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满楼摆了摆手:“无碍,不关你的事。”


他早就被议论惯了,从小到大他就因为出众的容貌没少被旁人窥伺和议论,还知道他们给自己取了个“长安第一美人”的可笑称号。


二人沉默着沿着街道走了片刻,由于尴尬的气氛都没有开口说话。


突然,苏满楼问道:


“你还在为黎世安做事吗?”


林博文闻言,停下脚步道,看着苏满楼久久未言。


“算了,你不想说,那便不说了。”


说完,苏满楼走到街角一个衣衫褴褛年过古稀的乞丐身边,给了那乞丐一贯银子,可谁知那衣衫褴褛的乞丐反而抓住他的裤腿,贪得无厌道:


“公子真好心,可否再赏我一点钱!这不够啊!”


苏满楼皱了皱眉,想要抽出自己的裤脚,却被林博文拦住。


“给你,老人家。”林博文翻了翻自己的衣袖,将身上带的两个鼓囊囊的钱袋全部递给了那个乞丐。


那乞丐双手接过钱后,立马感恩戴德,跪地叩拜。


苏满楼满面诧异地转头看着他,林博文似乎看到他的不解,指了指老人家身旁的一个写着奇怪文字的牌子,解释道:“这是西域文字,写着‘吾儿重病,求好心人救济!’,苏公子看不懂很正常。”


“可即便如此,你又如何确定他不是骗人瞎写的。”


林博文目光放到很遥远的地方,轻声道:“西域如今连年交战,我刚来大黎时,也做过乞丐,这个大爷之前帮过我,那时他还没有现在这么窘迫,应该是家里突生变故了吧。”


“什么?你也做过乞丐??”苏满楼简直震惊,不怪他奇怪,只是林博文的气质举止实在不像个乞丐。


“那是很久之前了,我家,我家曾是西域望族,只是后来遭遇变故,被满门抄斩,我和母亲逃到大黎,身上的盘缠没一会就用完了,那时候的我心高气傲,不肯乞讨,又没有武艺傍身,便备受欺凌。”


他顿了顿,又道:“后来,母亲病重,我又听不懂大黎话,万般无奈之下,求生谋职屡屡被拒,只能去乞讨给母亲治病,就遇到了这位大爷,听说我是从西域来的,便对我多加照顾。只是光靠乞讨来的钱财给母亲治病,还是杯水车薪,这时候,便遇到了殿下。”


后来的事,便不得而知了。


苏满楼知道,他们之间,可以说算不上有什么过节,甚至他于自己还有救命之恩,他们只能说立场不一样而已。


可他还是感到唏嘘,这个林博文真是个傻子。


那个乞丐老人帮过他一次他便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他,数倍回馈;自己对他只是有一次小的不能再小的帮助,他都能记到现在报以救命之恩;而黎世安对他……


只是,其他人他不好说,但黎世安绝不是那种没事大发善心的人,不管是提携他还是找人教他武艺,肯定都是有目的的。


于是,苏满楼忍不住开口道:“你不会不知道黎世安帮你有什么目的吧?”


林博文却声音低低道:“我知道。”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之事十有八九,林博文可以说是个傻子,但却是个知恩图报一根筋的傻子,欠别人的一定要还,当今世上,这样的傻子也许真的很少见,但却莫名的很可贵。


可能是出生环境的复杂,苏满楼见多了自私自利心怀鬼胎的人,像林博文这样的傻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莫名其妙的,他并不讨厌。


苏满楼默默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口提议道:“我知道西北街角有一个很好吃的糖葫芦铺,是长安味道最正宗的一家,你要不要去尝尝,我请客。”


林博文浅浅一笑:“那便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来到长安西北街角,在排了老长的队之后,买到了那远近闻名的糖葫芦。


二人叼着糖葫芦交谈之间,来到一个卖乐器的小摊前,林博文却停住脚步,愣愣地盯着小摊上一个青色陶瓷雕刻着兰花的埙,虽然年岁已久,但依然可以看出做工精致,不似一般俗物。


“老板,这个多少钱?”林博文紧紧抓着那个埙,问道。


那小摊贩是个见惯眼色的人,看林博文如此急切的样子,将脱口而出的“一钱银子”改成了“十两银子”。


“好,帮我包起来!”林博文连忙去掏钱,却尴尬地想起了自己的钱全部给了刚刚的乞丐。


“你到底有没有钱?”那小贩见林博文神色犹豫,质疑道。


“我,我……你能不能等我一会,我这就回府取银子,你能不能先别把这个东西卖给别人?”林博文商量着问道。


小贩嘲笑道:“嗤——没钱装什么大爷,看你衣着光鲜也不像没钱的人,还想空手套白狼,真是奇事一桩。放下我的东西,别碰坏了。”说完,就要去抢林博文手上的埙。


“再不客气我就剁了你手。”苏满楼制止了小贩的动作,往桌上丢了一锭金银子,将埙拿给林博文,“你说你对这种人客气干什么,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


那小贩接下银子,碍于苏满楼冷冽的气质并未敢多言。


林博文感激道:“苏公子,真的很感谢你,钱我来日就送到你府上。今日真是麻烦你了,这埙是我娘以前送给我的,后来迫于形势被我卖掉了,这个埙真的对我很重要。”


苏满楼却抱臂嗤了一声:“好了好了,别再天天道谢了,耳朵快听出茧子来了。再说,你曾救我一命,我花十两银子送你个埙算得了什么?”


“可……”林博文还欲再说什么,却被苏满楼制止。


“好了,你若真想谢我,不若用这个埙吹奏一曲,也算是我们扯平了。”苏满楼漫不经心,迈开步子随意道。


“好。”


苏满楼本来只是随口一提,可谁知,林博文竟真拿起埙吹奏起来。


可只是听了片刻,苏满楼便额间青筋跳动。


这都是什么魔音贯耳???他发誓,他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西楼月》,他到底会不会吹?


“拿来。”苏满楼向林博文伸出手道。


“什么?”林博文停下动作,呆呆看向他。


“我说把埙给我!”苏满楼带着不耐重复道。


林博文老老实实把埙递给了苏满楼。


苏满楼接过埙,飞身上一人烟稀少安静的屋檐之上,放在唇边,修长的手指按住埙两侧的洞孔,屏息吹奏起来。


林博文抬头看着那在夕阳挥洒下,浑身披着金光的红衣男子,那乌黑的青丝夹杂着微风飞扬,精致绝艳的面容上朱砂痣鲜红如血,随着一阵浊然幽深的乐声从他的唇边响起,整个人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


在疯狂跳动的心脏中,林博文呆愣地看着,忘了言语。


直到一声落地声传来,林博文才回过神来,看向眼前从屋檐上跳下来的苏满楼。


“苏公子,你吹得这首《西楼月》真的很好听。”林博文清秀的脸上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容,“只是不知,苏公子如何会吹西域的曲子的。”


“这是我娘之前教我的。”


“苏公子娘亲?若我没听错的话,苏伯母是大黎人,怎会吹西域的曲子?”


“我娘在嫁做人妇之前,曾替兄出征过西域。”苏满楼目光沉沉,带着一丝怀念。


“原来如此,苏伯母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林博文钦佩道,又歉然地笑了笑,“只是让苏公子见笑了,我没有天赋,吹得不好听。”


“这有什么,再让你娘教教你不就行了。”苏满楼不在意道。


林博文却低头带着一丝沉闷:“我娘已经去世了。”


苏满楼满心惊讶,却说不出口安慰的话。


正在这时,却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润声音,替他解决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小满,找你半天了,原来你在这里。”


来人正是一身玄袍的顾清辞,看见林博文之后,一向温和的眼里划过一抹冷意,却又迅速恢复过来,还是带着笑意地看着苏满楼。


“清……你怎么来了。”看见顾清辞,苏满楼脸上浮现高兴之色,径直走向他。


顾清辞替他抚了抚额角的碎发,温声道,“去完玄机寺,我就回府里了,迟迟等不到你,下人说你出门了,我便来寻你了。”


说完,又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林博文,声音不冷不淡:“林大人也在。”


林博文回道:“慧寂大师。”


顾清辞并未回答,而是转头对苏满楼轻声道:“走吧,晚膳时间到了,我们回家。”


苏满楼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埙扔到林博文怀里,打了声招呼:“我先回家了。”


林博文接下那埙,对苏满楼轻轻一笑:“改日再登门拜访。”


顾清辞定定地看着他手上那埙,目光沉沉,将苏满楼修长的手拉到自己手里,在林博文的注视下,缓缓十指相扣,转身离去。


回到顾府后。


苏满楼刚准备开口说话便被顾清辞急匆匆地带进内室,关上门用力地压在门板上,眼角微红地看着他。


直觉告诉他,现在的顾清辞很不对劲,具体来说,是自从见到他之后就一直都很不对劲。


“清辞?”


“你今日出门是为了见林博文吗?”


“不是,只是偶然间遇到。”


“那为什么相谈甚欢,还以礼相赠?”


“他没带钱,我就替他付钱了,再说他救过我,这点钱不算什么。你先放开我,清辞,很热。”


“我不放。”说完,顾清辞单手将苏满楼双手缚住,困在头顶,在苏满楼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得通红的脸色之中,猝不及防地低下头牢牢吻住苏满楼的唇,用力搅动着他的唇舌。


“唔!清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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