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不得已,只得拿出药箱里的银针,开始为林谦墨施针针灸。
“这是中脘穴,是治疗胃病常用的穴位之一。”
“这是内关穴,此穴位是止吐的要穴。”
“这是足山里穴,此穴位可以提高免疫力,具有保健养生、预防疾病的功效。”
“……”
李太医上了年纪,一心想要把自己的一身医术传承下去,于是收了不少徒弟,也就习惯了一边施针一边给弟子们介绍。
待李太医反应过来身旁坐的是皇帝的时候,针已经施完了。
只是,皇帝陛下似乎并没有治自己罪的意思,萧渊也没有在听李太医说什么,他还在呆呆地看着林谦墨,李太医不知皇上在想什么,即便他资历再老也不敢去胡乱揣测圣心。
其实,萧渊在想什么,很简单。
他自李太医施针便一直盯着林谦墨,直到最后一根针施完,也不见林谦墨有醒来的迹象。
那银针,扎进林谦墨的穴位里将近有一寸深,可就算是这样,林谦墨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他记得……
他从前最怕痛了。
怎么现在就变得刀枪不入了呢。
没过多久,林谦墨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是第一次他胃疼到昏过去。
醒来后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萧渊,林谦墨身体本能地向后缩了缩。
萧渊感受到了林谦墨的恐惧,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他本意只是想让林谦墨多吃点的,但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了。
可二人间自重逢以来的相处模式,让萧渊一时无法向林谦墨道歉。
烛光摇曳,本是为房中增添暧昧之情的,可现在,烛火燃尽的“噼啪”声竟成了唯一的声响。
二人的影子在光亮下越拉越长,也越来越靠近,只是,影子毕竟是影子,与现实相比,就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轻轻一触碰就破灭了。
半响,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寂静。
林谦墨默默地攥紧了被角,萧渊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才意识到,这是林谦墨的肚子发出的响声。
萧渊轻咳了一声:“既然饿了,那就用膳吧。”
他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属实是有些过分,恐怕给林谦墨留下了心理阴影,于是想了想还是走了。
“芝兰,墨妃吃了多少都要给朕汇报,日后他的一日三餐用了多少都是如此。”
临走时,萧渊还是放不下心,于是嘱托芝兰:“一定要每餐盯着他按时用膳,但也别催他。”
怕极了林谦墨再像今天一样犯胃病,萧渊决定还是要找个人看着他才行,这才安心地回了养心殿。
-
夜深时分。
萧渊还在批着奏折,王公公似有什么事要禀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禀明皇上。
“陛下,猗兰殿大宫女芝兰在殿外求见。”
萧渊听到了猗兰殿便想起了临走时躺在床上攒着被角的人。
“宣。”
“是。”
芝兰入殿便向萧渊嗑了个头谢罪:“奴婢有罪,奴婢没能劝娘娘用膳。”
“他还没用膳?!”
萧渊看了一下窗外的夜色深得像是能将人吞进黑暗之中。
他想要立刻去看望林谦墨,可这夜色让他却步。
“若是我这么晚去看他,他是不是就会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了,那若是以后他故技重施,到时我又该不该从容他?”
考虑到此,萧渊还是决定不去了,左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少了这一顿也没差什么。
-
第二日早朝。
萧渊无心去听下面站着的大臣都说了些什么,他心里还惦念着猗兰殿的林谦墨。
“陛下……”
“陛下……”
是王公公附在萧渊的耳边轻轻唤着。
萧渊终于回过神了。
“嗯?”
“陛下,是礼部尚书在向您回禀生辰宴的事情。”
萧渊揉了揉眉心:“生辰宴不是早早地就让礼部安排下去了,现在来回禀干什么?”
“退朝。”萧渊甩了甩衣袖就要退朝走了。
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大臣们。
“你说,陛下今日是怎么了?”
“是啊,陛下可从来没有这么心不在焉过。”
最可怜的便要数礼部尚书大人:“可……这生辰宴还有些事需要陛下决断呢啊。”
王公公见着一群大臣如群龙无首般慌乱,清了清嗓子。
“陛下今日身体不适,有事明日启奏。”
-
萧渊下了朝便急匆匆地往猗兰殿赶,可到了殿前却又缓了脚步,装作自己只是散步来到了林谦墨这里的样子。
“娘娘,您就用些膳食吧。”
“别这么叫我。”
“可……那您也先用些膳啊”
“你先放着吧,待我想吃了自然会去吃。”
“可您已经两顿没有吃饭了。”
萧渊刚一进殿,便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既然不想吃,那就不要吃了。”
林谦墨见是萧渊来了,忙站起身。
“陛……下”
林谦墨想要弯腰行礼,但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动作。
萧渊摆了摆手:“礼节可以慢慢学习,爱妃先用膳。”
话语里说不出的宠溺,但手上的动作却满满地都是不容拒绝。
萧渊的手搭在林谦墨的肩膀上,狠狠往下一压,将林谦墨压到了椅子上。
“是今日的膳食不合爱妃的胃口?那今日御膳房做菜的人可以砍了。”
依旧是宠溺的语气,和说出的话却让林谦墨毛骨悚然。
“没有,我现在吃。”
林谦墨低头不再看萧渊的神情,只是埋头吃着。
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准确来说是往嘴里塞着,中间不敢有片刻的喘息。
虽是狼吞虎咽,可林谦墨的吃相也是极赏心悦目的,虽然速度急了些,可却有条不紊。
看着林谦墨的吃法,萧渊眉间微微有了褶皱,他没有心情欣赏这一画面,他只担心着以这样的速度,林谦墨的胃是否承受得住。
可毕竟命令是自己下的,他也不好肆意更改,若他让林谦墨慢些吃,倒显得他有多么关心林谦墨一样。
直到萧渊看到林谦墨将一碗汤就要往嘴里灌,试图将嘴里的食物囫囵吞下去,萧渊才出手阻止。
“你疯了不成?”萧渊将那碗汤摔在地上,顿时碎片四溅。
“要死就死在外面去,别让朕太医院的太医费心来救你。”
还未等萧渊将下一句嘲讽的话说出口,他便看见林谦墨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林谦墨将方才吃的全都呕了出来,秽物险些溅到跟出来的萧渊身上。
萧渊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他连忙拍着林谦墨的后背,生怕秽物没有吐干净,反而呛到了林谦墨自己。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你主子拿水来。”萧渊冲着芝兰大喊。
没一会儿的功夫,芝兰便将漱口用的水和帕子端了上来。
又是一番折腾,林谦墨终于平复了胃中的翻腾。
他额头上渗出了津津的冷汗,鬓角的墨发已经被打湿了,如同海草一般垂在耳边。
“多谢皇上。”林谦墨勉强弯腰行了个礼,接着又道:“只是日后若还是有这种情况,还麻烦皇上将我扔出宫外。”
林谦墨缓了一下,终于攒够了力气:“也不必麻烦宫中的太医了。”
萧渊没想到自己随便的一句气话竟让林谦墨当了真,刚想解释,后又觉得自己不必如此。
“你知道就好。”萧渊冷哼了一声。
林谦墨:“皇上来此可有要事?”他自嘲一笑:“总不可能只是来监督臣是否用膳的吧。”
萧渊本想承认,可听到林谦墨自嘲的话后又改了主意。
“你别自作多情了,朕只是处理完了公事突然想起了朕的仇敌。”
萧渊突然靠近了林谦墨,弯腰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你不会以为朕纳你为妃真的是想和你行夫妻之事吧。”
萧渊又直起身来,提高了声音,像是要故意羞辱林谦墨一样:“虽然,你身体的滋味确实不错,但……”
“你那颗肮脏不堪的心,朕可不想再看到了。”
刚刚萧渊附在自己耳边的时候,林谦墨恍然觉得这是情人之间的亲昵,可下一瞬萧渊的话就好像将他打入地狱一般。
他自然是知道萧渊的本意,无非是想要羞辱自己,否则也不会让自己以一个后宫女人的身份活下去了。
林谦墨叹了口气,心里对萧渊道:“你何必如此,我……都明白的啊。”
明白自己现在对萧渊来说只是一个可耻的过去,一个不想要被承认的昔日恋人,一个想要报复的仇人。
就连时不时的温情,恐怕也是萧渊偶尔的施舍吧……
“既然皇上不愿见我这颗肮脏不堪的心,不如就将他挖去吧。”
萧渊一时竟被林谦墨的话吓到了一般,半响没有回过神。
片刻,待萧渊回过神后才意识到林谦墨是在一心求死。
“你休想!”萧渊怒极:“你这样的人连死去朕都不会允许的,你只能活着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
林谦墨垂下头,罪孽?可我有什么罪孽呢?
萧渊对林谦墨何其了解,他一看便知林谦墨仍存死意。
“别忘了你的大哥,你若有事,你的罪孽便由你的大哥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