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笑不觉收紧手,咽了咽喉,双眸微敛,嘴唇也觉得干得厉害。
答应后,自己能做到吗?她心里多了些犹豫。
抬眸间,她就对上了朱曼丽的双目,她看到了,看到了朱曼丽眸中的嘲讽,似在无声地质问她:瞧,你自己对自己都不自信呢。
她紧攥着的手背,血管清晰可见,咬牙道:“好。”
若自己做不到,放弃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不论是于沐沐,还是于她自己,都好。
朱曼丽微点头,扭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包,起身道:“记住你今天的话。”语罢,她就迈步往外走去。
谭笑起身目送着朱曼丽离开后,又坐回到了原位,目光落在她放在桌上的礼盒上,自嘲一笑。
与此同时,在农场小院的林沐晗,也终嗅到了不对劲儿,下楼就叫住了正要折返回地里的陈翠花:“陈姐,你知道谭笑去做什么了吗?”
陈翠花停了下来,摇头道:“没听她说啊,只说要进城一趟。”想到什么,她紧张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沐晗连忙摇头否认:“没有,只是随口问问。”
陈翠花微松了口气:“那就好,她去了有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她指着地里的方向,“还有点活儿没干完,我先去了。”说着,她就回身走向自己的小电驴。
林沐晗快步朝陈翠花走了过去:“带上我吧,我也去瞧瞧。”
陈翠花点头,将手里的偷窥递给她,骑上小电驴就直奔目的地。
去见朱曼丽之前,谭笑有跟朱全勇请假,刚好他们想去种银耳的大棚去瞧瞧,就趁谭笑进城的功夫,到了银耳大棚这边。
高洁与柳斌在帮工的领路下,自然地询问着相关生银耳的细节,不仅如此,帮工还领着他们一起种菌种,也让节目组的所有人,都细致知晓银耳是如何种成的。
林沐晗并不知晓节目组的人去了种银耳的大棚,她已经与陈翠花到了地里,学着陈翠花的样子,摘下手套,开始拔地里的杂草。
陈翠花蹲累了,起身就见林沐晗做的美甲上蹭上了泥土,急忙道:“你可别拔了,你看你的指甲,这么一弄,那钱不白花了。”
林沐晗低头看着自己的美甲,上面点缀的珠花上全是泥土,就连指甲缝里也有不少泥土。
她脑中不由浮现出谭笑的指甲,别说做美甲,就是指甲油都没涂。
“种地就是这样,一年四季都有忙不完的活儿。”陈翠花再度蹲下身,边继续拔草,边道,“有时候看着在地里忙的丫头们,就在想,现在能选择的学校那么多,干啥就偏要选种地。你看笑笑,来农场这么久,天天都扎根在这地里,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难为她受得了,要换我年轻那会儿,我可捱不住。”
她的这番话,让林沐晗陷入了沉思,那一直留存在心底的疑问,又窜涌了出来,一个人真的能改变得如此彻底吗?
先前苏涵给她的资料,上面的谭笑穿着打扮都比较讲究,与现在的谭笑对比起来,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关键是一个喜欢表现自我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沉默了,还极有耐心地在这地里日复一日。
她观察过农学院的女学生,她们中也有人喜欢种地,但能做到谭笑这个份上的,找不出第二个人。
所以,苦谭笑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听见回话,陈翠花抬起了头,见林沐晗愣在原地,试探着道:“怎么了?”说着,她的脸上就写满了懊悔,早知道她就不瞎嘀咕了。
林沐晗强扯出一抹笑,摇着头故作自然道:“这不正说明,谭笑爱种地。”
只有打从骨子里喜爱,才能做到谭笑这般,放弃社交,放弃时间,只专心于做一件事。
打从谭笑跟她表白到现在,她们除了上次去逛街买衣服外,都没好好约过会。每每她想提及,都因为谭笑走不开放弃。
想到这儿,她眼里多了些迷茫,这样平淡没有任何激情的日子,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田园生活固然美好,但生活里只剩下田园,终会让人厌烦。
陈翠花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非常认可她的话:“对对对,别人是为挣钱,她啊,是真的爱。”她将手中的草扔到一旁,感慨道,“先前我还挺羡慕那些搞科研的,不受风吹日晒,除了能拿到高工资,还能拿一个又一个的奖杯。”她笑着摆摆手,“自从笑笑来咱这农场,我就明白了,高工资与奖杯的背后,有很多不容易。”
听此,林沐晗又想起自己曾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搞科研,首先就要耐得住寂寞。
若连寂寞都承受不了,又岂能有所突破。
要是谭笑不日日盯着实验棚,又怎么能总结出准确的种植数据?
道理她都懂,不知怎么回事,她心里就是闷闷的,有些堵。
压下思绪,她陪陈翠花将剩下的杂草都给拔了,这才回到小院。
她洗了个澡,把弄上泥土的美甲洗了又洗,指甲缝里,也还是留有泥土,这也让她愈发烦闷。
被叫去了农学院一趟的谭笑,来到楼上,就听见林沐晗的屋子里传来的声音。她立马加快步子走了过去,只见林沐晗正冲美甲戳发气。
她连忙走了进去,坐在林沐晗的对面,拿起林沐晗的手,见上面的美甲已不复前两日的光泽,还残留着些许泥垢,她的耳边又响起了朱曼丽今天说的话。
林沐晗用力收回自己的手,别过头,生硬道:“明天我去美甲店,让美甲师卸了。”
谭笑回过神来,看了眼小圆桌上的工具,确认没有趁手的,这才打消了心思。
“那你把手给我,我帮你把指甲里的泥垢清理干净。”不待话落,她就伸手去拿林沐晗放在腿上的手。
林沐晗躲开了,抿了下唇,回身望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沐沐知道了么?
谭笑岔开了视线,没与林沐晗对视。
殊不知,她眸中的慌乱都被林沐晗瞧见了,她也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情侣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一旦这份信任没了,这份感情也没维持下去的必要。谭笑,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谭笑抿着唇,挣扎了好一会儿,她嗫嚅道:“我,我今天去见了朱阿姨。”
林沐晗双眸放大,放在腿上的手微颤抖:“还有呢?”
明明她先前告诫过谭笑,若是她爸妈联系谭笑,谭笑一定要告诉她。结果呢,谭笑不仅没告诉她,还瞒着她去见了妈妈。
谭笑面带迷茫。
林沐晗深吸了口气:“那我就提醒一下你,你的性格与以前相差甚大。”她抬起了手,“别跟我说是因为经历了被网曝的事,有句话叫本性难移,在短时间内,你不可能改变得那么彻底。”
后面一句话,成功让谭笑到了嘴边的话,吞咽回了肚子。
她该怎么对沐沐解释,难不成说她来自别的地方?
不行,且不说沐沐会不会信,信了后呢,沐沐会不会怕她?
她想起先前涂焰醉酒后对她说的话:一旦魂穿的事被揭露,迎来的只有躺在实验床上的结局。这些年我为了自保,做了很多努力,为的就是当秘密被揭穿,还能保住一命。
涂焰还说:若非必要,谁也别告诉,除非你已经准备好了秘密被揭露的后果。
她的脑中勾勒出自己被人绑在床上,供那些人研究反复实验的画面,仅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等了许久,都没能等来谭笑的回复,林沐晗苦笑了声,忍着眼眶中的泪,扭头用侧脸对着窗外:“若我说,你今天不跟我坦白,你就会失去我呢?”
谭笑心中一慌,离座蹲在林沐晗的跟前,抬手紧握着林沐晗的手:“沐沐,答,答案有那么重要吗。”
说这话时,她心里极为没有底。
林沐晗嘲讽一笑,潋滟在眸中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了谭笑的手背上,心一抽一抽,疼得厉害。
她抬手擦拭了下眼泪,回头凝视着谭笑,咬牙道:“我有权知道,跟我在一起的是人是鬼。”话落,她就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迈腿朝外而去。
谭笑起身追了出去,望着林沐晗落寞的背影,到了嘴边的挽留,终挤不出一个字。
她叫住了沐沐,除了说对不起,还能说什么?
将真相告诉沐沐么?
不,她暂时做不到。
匆匆来到楼下的林沐晗,停了了步子,仔细听着身后,并未听到谭笑的脚步声。
林沐晗,你认清现实吧,你于谭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凡谭笑将你放在第一位,一定会告诉你真相。
呵,答案重要吗?她不知道谭笑是怀着什么心情问出的这话,她只知道,她无法跟一个宁愿守着秘密,也不愿意告诉她的人继续走下去。
一想到这儿,泪水又不听她的使唤,又开始砸落。
仰着头,她用尽全力将眸中的眼泪憋回,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眼泪似无法拧紧的水龙头,一滴又一滴,流个不停,鼻子又酸又堵,心中似压了千斤巨石,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又回头看了眼楼梯那边,仍旧空落落一片,楼上楼下都很安静。
她收回视线,迈开步子,跑着到了车上,踩下油门,逃离了这个连空气中都有谭笑气息的地方。
在二楼客厅的谭笑,一直背靠着墙,她听到了,听到沐沐开车离开的声音。
沐沐一定在责怪她,责怪她瞒着她。
可她现在真的无法说出那个秘密,是不够爱,还是她太过自私,她一时找不出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