟盒扔进抽屉,花重锦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越发不爽。

  赶紧开学吧!开学了就有合理的理由少回这个从整体到细节上,都充满着傅琢祈审美的房子。

  ——倒不是说花重锦觉得这房子装修不好看,只是这种突然来到陌生环境的感觉,总让他忍不住想起刚到花家的日子。

  尤其是生病这两天里,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花重锦甚至在今天白天睡觉的时候,做起了这些年已经很少梦到过的,有关十四年前的梦。

  梦里,冰冷的墓碑前,三个冷血的男人面带狰狞的笑容,达成了一笔高达七位数的“买卖”,而买卖的对象,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少年。

  在这个人口买卖犯法的国度,三个与自己有着窒息血缘的“亲人”,协力完成了了一次合法、合理的“人口买卖”。

  没有人会像个英雄一样跳出来,把这人贩子跟买家抓走,所有人都在说“没想到这野种有个那么富贵的爹,好命哟”……

  指甲在掌心狠狠掐出月牙形的深红色痕,花重锦摊开掌心,咬了咬牙:就快结束了,最后十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