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花重锦搬来傅家住之后,云婷一连几天都天天过来,即便傅琢祈依旧在国外,还没回来。

  头两天,云婷还试图教他在这里给佣人立立规矩,后面几天发现根本教不会,索性不管了,只是拉着他一起追剧。

  “啊,男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云婷吃着爆米花,含糊不清地说,“我还想看花花跟男二再多发展发展呢!”

  “你是男二党?”

  “也不是,”云婷解释,“我就是单纯想看女主跟四个男主、男配,全都均衡发展一下。林子这么大,年纪轻轻的,干嘛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说完,云婷意识到自己这话多少有点含沙射影的味道,又赶紧补充:“那什么,这种爱好仅限于看剧的时候,现实里还是不支持养鱼的!”

  花重锦跟着点了点头,附和说:“养鱼很不好的。”

  看他一脸天真,云婷觉得自己的解释有点多余。

  他好像……完全不能感知这个世界的恶意一样。

  人家都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到了花重锦身上,简直是反着来的。

  电视剧里,女主跟闺蜜聊着自己心动的少女心事。

  云婷突然有些好奇:“阿锦,你有过心动的时候吗?”

  “心动……是什么感觉?”

  “……”看他一脸茫然,云婷还是有些意外。

  毕竟,二十四岁的人问这种话,听起来也太蠢了。尤其是配上花重锦这张勾人的脸,简直更没有说服力。

  ——她要是有这么一张脸,一定渣遍整个瑾城的英年才俊!

  但只要一想到花重锦的性格,云婷又觉得,这好像也不意外。

  “就是在那一瞬间,心律不齐。”怕他不能理解,云婷解释得十分直白。

  花重锦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样啊!那没有过哎。你呢,婷婷。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现在是说你的问题,不要插科打诨好嘛!花小锦同学!”

  “我不是回答了嘛。”花重锦语气软趴趴的,像是在撒娇,“我没有过呀。”

  “真的?”云婷不太信。

  花重锦点头:“真的。”

  心动这种东西,在他的人生里,是最无关紧要的。

  即便在某一个瞬间,或许也有过那么一瞬的心动或是失神,但花重锦也会立刻把那一瞬从记忆中剔除。

  云婷审视了他一会儿,确信他没有说谎,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然而花重锦却抓着不放了:“那你呢?婷婷,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呀。跟我说说嘛。”

  “我……”云婷耳根一红,“我要是说有,你怎么想?”

  “是谁。”话一出口,花重锦就发现自己语气有些太过生冷僵硬,简直就像剧里女主那个死妹控哥哥,在得知女主恋爱的时候一样。

  不过好在云婷此时十分害羞,没有注意到他语气的不对劲。

  “就是我们学院那个张也。你应该认识的吧?”

  听到不是瑾城这个圈子里的人,花重锦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张管家却突然出现。

  “夫人,有客人来了。”

  “是谁呀?”花重锦又是一副胆怯的模样。

  好似在担心来人要是不认识的,就能把他吃了一样。

  看他这样,张管家心里的不满越累积越多。

  “是周家少爷。”张管家冷声道。

  一听这话,云婷也顾不上自己的少女心事,直接弹了起来:“他还有脸来?!”

  立刻转过头来看着花重锦,云婷又说:“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把他赶走!”

  说着,云婷就要去赶人。

  张管家拦住了她:“云小姐,周少爷是来找我们家夫人的。您也是来家里做客的,没有让您跟着操心的道理。”

  这话说得看似客套,却是十分不客气地告诉云婷:你只是个客人,还没有插手别人家里事情的资格。

  云婷自然听出了话外音,想发火,却又担心自己发了火,对方再趁自己离开的时候,把气撒到花重锦身上,只能忍了回去。

  花重锦看看云婷又看看张管家,小声说:“我去见他。”

  原本云婷还想跟着一起去,却被张管家拦住:“云小姐,您是贵客,请在此稍作歇息,夫人待会儿就会回来。”

  撇了撇嘴,云婷只能看着花重锦拄着拐慢悠悠跟着张管家离开。

  *

  会客厅的周鹤瑄坐在轮椅上,一张脸黑如碳。看到花重锦出来,脸色又黑了几分。

  “周少爷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你还有脸问我什么事?!花重锦,你真是能耐了!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周鹤瑄推着轮椅上前,停在他面前。

  花重锦稍稍退后两步:“到……到底什么事呀?”

  周鹤瑄看看一旁站着的张管家,皱了皱眉:“花重锦,你还是小孩子吗?在家里还要监护人跟着。”

  似乎是被说得太羞耻,花重锦涨红了脸,转过去对张管家说:“张叔,能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吗?”

  “好的,夫人。”

  “我们要谈很重要的事,走远点,不许偷听!”周鹤瑄叮嘱。

  他要说的事,要是再给其他人听到,那就更掰扯不清了。

  离开的张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给傅琢祈发消息。

  他想,总要让花重锦吃点苦头,花重锦才能想着改变。

  等张管家一走,周鹤瑄立刻骂骂咧咧。

  从那一堆话里提取了有效信息,花重锦明白,他这是看到学校论坛的帖子了。

  “你和云婷那个死丫头,就等着收老子的律师函吧!”

  周鹤瑄说完,却没有在花重锦脸上看到自己想象中,那种恐惧瑟缩的表情。

  花重锦一反常态,低头看着他,嘲讽地笑了。

  “你……!”

  “啊——演累了。”花重锦勾着嘴角,“还真要多谢你把外人赶出去呢。”

  没见过这副模样的花重锦,周鹤瑄登时傻了眼,一时间也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

  花重锦反倒朝着他逼近过去:“怎么,周少爷看到我这样,突然不会说话了?”

  单拐虽然还在手上,行动却早已不需要依靠拐杖的支撑。

  “你……你是装的?!”周鹤瑄看着他虽然脚上还缠着纱布,却已经可以正常走路的模样,登时明白了过来。

  “你觉得呢?”花重锦走到他面前,解开了轮椅上的固定锁,“周少爷觉得,你不习惯坐轮椅,忘了打开固定锁,因为生气冲过来打我,却被反作用力弹出去,最后撞破玻璃、跌到院子里的剧情,能不能得到一个不错的收视率呢?”

  “你想干什么?!”周鹤瑄突然觉得自己后背一阵发凉,双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为什么现在的花重锦看起来那么可怕!

  “我应该没有和你说过,其实,我想成为一名编剧。”花重锦说着,抬起单拐戳在周鹤瑄胸口,手上用力一推。

  轮椅飞快后退,最后重重撞在了落地窗上,震得周鹤瑄险些从轮椅上弹下来。

  花重锦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好可惜,这玻璃的质量有点太好了。”

  “来人!”周鹤瑄大喊。

  但是因为他的嘱咐,张管家早就离得远远的,此时没有人能听到他焦急的呼喊。

  单拐在落地窗上敲了敲,花重锦笑眯眯道:“来吧,刚刚这条NG,再来一条。这次,我们来改个剧情。”

  说完,花重锦拉开了沉重的落地窗,露出外面与庭院有差不多二十公分落差的小平台。

  “你是喜欢水泥地面,还是刚浇过水的泥土地?”花重锦压根并不打算给他选择的机会,“周少爷身上这套衣服看起来就很贵,不太好打理的样子,那还是选干净的水泥地面吧。别弄脏了衣服,回头又要多花钱重买一身。”

  话音一落,花重锦便笑眯眯地抬起单拐,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

  轮椅滑过平台,重重落在外面的水泥地面上,因为二十公分落差平台的颠簸,轮椅整个朝一旁歪倒下去。

  周鹤瑄中途想要从轮椅上逃离,可惜没来得及,整个人跟着轮椅一起滑出去,因为惯性,又从轮椅上摔出来,落在地上。

  脸颊擦在地面上,很快红了一片。

  “嘶——草!疼死老子了!”周鹤瑄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也都擦破了皮。

  花重锦抬起单拐,正准备继续下一步动作,却听不远处的庭院主路上传来鸣笛声。

  单拐刚放下,张管家就在门外敲门道:“夫人,您跟周少爷的事情谈完了吗?先生回来了。”

  啧。回来的真不是时候。就跟这场联姻一样来得不是时候。

  花重锦折返屋内,继续拄上拐,慢悠悠朝门口走去。

  没有得到回答,张管家又敲了敲门:“夫人?”

  “啊……来了。”花重锦一副惊魂未定地模样拉开了门,露出自己身后的景象。

  落地窗大开,外面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轮椅,跟坐在地上的周鹤瑄。

  “周少爷这是……?”张管家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一幕。

  他本以为,或许是周鹤瑄把人给欺负哭了也不一定。

  “都是我不好。”花重锦立刻垂下头,开始道歉,“如果不是我……”

  “先不说这些。”张管家打断他,立刻朝外面走去。

  花重锦也赶忙跟上,看张管家扶人,赶忙单手撑拐,另一只手吃力地把轮椅抬了起来。

  看着装模作样的花重锦,周鹤瑄简直快要一口老血喷出来:“你现在来装什么好人!本来就是你……”

  “这是怎么了?”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男声。

  花重锦朝声音方向看去,就见一身灰色西装、戴着标志性金丝眼镜的傅琢祈,正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明明烈日当头,眼前这人倒是打扮得一丝不苟,就连领口、袖口都系得严丝合缝,花重锦光是看着,都觉得快要热出汗了。

  然而傅琢祈面不改色,好似对烈日毫无察觉一般。

  “先生。”张管家率先打了招呼。

  周鹤瑄顿时一副见到救星的模样:“傅哥!”

  只有花重锦,一脸胆怯又有些犹豫,极小声地喊了声:“祈哥哥。”

  “恩?”傅琢祈好像没听清一样。

  花重锦只能鼓起勇气,提高了音量:“祈哥哥,你回来了。”

  “恩。已经24号了。”

  “啊……是哦。”花重锦顿时一脸恍然,接着又露出一丝自己忘记的歉意。

  周鹤瑄脸颊上的擦伤在太阳暴晒下火辣辣的难受,此时又看到花重锦这样,顿时更气了。

  “你还在这装什么!有本事拿出你刚刚那副嘴脸来给他们看啊!平时装的可怜兮兮,没想到你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副嘴脸!”

  可惜,花重锦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对于他的发言,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

  周鹤瑄险些一口气上不来,转头对傅琢祈道:“傅哥,他就是个骗子!”

  傅琢祈看看周鹤瑄的狼狈,又看看小狐狸精湛的演技,心下已然明了。

  但傅琢祈还是故作不解地问:“周少爷这话怎么说?还有,你这是怎么搞的?”

  “都是我不好!”花重锦立刻抢话道,“是我忘了提醒周少爷,不想要轮椅移动的时候,需要把轮子下面的固定锁卡住。”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里,花重锦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周鹤瑄被他颠倒黑白的本事震惊了:“你他妈撒谎!明明是你故意解开卡扣,推我下来的!你……”

  “抱歉,周少爷。”张管家接到傅琢祈的眼神示意后,打断了他的话,“我代我们家夫人向您致歉。让您在寒舍受伤,是我们招待不周。但,希望周少爷以后登门拜访的时候,可以少做些不必要的事情。”

  见在场两个人里没有一个信自己的,周鹤瑄一肚子话想要说,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张管家主动推起轮椅:“周少爷,我带您去处理下伤口吧。”

  看着张管家把人推走,花重锦也准备找个借口离开。

  然而不等他开口,傅琢祈倒是先说了话:“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好……好多了。”花重锦垂着脑袋,心道:这周到的礼貌,果然很讨厌。

  没有绕回正门,傅琢祈干脆直接一步跨上落地窗外的平台,又回头伸出了手。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骨节分明的手,花重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借着他的力,也拄着拐迈了上来。

  “谢谢祈哥哥。”花重锦一瘸一拐地走在他身后,小声道。

  明明刚刚听周鹤瑄话里的意思,小狐狸是在他面前露出了真面目,可此时再看,小狐狸竟又飙起了他的演技。傅琢祈有些好奇,是什么让小狐狸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不过,既然他愿意演,那自己也就继续陪他演吧。

  走在前面的傅琢祈勾了勾嘴角:“对了,之前说回来给你带礼物的,正好一起过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