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带着戏谑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进连楚荆的耳朵里, 刹那间让他整个人如坠冰库。
他如被烫到般缩回抚摸鲁朔的手,有些僵硬地直起身子来,果然看见一身黑衣的赵景玄极具压迫性地朝着两人走来。
愣神的片刻, 赵景玄便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他刚想解释些什么,到了嘴边儿的话便被赵景玄眼中的乌压压的阴鸷给顶了回来。
接着赵景玄极其自然地, 宣誓主权般站在他身边, 睨了地上的人一眼, 便旁若无人地覆上连楚荆的耳。
混着些醉人酒香的热气, 赵景玄的呼吸打在连楚荆耳边, 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这样略带侵略性的动作让连楚荆不快, 他冷着脸将试图将赵景玄推开些,对方的手却强硬地搂住他的腰, 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两人几乎是腰腹相贴, 赵景玄的话随着胸腔震动传进了连楚荆耳朵里。
“陛下才答应臣不离他太近,这又是在做什么?”
赵景玄刻意软了语气,却怎么也压不住心中隐隐的醋意,话里话外似乎都带着几分问责的意思。
可连楚荆是谁?是帝王, 是天下君主。何时连见个人都还需要臣子的同意?
于是方才那一丝丝莫名的心虚早被抛之脑后, 连楚荆冷笑一声推开赵景玄:“摄政王反倒管起朕来了?”
说话间他才瞥见鲁朔还跪在地上,伸手抚上对方臂弯将人扶了起来。
鲁朔见状微微一愣,眼神中是掩不住的惊喜,转而轻易插进连楚荆和赵景玄中间,将两人分隔开。
语气中尽是胜利者的得意:“摄政王还是请回吧,属下……”
然而话还没说完,甚至鲁朔脸上的笑还没敛净, 赵景玄的手便已经掐上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鲁朔最开始还能无力地扑腾两下, 可赵景玄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手上不断施力、碾压,几乎瞬间鲁朔的脸上便呈现了骇人的猪肝色。
赵景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怒气不舍得发泄在连楚荆身上,便全落到了这送上门来的鲁朔身上。
他看着鲁朔的眼里满是不屑:“和我争?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就在他准备再用力一些,了解手中人的性命时,却有一道凛冽的掌风直击他面门而来。
“啪!”一巴掌重击在脸上,打得他的头微微偏开,甩手间将鲁朔破布般扔了出去。
赵景玄还有些没回过神,偏头看向手还在微微发抖的连楚荆,指了指地上咳嗽的鲁朔又指了指自己,语气中尽是不可置信:
“你为了他,打我?”
连楚荆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只一双血红的双眼昭示着他心中的怒气,咬牙道:“怎么?你要杀了他之后,再杀了朕吗?”
这话说得太重,以至于原本便紧绷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说完,他不顾赵景玄像是要将他拆吞入腹似的眼神,径直走向了倒在地上的鲁朔。
鲁朔还没从刚刚濒死的窒息中缓过神来,却还是在连楚荆将他扶起的瞬间轻轻叫了声:“陛下……”
接着便倒在了连楚荆怀里。
“鲁朔,鲁朔!”
连楚荆眼中的焦急愈演愈烈,终于在确定鲁朔只是昏过去时松了口气。
可这幅郎情妾意的样子却刹那间点燃了赵景玄紧绷到极限的理智。
他不由分说地拽着连楚荆的手将人扯了起来,逼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连楚荆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鲁朔,转脸看向满脸怒气的赵景玄,缓慢地扬起一个讥讽的笑来:“是,总之无论是谁……也不会是你!”
赵景玄捏着连楚荆的手愈发用力,像是要将对方的手腕生生捏断一般。
其实只要他现在还残留着一丝理智,便能听出对方不过是在气他。
可他的理智早在连楚荆带着鲁朔单独出去开始,便一点一点嘶磨至今,终于在刚刚连楚荆当着他的面托起鲁朔时消磨殆尽。
连楚荆眼底的焦急和担心落在他眼里,就成了心疼和爱怜。
他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当日凤凰山中连楚荆的拒绝,原本不甚清楚的一切似乎又都有了原因——因为鲁朔……
因为有了鲁朔,所以连楚荆不愿意将自己的心再分给旁人分毫。
这个认知让赵景玄愤怒又恐惧,他苦苦守了这么些年,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竟爱上了别人。
看着连楚荆的冷漠和疏离,他突然有些害怕,又有些无助。
他分明已经答应要将先生还给连楚荆了,为何阻隔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越来越远。
他这些年听得最多的评价便是骁勇无双。
可到了连楚荆面前,他却只能做个懦夫,在对方的冷漠下束手束脚。
只能紧紧捏着连楚荆的肩膀,试图在对方滴水不漏的面具下找到一丝谎言的裂缝。
可这张完美的面具早在这些年中如同一体般长在了连楚荆脸上,小皇帝只是冷眼看着他:“赵景玄,你逼我的……”
连楚荆脸上的决绝和厌弃像是一把刺骨的寒刀,贴着他的脊背,将他身上的每一寸肉都生生剐了下来。
正如那天连楚荆推开福春楼的门时,走得那样坚决。
一条那样长的路,他远远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如随着秋风飘零的落叶般落寞,却每一步都很坚定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而去。
赵景玄从未觉得连楚荆不恨他。杀师夺权,期瞒算计……连楚荆没理由不恨他。
然而除却五年前抱着浑身是血的连楚荆的那夜,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哪怕近在咫尺,眼前人却依旧不断离他而去。
可他不允许,他绝不允许!
他赌上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他决不让连楚荆胆敢离开他,胆敢爱上别人……哪怕是有这样的念头也不行!
赵景玄觉得自己真的醉了,更或许从见到连楚荆的第一眼便醉了,以至于这些年他辗转挣扎,却始终还沉醉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
可今天,连楚荆亲手将这点他赖以存活的幻想击碎了,在他面前碎成了一片虚无的泡影。
因此他现在不甚清醒的脑子里,对这心心念念的连楚荆只有一个念头:得到他。
他沉醉却清醒,而心中腾起的念头让他兴奋又凄凉。明明这些年都忍过来了,明明他们不用走到这一步的……
可似乎除了这样,再没有什么能得到连楚荆,再没有什么能稍稍填补这些年的苦楚和不安。
因此哪怕是恨,哪怕是死后日日鞭.尸的恨,他也要连楚荆永远不敢忘记他,永远不敢离开他!
“陛下不是恨我吗?那不如更恨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