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万人嫌放弃修仙了>第54章

  人魔,也就是常被修真界蔑称为魔种的,入魔之人所生下的孩子。

  他们竟然真的存在。

  全五洲的人都知道,魔人是极端危险的存在,可我看着他,这个一边说自己永远都不能见人,一边又毫无保留将自己的身份告诉我的家伙,实在无法对他升起什么防备心。

  “你……”我想了想,问道,“魔人都长你这样吗?”

  “魔人,这样,”他好像没有听懂,手指仍固执地戳在自己脸上,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呆,“是我。”

  我只好换一种问法:“你父亲是魔?”

  他点头。

  “那你母亲呢?”

  “不,不知道,没见过,”他低了低头,道,“有人杀他们,她先死了。”

  即便是说起母亲的死,他似乎也是同样的波澜不惊,嗓音里听不出任何喜怒或悲哀的情绪,可我却被他短短几个字里藏匿的信息所慑,推翻了先前那些关于他身世的猜测。

  我曾听师尊说起过,早在我出生之前,五洲便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猎魔行动,几乎将所有的魔人都连根拔起,而在他们的疯狂反扑之下,正道中人亦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那是一场我没有资格评判的战争,但对小丑猴来说,却是天上地下的围追堵截,有数不清的人,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想要了他的命。

  而这样畸形丑陋的生命,或许就是他母亲临死之前,拼尽全力为还没睁眼的孩子争取到的最后一线生机。

  我回头看向被扔在山洞角落里的那堆赘物,本想随意将其处理掉,现在却难忍心潮起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样的沉默似乎叫他误会了什么,小丑猴忽然松开我的衣袖,仰头看着我:“你,也要,杀我,吗?”

  “我不想杀你。”

  我给他的那件狐裘对他来说太长了,一半都拖在地上,他弯腰捡起那段雪白的绒毛,紧紧抱在怀里,干瘦的双脚重新踩着地面,脚趾微微蜷缩:“杀我,会脏,衣服,你不,不能。”

  他说自己一条命不如我一件衣服,说得那么理所应当,我心里难受起来,只得生硬地转了话题:“我不会杀你的,你把衣服放下吧,把……把那个拿起来,跟我走。”

  这话他听了一半,狐裘扔被他搂在怀里,只空出一手提起地上那团纱布,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山洞外的光线直射下来,天气好极了,但我无暇分神欣赏,而小丑猴就更不用说,见了太阳也如见鬼一般,肩胛脖颈都硬梆梆地锁着,极度紧张的模样真像一头误触捕兽夹的野兽。

  我用我那拙劣的堪舆之术算了半响,总算找到一处还不错的地方,将他四下转动的脑袋掰回来:“在这里挖个坑,把那团东西埋了吧。”

  他接过我给他的药铲,十分迅速地刨起土来,动作间背后的狐裘滑落下去,露出被拉扯着渗出血的伤疤,我又连忙道:“慢点,不要那么急。”

  他便顿了顿,动作登时慢得如同没牙老太嗑瓜子。

  见此情形,我更是坚定要找机会把他带回丹神宫的念头,哪怕用骗的也行,不然留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太叫人不放心了。

  挖好一个坑,我让他把那团东西轻轻放下去,再取了块石板刻字,然后让他记住这行字,记住这个地方:“以后如果你想见见你的母亲,就来这里吧,虽然你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但她其实一直都在陪着你。”

  小丑猴呆呆看着眼前的土坑,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见过,这个坑,一样的。爹在这,跪着,要磕头。”

  我不敢再问他父亲去哪了,虽说我也没爹没娘,可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师尊,他这样身在苦中不知苦的样子,让我深深内疚起了自己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吧,我不离家出走了,待会就回去给师尊赔礼道歉吧。

  “你也应该磕头的,”我在他的后脑勺上摸了一把,“去吧。”

  “好。”

  他说完就转身过来,砰一声巨响,我只是反应慢了一点,他就先对着我磕了一个。

  “你,你,不是!你磕错人了你个笨蛋!”我心底的愧疚还没来得及蒸腾,就被他一脑袋磕得烟消云散了。

  “哦。”他重新转回去,懵懵懂懂地叩别了自己的母亲。

  自那以后,他就被我偷偷养在山洞里,我虽然回了丹神宫,却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他身上,每天都要来查看他的伤势,再想方设法骗他跟我回去,可始终没有成功。

  小丑猴虽然很听我的话,但该警惕的从来都不肯放松,这叫我很是挫败,于是更较劲儿似地和他耗上了。即便那段时间丹神宫来了位很受欢迎的远客,师尊几次叫我去见见客人,也被我不当回事地拒绝。

  这样两头往返着,每次来到山洞时,都能看见小丑猴守在洞口等我,一见到我就扑上来使劲抓着我不放,好像生怕我走了就不回来。

  可是后来,他却自己先走了。

  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也不短,现在想来,回忆中的许多画面都已变得模糊,但萦绕在心间的失落绝不作假,只是看看眼前再次负伤的闻山羽,和他肩上的那个可怜兮兮地蜷缩着的虚影,再多的火气也被他哭潮了。

  “原来是你,”我郁郁地叹了口气,先把他对我的控诉摘了,“你当初不是自己不告而别的吗,怎么倒反过来怨我丢了你。”

  “怎么可能!我没有!”他刚刚还委屈忐忑得不行,转眼又怒气冲冲地喊了起来,“我怎么舍得自己走啊,我明明就是被赶走的!”

  “我那天在洞里等你,听到外面的动静以为是你回来了,谁知道跑出去却只看到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那表情一看就是想杀我,但后来……算他手下留情,只画了个阵法把我送去了烟洲。”

  闻山羽胸口起伏着,哀怨地看了我一眼:“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谁呢?”

  “……还能是谁。”我又叹气了,枉我自以为瞒得很好,没想到师尊早就什么都发现了。

  烟洲,那可是大陆北端最冷的地方,也是离碧洲最远的地方。

  “是啊,可不就是他,我也是后来开始修行,机缘巧合见到炼丹师在叩拜他的画像,才认出他来的,”闻山羽恹恹地咬了咬唇,“所以我早早歇了找他报仇的心思,因为你肯定不会让我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