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那是你们的故事>第53章 春来

然后他迟钝地反应过来,程鹤这是在为他报仙会上那一剑之仇。

“……师兄!”锄云立刻精神了。


程鹤把手从他掌心中抽出来,淡淡道:“年节事情不少,改日我再登门谢罪。”


锄云乐道:“长虹书院应该不会想见我们了吧。”

程鹤瞥了他一眼。


锄云立刻道:“谢罪,登门谢罪,等有空了,师弟陪你一起去。”

程鹤在灯影旁站着,脸上倒看不出有什么出了口气的快意,锄云以为他是累了,便道:“师兄,你要是困了,就去里面睡觉吧,我在外面守着。”


外面还有些鞭炮声与零星的笑语,程鹤的目光从门外一扫而过,然后落在屋子中间的火锅上,桌子上还有些未吃完的食材,蘸水不可避免地滴落出来,椅子也东倒西歪,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喜欢吃这个?”

“啊?哦,对……喜欢,”锄云略微有些窘迫地移开目光,也觉得这场景有些邋遢,“是……我小时候的吃法,今晚突然有些想了。”


程鹤:“你从前爱吃鱼和点心,从上次修炼不当被救回来起,就不见你吃过了。”


锄云没应声,忍不住抬头,发现他正看着窗外,神色悠远,不知为什么,那里面竟掺杂着些许怀念。

锄云心里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然后他说:“师兄去睡吧,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他没有接自己的问题,程鹤面上闪过那么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失落,但很快就恢复平静,接着道:“我帮你。”


锄云道:“好。”

本来是想都收拾打扫好,两人就一起休息的,结果搬运过程中又不可避免地在衣袍上蹭上些灰溅了油水,只能再去净室洗漱,如此一番折腾,一切都收拾好已经是亥时三刻了,锄云远远地听钟楼上响起了更声,穿过花丛走进草堂,发现程鹤还没有睡下。


他擦着头发过去,问:“你是又不困了吗,我也……”

话音一顿,看见他负手立于窗前,视线的落脚点是那一瓶开得正好的水仙花。


程鹤回过头来:“……嗯?”


锄云忽然失去了问些什么的兴趣。


温黄的烛光落在程鹤眼底,又因为屏风的遮挡在他鼻峰折下了一道浅浅的线,锄云蜷了蜷手指,垂下目光:“我困了,我先睡了……”

“锄云。”程鹤叫了他一声。


锄云脚步一顿,但是没转身:“干嘛?”

程鹤道:“我买这水仙时说是承诺了一个人,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

锄云万万没想到他会主动说出来,这倒让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心里的沉郁淡了些许,踌躇一会儿,回头对他大方地笑道:“是谁?总不会是师兄你一直暗恋的某个人吧,在咱们宗门里?人家不会没答应你吧。”


程鹤听他调笑的语气,淡色的眼眸微闪,最终没说什么,又偏过了脸。


锄云不知道他是掩饰还是默认,这副平静淡漠的样子真是让人无处使力,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只想再激一激他,看能不能逼出些心里话来:“我说对了?是我认识的人吗?”

“是……和你很像的一个人。”程鹤道。


“……”我靠。

锄云在心里难得爆了句粗口,这、这是什么情况?菀菀类卿?可是宗门里那么多人他连一半都没有认全,上哪去找这么个和自己很像的人?


“师兄是说真的吗?”锄云看着他的侧脸,语气还是不敢置信,“和我有多像,他也喜欢吃火锅吗?”

不可能的吧……这个世界怎么会有人知道火锅这种东西。


“只是与你在容貌上相像,”程鹤道,“性情判若两人。”

“本来就是两个人!”锄云纠正他。


程鹤却不再说话了,专注地看着面前贞静柔嫩的花朵,月影往西移去,在他仿佛冰雪雕琢的侧脸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锄云也跟着沉默,像是困了,也像是没话可说了,他撑在床沿,然后烦躁地锤了锤脑袋,不知道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说了这些——心里的猜测是一回事,但是被当事人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放空地看了一会儿床帐,那边程鹤还在遗世独立地站着,锄云瞟了他一眼,生气地背过身,拿被子蒙住了头。


昏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醒来,榻上仍然是空的,屋子里静得很,好像从来没有过另一个人住过的痕迹。

他没在这里睡?


锄云迷茫半晌,感觉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大年初二到初六这几天是频繁地迎来送往,除了四大仙宗,修仙界还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宗,以及自己摸爬滚打上来的散修,也会趁各大宗门大开迎客的时候前来拜访,自荐枕席。

昆玉真人更喜欢在云游时自己发现一些有资质的少年,这几天又动了下人间的心思,左右宗门有楠木真人掌管各种事宜,看明月与青酒在各处来往忙得欢,自己也乐得清闲,于是稍微叮嘱打点了一番,便决定下山了。


临走时程鹤来找他,想与他一道,昆玉真人倒也没说什么,他是个十分宽容的老人,很多事情看在眼里,并不会过多参与。


锄云是在程鹤走了之后才在解多和齐江那里知道的,大师兄有意躲他,他能看出来,可是凭什么?他又没做什么冒犯的事。

出了正月以后,下了几场春雨,天气一天一天地暖和起来,青云宗后山上的草木抽了新枝,养出了些小小的树灵,楠木真人只让锄云好生照看着,不必过多接触。


萧顷已经成了草堂晚餐的常客了,路上总会带几支新开的春花过来,或是桃花,或是海棠,他其实是个挺有情调的人,只可惜没人欣赏他这种泛滥的情调。

有时候青酒不在他也会一个人过来,就食材和锄云的修为戏谑地调侃一两句,明月也会来,他跟萧顷“撞车”的时候倒也谈笑风生,不显露一点情绪。


向元墨初一来拜年时说过今年似乎不怎么太平,这话没说错,从三月份开始,人间各地就有起义和暴/乱,因为饥荒贫穷而卖子求生的事这些年屡见不鲜,青云宗就有不少弟子是走投无路被几位真人捡来的。

人间皇帝大约只是个守城之主,距离明君还太远,他所谓休养生息只不过是遵循老庄之道,清静无为,不与边境小国起祸事,自己从小信奉道法,继位后不想着励精图治,反倒整日炼丹修道,致使宦官专权,地方出了不少贪官污吏,在天灾面前,海样的银子布下去,百姓见不到一星半点,有些城镇甚至饿殍遍地,易子而食。


天下说乱就乱,许多起义军打着“灭道兴佛”的名义,见了道观便要毁坏,谁家里供着某位仙师的像更是随意打杀,香火供奉稀薄了,他们这些仙宗自然会受影响,前些日子锄云与解多他们在竹林里修炼的时候,能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都不纯净了,灵气入体气脉中通行的真元竟有一瞬间的滞涩。

“幸好师父和你大师兄在人间,”青酒翘着脚歪在小院中的躺椅上,“他们看见了一定会管一管的。”


锄云道:“可是仙凡有别,好像修仙之人过多干涉人间事会破坏平衡。还会影响自身。”

“那如果是百姓主动求助呢?”青酒说,“这就是满足他们的愿望,保护人间,就是做到了仙人的责任。”


“你最有理,”锄云笑着,“来日你当了仙师,人间就没有祸事痛苦了,都叫你给平了。”

青酒恼得冲他扔了个糖莲子:“你闭嘴。”扔完又说,“我才不要当什么宗师,现在还只是个外门弟子,拘在群花谷修炼就已经够我受的了。”


“所以你逮着机会就往我这里跑,”锄云把糖莲子丢进嘴里嚼着,手上仍是拿净布擦着剑,“最好真是修炼辛苦想要躲懒,可别是为了背地里躲某个人才来的。”

“……躲什么?”青酒的眼神一下子闪烁起来,他这个孩子太不会隐藏情绪,“我什么人都不怕。”


“是是是,”锄云敷衍几声,剑擦好了放在一边,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坐直身体,“青酒,这也没其他人,我现在问你一句,你和萧顷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酒不说话。


锄云犹豫了一下:“是……他缠着你吗,他喜欢你?”

“……是从前的事,”过了一会儿,青酒才静静地开口,“我在人间唱戏时,在一个非常幽静的巷子里,那戏院有个很美的名字,叫花里馆,其实就是个窑子。萧顷师兄他来过,点过我。”


锄云:“……啊?”

青酒挤出一丝笑:“但也就只有那么一次。我客人很多,没几个能记住脸长什么样,过去那么长时间,我早忘了。”他抬起眼,脸上呈现出一抹奇异的红色,“但我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

锄云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反应片刻,看他神色不正常,不由得问道:“那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沉默片刻,青酒摇摇头。


锄云松口气,又问:“那明月师兄呢?”

这回他沉默的时间久了些,但还是没回答,半晌,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锄云不理解,他知道自己有点偏袒明月,“如果你觉得萧顷是一时兴起,调戏你玩的,可是明月师兄能看出来是真心喜欢你的啊。”


青酒笑了,他一笑就有昔日的艳光溢出来,“你这话真像以前我还在馆里时妈妈说的,可我为什么非得要选个男人?我自己就是男的,何必去投靠别人,再说现在也脱了贱籍,学了些术法傍身,没有人再欺负我,我自己一个人不自在么?”


“我……”锄云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是被他一番话堵得舌头打了个结,再开口就组织不了完整的一句话了,趁他踌躇的这一会儿,青酒从躺椅上起来,往水塘边看去,然后回过身来道:“躺累了,锄云哥哥,咱们去藏书阁找些书来练练灵符吧。”


就在这时,前方有匆忙的脚步声跑来,两人定睛一看,发现是成双。

他不怎么来青玉苑,因为初见的印象并不好,和锄云也没什么交集,青酒和他更熟悉一些,问道:“怎么了,是你师尊有什么吩咐吗?”


成双撑着膝盖好容易喘匀气,说:“是有事,刑堂又要有天罚了,师尊叫所有弟子都去观刑。”

锄云心里莫名跳了一下,压制着问:“是谁?”


“程鹤师兄,”成双停顿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睛,“人间暴/乱,程鹤师兄也许是看不过,管了桩事,却导致百姓死伤无数,程鹤师兄不得已暴露了仙者身份。”

“……”


成双:“师尊在听风台接到了人间叩问仙宗的天音,已经召程鹤师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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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选完下一任掌门就没事了。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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