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给剧组叫了一顿丰盛的外卖, 刚出海新鲜空运来的大龙虾人手一只,低温慢烤到肉汁丰盈的牛胸肉, 品相绝佳入口即化的金枪鱼刺身, 配上沈遇自己酒庄出品的香槟。

  菜单是沈遇的助理制定的,走沈遇的私账报销,她在花沈遇的钱方面别有天赋, 当富二代有意拿钱砸人时,她能挥金如土到让所有人心悦诚服。也许, 这就是沈遇雇她的目的。

  “咳, 沈遇啊,你来一下。”吴晗擦了擦嘴边的油,把沈遇叫到一边。

  “你这一顿花了多少?虽然你有钱,但也不至于这么铺张”吴晗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吴导是普通老百姓一步一步打拼出来的, 虽然现在也算手头宽裕,但看见这么败家的,还是忍不住咋舌,他是第一次跟沈遇合作,如果沈遇拍的每一部戏都这么大方, 那怪不得在圈里人缘这么好。

  “没事, 我这是主要是给大家赔罪,毕竟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拖着大家赶工, 我心里过意不去。”沈遇笑道。

  “你跟我老实说吧,其实根本就没有档期冲突这回事是不是?”吴晗问。

  沈遇一愣,吴晗这是看出什么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是为了宋意吧。”吴晗摆了摆手, 一副见多识广你骗不了我的模样。

  “你们俩一起来找我商量加快进度, 结果你说你档期要冲突的时候宋意那表情明摆着就是压根没听说过, 你是当场编出来的吧?”

  “怎么,怕我们不情愿,怕我们为难宋意,想把这个责任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吴晗问。

  “啊……这个……”沈遇挠头。

  吴晗什么都明白,还装傻充愣这么久,一朝点破,沈遇都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

  除了这些,吴晗会不会还看穿了点什么,比如

  “你跟我说句实话,宋意的身体,是不是出什么大问题了?”吴晗压低了嗓子,讳莫如深。

  沈遇:“啊?”

  “之前说的好好的,突然手术就要提前了,她是不是……”

  “……癌症?”吴晗小心翼翼问。

  “不是!”沈遇恨不得跳脚。

  “吴导,你能不能盼人点好?”

  “哦哦,别激动,不是就好,我就是担心嘛。”吴晗赶紧道歉。

  他踮着脚尖往身后看了看,见宋意没听见这边的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我就胡乱一说,你就胡乱一听,你可千万别跟宋意讲啊。”吴晗叮嘱道。

  沈遇冷哼一声。

  “那,宋老师到底怎么了啊?”吴晗委委屈屈地问。

  “个人隐私,懂不懂?”沈遇挑眉。

  吴晗当然知道,从最开始宋意请假去医院检查,再到后面拍摄过程中偶尔请假半天的复查,再到现在忽然通知的手术提前,每一次吴晗都是立即答应从不追根究底。

  身体状况本来就是毫无争议的隐私,尤其对于演员这一行,很多就医相关的资料都属于秘密,很多时候并不是病情多么需要保密,而是不知道万一泄露出去被有心人利用,会渲染成什么样子。

  就以宋意现在的状况为例,短时间里消瘦、整个人黯淡下去、眼圈乌黑红血丝密布,再加上经常出入医院,被人添油加醋一番,可能她就要被拉去做尿检自证清白了。

  都是成年人,宋意没有主动跟吴晗明说自己得了什么病,吴晗本不该打听的,但……

  “毕竟共事一场,宋老师为了我这部戏付出了多少我们有目共睹,我实在是担心她的身体,所以才想打听打听。”吴晗说。

  担心宋意的身体,还天天逼着宋意减肥,逼到宋意没办法,逼到宋意被医生警告要出大问题?

  沈遇对吴晗的说辞嗤之以鼻,不提“担心”二字还好,提了就让沈遇心里无名火起,她每天好言相劝帮宋意补身体,眼看着宋意那样一个骄傲的Omega到最后要天天靠信息素勉强打起精神。

  宋意的确付出了很多,只是并非有目共睹。

  “你这么想知道,那你去问宋意吧,怎么会想着来问我呢?”沈遇皮笑肉不笑。

  吴晗:“……”

  “我不就是不敢问宋意才来问你的吗,你们两个看着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寻思她的病情你应该多少知道一点。”吴晗说。

  “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句话莫名戳中了沈遇内心深处某种隐秘的渴望,她就是想跟宋意天下第一好。

  吴晗无意中顺了一把沈遇的毛,让沈遇心里那股无名火噗的一声熄灭,吴晗也不是故意折磨宋意的,是她眼看着宋意孕期吃苦头还束手无措,把自己的无能狂怒发泄在了别人身上。

  她果然还是不够成熟。

  沈遇摸了摸鼻子,对吴晗含混道:“问题不大,要静养几个月。”

  “那,手术危险吗?”吴晗问。

  如果换作是从前,沈遇肯定会脱口而出不危险,毕竟在她多年的认知当中,生孩子是每个Omega都会经历的人生过程,能有多危险?但这段时间沈遇看过的孕婴论坛和学习手册如同一根红线勒住了她,后天学习更正了Alpha想当然的错误观念,生育的过程对于每一个Omega来说都无异于从鬼门关走一遭。

  对宋意来说,只会更难。

  “危险。”沈遇说。

  “我们找到了最好的专家团队,我会全程陪着她。”

  不管宋意同意不同意。

  “唉。”吴晗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天妒英才。”

  “不过,”吴晗话锋一转,“光你陪着她有什么用,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家里知道吗?”

  宋意家里……

  沈遇忽然心虚得不行,她还不知道宋意有没有把怀孕的事告诉家里人,凭她对宋意的了解,宋意当年毅然决然选择当演员的时候就跟家里赌气大闹了一场,她习惯了有事自己扛,明明是家里的独女,却偏偏和家里关系闹得那么紧张,沈遇怀疑宋意十有八九没告诉家里。

  当年沈遇跟宋意前后脚拍自己的第一部 戏时,宋意的父母曾经专门请沈遇吃了顿饭,那时候的沈遇和十年前那个坐在宋意家客厅的倒霉蛋已经截然不同,她能看得出宋意父母拧巴又小心翼翼的关怀。

  宋意不愿意借家里的势,而沈遇还没入行就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她是沈家的大小姐自然没人敢欺负,宋家怕宋意一根筋偏要自己打拼,受了不必要的委屈。

  从某种角度来理解,沈遇算得上是家族势力派出的观察宋意情况的二五仔,虽然没派上什么用场,但也算受人之托。

  但……宋家父母要是知道她把宋意的肚子搞大了……

  沈遇不寒而栗。

  *

  晚上,沈遇熟练地整理好两个人的床铺,她们的被褥泾渭分明,只在宋意觉得必要的时候会跨过中间那条楚河汉界,来到沈遇那半边作威作福。

  宋意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看到沈遇一脸讨好相地正襟危坐,不由得脚步一顿。

  “又怎么了?”宋意问。

  “来来来,先喝汤,这是我专门让樊锦楼的大师傅做的,老火熬了几个小时,加了药材但不苦口,补养气血最好了。”

  沈遇不知道掏出一个保温桶,当着宋意的面打开盖子,馥郁咸香一瞬间充斥了满屋,她给宋意倒出一碗,双手捧到宋意面前。

  “尝尝,刚出锅的。”沈遇笑得谄媚。

  戏拍到尾声,宋意只剩下最后一个反转,按照时间线那是郁容案尘埃落定她回到市局述职的时候了,她大病痊愈、心情舒畅。

  宋意不需要再强装病态,她可以补起来了。

  宋意将信将疑地接过汤碗,她嘴巴挑剔,最讨厌那些所谓的药膳,总觉得一股子莫名其妙的苦味还不如直接喝药,沈遇说不苦,她就勉为其难地浅尝一口。

  确实不苦。

  宋意一小口一小口地饮汤,沈遇站在她身后帮她把碍事的头发拢好,宋意的头发只吹了个半干,现在天气转凉,这么披在身后搞不好就要受凉。

  沈遇拧眉,去洗手间把吹风拿出来,开了暖风帮宋意吹头发。

  “还没来得及问,孩子的事,你家里知道了吗?”

  沈遇的声音被轰鸣的吹风机拆的七零八落,她问过一遍之后迟迟没有回音,就在沈遇以为宋意没听到打算鼓起勇气再问一遍的时候,宋意深吸了一口气,说:

  “还没,不用告诉他们。”

  沈遇:“可是他们终究会知道的,你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家啊?”

  “那就等他们自己知道吧。”

  宋意扭头,刚卸完妆的脸上干干净净,肤色白到近乎透明,宋意琥珀色的瞳仁倒映着沈遇的影子,她勾唇浅笑的时候,像是没有心的游戏人间的小狐狸,随意勾勾手指,端坐在高处笑看人间为她争斗得头破血流。。

  “你要打小报告了吗?”宋意问。

  沈遇摇头。

  “可是,生孩子那么难,照顾小孩子那么难,你完全不打算让父母帮忙吗?”沈遇问。

  “我不靠他们,不也活这么大了?”宋意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

  “沈遇,你觉得我照顾不了孩子吗?”宋意问。

  “没有没有,要说做母亲,我肯定没有你称职,我只是觉得……你会不会把带孩子想得太简单了?”沈遇越说,声音越小。

  “我觉得还是应该早点告诉你家里,生育前后是Omega最脆弱的时候,有家人陪伴总好过没有。”沈遇说。

  宋意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空碗放在桌上。

  “我不需要。”

  “睡觉。”宋意说完,丢下沈遇独自洗漱,躺在自己的那半张床上,沉默。

  夜空寂静,呼吸声绵长,沈遇这时候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宋意的侧脸,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放任思维信马由缰。

  这小倔狐狸怎么和自己家人都能闹成这样?

  *

  次日清晨。

  沈遇在闹钟响起之前睁开眼睛,连日来同一个作息时间已经让她养成了生物钟,她提前关掉闹钟省得吵醒宋意,宋意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宋意的眉眼生得极其精致,沈遇忍不住用自己的指尖顺着轮廓描摹,感受到宋意的睫毛在自己指尖轻颤,下一秒宋意睁开眼睛。

  沈遇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刚睡醒的宋意格外可爱,眨着眼睛懵懵地看向沈遇,然后意识突然回魂,整个人如同触电一样去摸自己床头的手机,看清楚时间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宋意给沈遇翻了个白眼,一看就是这厮把闹钟关了,她翻身下床,刷着牙满口泡沫地数落沈遇:“我要是迟到了拿你是问。”

  沈遇两手一摊:“这不是没迟到吗?”

  今天是宋意最后一场戏。

  宋意的最后一场戏,也是整部剧最后一个爆点,这里的反转设计让沈遇最初看剧本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拍案叫绝,现在她厚着脸皮以学习之名赖在剧组,搬着小板凳坐在吴导旁边,从第一现场观摩宋意的戏。

  如果这一幕让安嘉禾看见,估计要被沈遇的好学精神感动到热泪盈眶。

  宋意换上一身笔挺的警服,肩章上警衔长了一级,上衣规规矩矩地收在裤腰里,恰出纤纤一握的细腰,领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如同一柄利剑时刻准备出鞘。

  沈遇忍不住托腮,坐在小板凳上仰望宋意,她现在开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家为什么这么喜欢看宋意演的性冷淡的角色了,宋意每一部获得提名的作品里她都是这么一副凛然不可侵的模样。

  因为是真的好看。

  市局门口,阳光明媚,警员来来往往互相打招呼,一副安宁祥和的模样。

  宋意饰演的冉墨端坐在桌前,从她身后的背景看,这里和她上次接受审查的地方差不多。

  地方差不多,待遇却差很多。

  这一次冉墨的手边放着冒热气的茶水,坐在她对面的人言笑晏晏,头顶灯光正常,也没有单向玻璃和玻璃后面严阵以待的人。

  “这就是我参与侦破一一七特大连环杀人案的经过,详细材料我已经整理好提交上去了,随时欢迎组织考察。”冉墨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脸颊清瘦但不复病态,背听得很直,一看就是学院派出身留任市局的精英。

  “好的冉队长,辛苦了。”对面的年轻警员起身,和冉墨握手。

  冉墨从市局出来,清风扬起她额角的碎发,郁容的那一刀在她脸上留下了疤痕,就如同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给她留下的沉痛伤害。小警员那一句“辛苦了”并不是空话,

  冉墨亲手击毙了郁容,警方在郁容家里找到了前几期案件中尸体上缺失的部分人体组织,郁容临死前说的话每晚都会出现在冉墨的噩梦中,她申请了心理干预,警方的心理医生人为郁容对冉墨实施了较长时间的心理暗示。

  警方上下全面评估了冉墨的心理状况,被变态杀人狂影响了精神状态可非同小可,尤其冉墨是市局高层看好的明日之星,此番下放到一分局历练就是为了让她比同龄人更有优势。更可疑的是,这个凶手最后似乎对冉墨产生了超乎正常界限的感情。

  冉墨经历了漫长的隔离审查,最终所有的结果都表示,她对组织和人民始终如一。

  这是她审查宣告结束的一天,她将度过一个悠闲完整的周末,然后踏着周一的清风朝阳回到市局工作。

  冉墨穿过车水马龙,回到她尘封的公寓,拉开窗帘,细小的灰尘的在阳光中跳动,她站在窗边贪婪地吮吸自由的味道。

  或许马上就要下雨了,空气中开始返潮,冉墨下意识按着自己的大拇指关节,那里正在隐隐作痛。

  强行脱臼从手铐中挣脱出来,没有专业手法复位,看来就是麻烦。

  冉墨抿唇,关上了窗户,走到卧室掀起床垫,从下面摸出了一张纸。

  她的噬脑病毒检查报告单,时间比警方记录的任何一份都要早,差不多是她从那个西非小国出差回来的第一时间。

  冉墨走到厨房,开火,眼睛盯着这张纸在跳动的火舌舔舐下化为灰烬。她拿出一口铸铁锅,在火上烧热,厚切牛排下锅,高温的铸铁和血肉相接,噼里啪啦的油花爆开,美拉德反应快速让厨房缭绕起蛋白质的香味,两面各煎一分钟,完美的三分熟,切开之后有鲜红的肉汁流淌。

  冉墨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切开淌血的肉,咬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她看向镜头,狐狸一样琥珀色的眸子流光溢彩,冉墨勾唇浅笑。

  郁容是个研究犯罪心理的专家,极富启发性和浪漫主义,她感谢郁容,让这个故事这么精彩。

  CU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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