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姜对连楚荆的话置若罔闻, 只是冷眼看着他勾起唇角:“公子的好奇心未免太重了些……”
自从身份被揭穿后,闵姜便懒得去装那样幅怯懦的样子,此时眼中的敌意更是让连楚荆微微眯起眼来。
“闵姜姑娘这是, 话中有话啊……”
赵景玄见闵姜被纸张掩住的手微动了一下,以为对方要出手偷袭, 先一步钳住了对方。
闵姜先是愣了一下, 接着挑眉微微歪头此时倒是朝着连楚荆露出了一个相当稚嫩的笑来。
然而闵姜脸是笑的, 语气却是冷的:“公子, 看来你身边这位, 当真爱你不浅, 可惜……”
“可惜,你们今天要一起死在这里!”说完, 闵姜小小的身子突然在赵景玄的钳制下, 以一种诡异得不似常人的姿势转动了一下。
连楚荆甚至觉得自己大概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而没等他惊讶,随着闵姜手中的纸张都被撒了出去,一片土黄的纷乱挡住了几乎所有视线。
看不清形势,倒是先听到了赵景玄一声颇为讶异的:“跑了?”
几道劲风传来, 连楚荆叹了口气, 将手中的纸都放在了地上。
果然在纸张都落地后,看见身边多了几个黑衣人。
这架势连楚荆不知道见了多少回,这次更是早在发现闵姜刻意将他们往偏僻处带时,他便知道今儿有这一遭。
几个黑衣人倒也不客气,不远处的闵姜小手一挥,几个人便一哄而上。
或许是看着连楚荆一副清瘦样子,几个黑衣人不以为然, 然而接着便有一个被一鞭腿踢飞了出去。
那人飞出去时,其余几个黑衣人都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 为首那个腿肚子突然颤了两下,才立马推了两个人朝着连楚荆过去。
“闵姜这手法,你认识?”
连楚荆一面一个弯腰闪身躲过了黑衣人的弯刀,一面粗气也不喘问道。
他刚刚分明看见闵姜的手被赵景玄钳住,那样的力度,他甚至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而闵姜却全须全尾地站在不远处。
且赵景玄方才,分明惊讶的是闵姜逃跑的手法而并非逃跑本身。
赵景玄这时候也刚将一个黑衣人扔了出去,得空还在闵姜身上上下扫了一遍,才转过头来。
“认识,亘罗的秘术,缩骨。”
连楚荆微微皱起眉来,在百余年前,其实缩骨还算不得什么秘术。只是缩骨需得从小练起,这样的痛苦实在丧尽天良,于是便渐渐失传于世上。
直到亘罗被灭时,鲁朔的父亲,也就是首辅应泽丰,才在亘罗王朝的密室中,找到了修炼缩骨的秘本。
才知道亘罗这些年来一直培养一些孩子潜伏于各国境内,靠着这一秘术窃取机密。
连楚荆看着不远处的闵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一个黑衣人以为他失神,企图从背后偷袭,却被他轻易一个肘击打倒在了地上。
连楚荆心中有事,便不再恋战,挥手一把毒药出去,黑衣人便瞬间都倒了下去。
不远处的闵姜见这形势,倒也不跑,只是在原地等着两人。
连楚荆觉得有趣,脸上多了几分玩味:“方才不惜暴露身份也要跑,怎么这时候倒乖乖等着我们了?”
闵姜没说话,这个答案在三人心中其实心照不宣。
连楚荆非要将话逼到他这边,只是要她亲口承认罢了。
“你不是没见过我们的身手,却只派这么几个庸包过来……你并不想杀我们,方才也是刻意露出的破绽,让我们知道你是亘罗人……”
连楚荆故作思索了一瞬,微微弯下腰来,目光沉沉落在了闵姜身上:“你确实是那帮人的手下,但你不想与他们为伍了。”
闵姜未置可否,又听对方继续道:“亘罗人,自小潜伏大兴。可你这样的智谋,如何甘愿屈居人下呢?”
连楚荆像是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亘罗皇室余孽……”
看着闵姜嘴角不自然的颤了几下,连楚荆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群要炸山淹城的,正是亘罗的皇室余孽。
“他们在哪儿?”连楚荆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尽管闵姜极力掩饰,身子却仍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事已至此,闵姜却依旧没将他们的位置说出。
连楚荆开口还要说些什么,然而他愿意对闵姜威逼利诱,赵景玄却没这耐心。
“不说?你可知道要杀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说着赵景玄粗暴地掐上闵姜试图躲避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
闵姜的牙关不自觉地咬紧,赵景玄身上那样莫名熟悉的气息让她无比恐惧,一张脸上终于出现了些害怕的神色:
“你不会杀我的,若你要杀,早便动手了!”
说最后几个字时,闵姜几乎咬牙切齿,一双眼睛却都被恐惧烧红了。
赵景玄冷笑一声,像没看见一般,微微偏头,声音冷得让人如坠冰窖:“是吗?那是因为我懒得脏了自己的手,你说……
若是你的主公知道,你这个小小的奴隶要背叛他,你猜他会不会来灭你的口?”
连楚荆或许会放她一马,但闵姜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一身黑衣如同修罗般的男人不会。
——这个男人只会对连楚荆网开一面,却绝不会为她留一线生机。
而且对方竟知道她曾经是奴隶!那样痛苦的日子她不愿回想,更害怕赵景玄将她送回去。
闵姜的手不断颤抖着,却连伸手稍稍松开赵景玄钳住她下巴的勇气都没有。
“我来猜猜,放着大衍宗宗主的荣华不享,这二心定不是功名银钱。”
赵景玄时刻看着闵姜的脸,不放过对方一丝神色的变化。
“当初官兵追杀,你遣派大衍宗收留我们,今日也并非真的要杀我们……”
“是你对这里的人产生了感情,想保下他们。”
“你养父一家和……钟音?”
确实,于理而言,闵姜帮程琒做这份假账只是还恩,且她根本是亘罗人,按理想要江宁更乱些才对。
然而事实却是她亲自想将这事平息过去。不是于理,便是于情,这情便是铁业一事事发,首当其冲的身为督铁使都事的养了闵姜这么些年的闵父亲,和身为江宁城通判的钟音的兄长。
赵景玄近似笃定的问句将闵姜的伪装逐渐撕开,原本就素白的小脸在这句之后彻底失了血色。
“别吓她了。”连楚荆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掰开了赵景玄的手,将闵姜放了下来。
连楚荆温柔地揉了揉闵姜的脑袋,小丫头却仍是害怕地抖了一下,却也没敢躲开。
这时候,哪怕清楚地知道连楚荆和赵景玄在唱双簧,闵姜却知道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合作吧。”
连楚荆的话让闵姜稍稍愣了愣,她以为会是让她重新当回奴隶,却没想到眼前人占尽优势,告诉她想和她合作。
她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然而长久的警惕还是没让她接受这份好意:“为什么?”
闵姜的声音闷闷的,眼神中敌意却少了几分。
“你想救那些你觉得重要的人,我想救全城的人……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然而闵姜听完却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闵姜脸上的不解不似作假,连楚荆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亘罗人想炸山淹城,你不知道?”
“什么?”闵姜的瞳仁在瞬间放大,一张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看样子你的主公早便不信任你了……”
“告诉我,他们在哪儿?只有找到他们,才能救所有人!”
闵姜半晌没说话,最终还是无力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嘴角扯出一个凄凉的笑来。
“我连他们的计划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哪儿呢?”
说完,闵姜想起些什么似的,脸色在瞬间又白了一些,几乎像个会呼吸的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