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钦睡到下午四点才醒过来。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嗓子太疼,他还可以睡得更晚。
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喝的水。
他脑袋蒙蒙的,愣住床边坐了很久,直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声才将神经唤回。
是沈从钰的手机。
昨天接了电话都忘了还回去。
晏钦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拿起手机去了对面。
手刚放到密码锁上,门就开了。
沈从钰好整以暇的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才慢悠悠道:“哟,这是从哪儿来啊?”
晏钦有些尴尬地把手机递给他:“响好久了。”随后侧身挤进屋里,熟练地去找水,“我一直在家里睡觉。”
“睡觉?”沈从钰关门的手停了下,朝外面探了探头,又收回来,“一个人睡啊?
“咳——”
正在大口灌水的晏钦猛地呛住,“不然呢…”
沈从钰遗憾的关上门,“那个谁回去了?”
晏钦扯了张纸巾边擦脸边说:“早就走了,你想什么呢……”
“那可就多了……”沈从钰解锁手机在屏幕上快速按着,“我都不敢去问你要手机。”
晏钦被他说得脸红起来,小声吐槽道:“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沈从钰怼他,“大半夜跑到别人家里要人的就是什么正经人吗?”
晏钦无言以对,干脆低着头沉默喝水。
沈从钰回了几个消息后有盯着他看了会儿才问:“所以你和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晏钦眨了眨眼:“什么什么情况?”
沈从钰看他一副装傻的样子,便不追问,“没什么,还没吃饭吧,饿了没?”
“还好。”晏钦打了个哈欠,“就是困…”
“那你继续睡会儿?”
“不了吧,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晏钦揉了揉眼睛,迟疑了片刻后,忍不住用被咬过的手指轻轻触碰,昨晚眼睛上的触感仿佛还未消失…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晏钦似有预料般打开,果然是陆野发的信息。
-睡醒了?
晏钦立即在聊天框里输入刚醒,却在按下发送的时候停下了。
他犹豫了很久,把那两个字删除,再锁屏。
明明该开心的,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回忆真切又模糊的浮现在脑海,他一定是被那些喝醉的人传染了,所以昨晚才一时冲动就说了那些话。
可是陆野什么都没说…
沈从钰去书房接电话了,客厅就剩晏钦一个人。
他躺了下来,缩在沙发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发呆。
手机又开始震动。
还是陆野。
刚刚没回复,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晏钦警铃大作,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手机,而是个炸弹,他来不及思索,慌乱中直接就挂了。
“……”
完了。
看着恢复安静的手机,晏钦这样想着。
他一颗心砰砰乱跳,点开微信,找到最上面的聊天窗口,颤抖着输入回复。
-醒了
-刚刚不小心按错了…
陆野很快回复。
-嗯。感冒好些了吗?
还好还好…
晏钦庆幸着打字:好多了。
屏幕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却迟迟没收到消息。
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
晏钦看着久久没有动静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再说的什么。
还是算了吧,万一又说了什么不过脑子的话又要后悔。
又过了几分钟陆野才回复。
-刚接电话了……你要不要过来基地?
晏钦下意识就想拒绝,思忖了番才回他:不了吧,今天还有点不舒服,不是很想动。
-那明天?
晏钦又犹豫起来。
他现在好像没法面对陆野,他怕一见到那个人,就想起昨晚的事,就…
晏钦苦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很讨厌这个扭捏的自己,要是能像以前那样就好了。
而陆野似乎有察觉到什么,也不再回复。
晏钦等了一会儿,反复将手机按亮、再熄灭,屏幕上却还是那简短的几条消息。
说起来,这还是重逢后和陆野第一次发微信。
以前两人晚上经常聊天到很晚。
有时候晏钦太累不想打字,陆野就给他打电话,他不用怎么回复,就静静听着陆野说。
陆野的声音很好听,隔着听筒传到耳朵里,有一种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磁性,每分每秒都吸引着他忍不住想贴的更近。
那时候的陆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说的东西也很有趣,怎么听都不会烦…
可是现在的陆野好像沉默了很多。
网友们甚至给他贴上了高冷的标签。
晏钦再次按亮手机,勉强找了个话题问那头的人。
-快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陆野很快就回了消息。
-我不回去。
-就一直呆在基地吗?
-嗯。
晏钦想问他为什么不回去,却不太敢。
他隐约感觉,那可能是陆野不太想提及的过去。
陆野又发了消息过来。
-你呢?要和家人过春节吗?
晏钦眼底闪过一瞬悲伤,打字速度也慢了些。
-我和钰哥一起过。
这次陆野隔了很久才回复。
-你们关系真好
晏钦不想他误会,急忙解释。
-我和钰哥不是那种关系
-嗯。
很简短的回应,猜不出情绪。
晏钦打字到一的手停下来,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解释。
陆野却换了话题。
-你的猫什么时候过带回去,它一直在吵
晏钦才想起来笨蛋还在基地,顿时有些头大。
-你能不能帮我喂一下它…只要隔两天补充一次猫粮和水就可以了,猫砂的话…就不管了吧
陆野拒绝得很干脆。
-不行
-我不喜欢猫
晏钦想到学校里那种叫警长的黑猫,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它。
陆野那时候明明对它很上心来着……
手机震动了下,陆野又发了一段视频过来,很短,就几秒钟。
晏钦点开,视频里面胖乎乎的猫咪正绕着空掉的猫盆打圈,喂食机上的红灯亮着,提示添加猫粮。
陆野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笨蛋抬起头望着镜头,可怜巴巴地喵喵叫着,它脚下喝水的盆里也见了底。
晏钦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得昨天才添过猫粮和水,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不过也不排除笨蛋这家伙一直在吃,毕竟那个喂食机不算完全智能,不能定时按量的投喂。
他有些尴尬,想让陆野帮忙先喂一下。
陆野却不是很乐意地倒了一点点猫粮。
-只帮你这一次,明天就不管了
晏钦很为难。
-我问问看状元好了,他也很喜欢猫
-花哥已经回去了
-大家都回家了,基地里就我一个人
-你自己的宠物,自己责任
看着陆野发来的一连串消息,晏钦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不信陆野是那种连小猫都不会帮忙喂的人,可是…一味地退缩好像也太懦弱了。
他想了想,还是妥协。
-能不能麻烦你明天也帮忙喂一下,我后天去把它接回来
打完字还补上了一个很可爱的猫猫表情。
但手机那头的人显然要将冷酷贯彻到底。
-不行,我明天要出门
-你不会忘了昨天自己说过的话了吧?
两段文字间隔很短,就好像是要将他再次拖延的话术堵死。
晏钦脸红起来。
-那我明天过去吧,你明天什么时候出门?
-明天再说。
“…”
他肯定是故意的!
晏钦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基地。
和平时的热闹不同,三层的小洋房空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
他过来的时间很早,这个点陆野应该还在睡觉,可以趁现在悄悄把猫捉走。
蹑手蹑脚地上楼,再小心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陆野靠在沙发上看平板的画面,而昨晚视频里那个可怜的小猫正趴在他腿上熟睡。
晏钦有些想逃,甚至真的退了一步。
“早啊。”
沙发上的人适时抬眸看了过来。
晏钦干巴巴地开口:“早…”
陆野若无其事地坐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下午过来呢,正好今天醒得早,不然就错过了。”
“…嗯。”
晏钦尴尬地点头,随后看见男人起身把猫咪放到沙发上,随后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陆野的脚步很轻,却仿佛踩着他的心脏,一下一下,主导着心跳的频率。
一只手忽然覆在颊边,陆野摸着他迅速烫起来的脸轻轻笑了下。
“胆小鬼。”
晏钦僵硬地低下头,想脱离他温暖的手掌,却不敢动,甚至隐隐还有些依依不舍。
笨蛋看到主人,迅速地跑了过来,在他脚下亲昵地蹭着。
晏钦终于找到借口蹲下身子把猫抱起来,笨蛋浑身暖呼呼的,喉咙里发出黏腻的叫声,似乎在诉说昨晚挨饿的委屈。
晏钦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声道:“好了好了,爹带你回去。”
说着便走向墙角,然后怔在原地。
原先和杂物挤在一起的猫窝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变了模样。
杂物已经被清理干净,除了猫窝外,还放了两个垫子,还有一些新买的玩具。除此之外,靠窗的位置还放着一座不算高的猫爬架,每一层都用了线网做防护,以防这只残疾的小猫跌落。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还带着点点微酸,晏钦转过身看向陆野,眼眶红红的,“你弄的吗?”
陆野走了过来,看向他怀里乖顺的猫咪,“不过它好像不太喜欢爬太高…”
“因为它是被人从楼上扔下来的,所以有些恐高…不过还是谢谢你,真的…谢谢。”
晏钦有些激动,能有人对他的猫咪这么好,比对他本人好还要让他感激。
陆野看着他湿润的眼眶,说:“因为它的主人好,所以我才对它好。”
晏钦有些难为情地移开目光,“你昨天是在给它换地方吗?”
所以喂食机才空了。
陆野嗯了声,,“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不会喂它。”
说着抬手摸向晏钦的头发,意味深长道:“自己的猫咪,自己负责。”
晏钦浑身绷紧,神情复杂地看向一边的猫舱。
陆野才给笨蛋布置了新居,他就无情地把猫咪带走是不是也太…
陆野也看见他的视线,脸色一变,沉沉道:“你这么急着走?”
“我…”晏钦无辜地望了望他,又悻悻地垂下眸子,“放完假就会回来,反正也放不了几…天。”
他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快听不见。
陆野脸上冷冷的,“那也不急着这一会儿吧,吃了中午饭再走?还是你有什么事很急,连这么一点点时间都不想和我呆在一起?”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听得晏钦面红耳赤,只得答应下来。
陆野没再多说什么,自己下楼去了。
晏钦在房间里呆了会儿,实在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便去了训练室。
放假这两天都没怎么rank,坐在电脑前晏钦忍不住手痒起来,打开客户端准备排两把。
等待队伍的间隙,晏钦又顺手开了直播。
现在这么早,应该没什么人看才对,正好可以早点混完时长。
才刚进游戏没多久,原本稀稀拉拉的弹幕一下多了起来。
晏钦有些奇怪,抽空看了眼弹幕助手。
【老公!!!!!】
【啊啊啊啊啊啊老公你为什么不开直播!】
【我天天在陆神直播间蹲着,却一次都没蹲到】
【没想到竟然在别人的直播间里蹲到了】
【感谢DIE!】
【感谢老婆!让我终于看到了我老公!】
晏钦心里一惊,猛然回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后面的陆野。
“你…”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野拉过旁边江南行的椅子坐下来,“你趴在桌上抠手指的时候。”
“……”
那不是刚开直播没多久就来了吗!
晏钦浑身发热,又想起什么,急忙切出去看屏幕,果然摄像头清晰的把他和陆野拍了下来。
他有些犹豫地将鼠标移到关闭按钮上,却听见身后的人悠悠道:“关什么,没看水友很想看我吗?”
【别关摄像头!】
【不要不要不要】
【求你别关摄像头】
【我要看我老公呜呜呜呜】
弹幕纷纷哀求着,晏钦也不好强行关掉,无奈地切回到游戏界面,小声道:“你自己开嘛……”
“我不开,正好现在有空看看你rank打得怎么样。”陆野抱着胳膊,声音压低了些,“也给你蹭蹭热度,以后就不用蹭别人了。”
晏钦张了张嘴,最终把要说的话吞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排位。
早上的队友脾气都不太好,要么是刚睡醒,要么是连跪一晚上只为拿首胜的,总之就是属烟花的,一点就炸,才开局没多久中路和打野就吵了起来,打野直接在泉水挂机和中单对喷,不堪入目的国粹不停在左下角上演。
晏钦觉得直播间露出这些不太好,就把队友都屏蔽了。
陆野却不让他关,“连这种小剧场都能干扰你的话,赛场上怎么办?”
晏钦不太认可,“比赛的时候队友又不会吵架。”
“怎么不会。”陆野看了看他紧抿的双唇,“赛场上吵架的队伍多了去了。”
【什么什么?哪个队伍不合?】
【我仿佛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谁和谁吵架】
【TK吗?】
【TK吵屁啊,之前闹的那么凶的那谁谁,淘汰赛队伍语音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哇,有八卦】
【展开说说】
弹幕一下就被陆野简单的两句话带起了节奏。
“你别瞎说!”
晏钦有些急,他才刚回国就陷入这种舆论的话,实在不是什么好现象。
可话说完又才自觉语气不太对,急忙找补道:“就算赛场上争执,那也是为了比赛积极的正向反馈,不是这种无意义的辱骂。”
他说着操作鼠标直接把队伍频道屏蔽了。
陆野忽然笑了下。
声音很轻,晏钦离得近,耳朵仿佛被羽毛轻轻刮了下,迅速地热起来。
他想问陆野在笑什么,却记着还在直播开不了口。
弹幕却帮他问了。
【老公刚刚笑了啊啊啊】
【陆神笑什么呢】
【笑得好苏好帅啊啊啊啊啊】
【求求你多笑笑,别老板着一张冷脸】
陆野自然看得见弹幕,他心情似乎不错,有耐心地回答道没笑什么,又提醒晏钦:“对面打野来了。”
“啊?”晏钦还在想别的事情,根本没怎么专心,“哪里?”
“刚刚绕上路草丛露了不到一秒的视野,现在应该在厕所里。”
厕所指的是上路二草丛外面的地形,因为位置很狭窄又刁钻,被玩家戏称为厕所。
晏钦操控着角色退回塔下,有些自暴自弃地说:“反正这把也没了…”
打野挂机中单摆烂,下路也被压,根本看不到赢的希望。
陆野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对面打野蹲了很久上单也没犯错,只好无功而返。
陆野问他:“打野都走了,你还不上去反兵线收了回城?”
“不行。”晏钦很有经验,“有些打野会故意在gank无效时从线上离开,让敌人以为自己走了就掉以轻心,实际上会再次折返从另一边绕后过来。
陆野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露出了第二个微笑。
晏钦却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没什么。”陆野有些恍惚,“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刚刚有那么短暂的片刻,陆野仿佛回到了最初开始接触这个游戏时,也是这么坐在晏钦旁边,听他讲解着游戏思路。
晏钦明显也想到同样的往事,神情有些怅然,索性不再开口。不管陆野再说什么,都坚决将沉默贯彻到底。
这局游戏很快就因为大劣而结束,晏钦有些犹豫地看着身边的人,想着要怎么才能让他别坐在旁边。
陆野却全然没觉得哪里不好,扬了扬下巴,“继续开啊。”
“……”
晏钦张了张嘴,只好退出结算界面准备开下一把。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晏钦仿佛看到了救星,迅速接了起来。
“喂,哥!有什么事吗?”
沈从钰的声音很清晰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哦,没什么,就是问你中午要不要过来吃饭。”
“呃…”晏钦看了看身旁的人,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些,用手捂住话筒小声道,“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挂完电话又小心地往旁边看了一眼,陆野的脸已经拉了下来。
“我…”晏钦打算找个借口遁了,“我去——”
陆野突然开口:“复盘一下你刚刚这局吧。”
“啊?”
晏钦愣住,刚不是还叫开下一把,怎么突然又要复盘。
“对线不专心,没有时刻关注小地图。”陆野指了指屏幕,“那波打野绕草丛虽然只露头了很短的一瞬间,你却没抓到,如果是在赛场上,这一瞬间很有可能会直接影响比赛的结局。”
对此晏钦也自认有错,羞愧地点了点头。
陆野撑在扶手上托着下巴:“怕你不长记性,直接罚款吧。”
“哈?”
晏钦眉头皱起,“罚款?”
陆野另一只手指着他桌前的小白板:“那上面写的什么?”
“那写…”晏钦看向板子,脸都臊红了,小声道:“我没有连麦啊…”
“我觉得没有区别。”陆野收回手,“你觉得呢?”
晏钦满脸的委屈,“哦。”
弹幕在却懵了。
【????】
【啊?就没看小地图也能罚款?】
【好像罚款的原因不是没看小地图吧】
【没听清,陆神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靠,老公好严格】
【这还在直播里呢,真的好吗?】
【嘤嘤嘤老婆哭哭】
【罚多少?】
【陆野别这样,把我老婆吓哭了咋办】
【什么?哪儿写了什么?】
【能不能大声点?】
【哇!之前听说职业选手动不动就开会罚钱什么的,原来是真的】
晏钦脸羞得通红,再也不顾陆野的反对,直接把直播关了。
一只手却讨厌地伸到了面前。
陆野声音里带着浅浅笑意:“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