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茗和骆溢探班《旧爱》这天,剧组拍的是一场酒吧的戏。

  拍摄场地是一家真正的酒吧,濒临倒闭,在剧组租赁之前已经挂出转让的牌子,等电影上映后,说不定能靠取景地的名头起死回生。

  费茗和骆溢到的时候,导演正和人说什么,对方直摇头。

  两人走过去,导演介绍,那人就是酒吧老板。

  老板留了点小胡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身上穿着夹克西装,商务中透着点子文艺。

  彼此认识了一番,老板提出和费茗、骆溢合影,两人答应了,和他单人合影、双人合影拍了好几张,还在酒吧的留言板上签了名。

  完了导演问老板:“行不行?”

  老板:“我真不行!之前我说当个客人你都不干——”

  导演:“我没有不干啊,不是答应了吗?”

  费茗问:“这是怎么了?”

  导演解释,有个定好的演员没来。

  今天这场戏的时间线差不多在整个故事正中。戏里两个主角是同龄的,这场戏大概二十七八岁,已经分手几年了,再次重逢,互相之间充满了犹豫和试探。主角之一来酒吧消遣,被人搭讪,眼看即将牵手成功,主角之二突然冲出来,强行将人截走。

  搭讪主角的人虽然只有这一场戏,但有台词,和主角有对手戏,还要表现出同性之间的暧昧拉扯,所以找了个专业演员来演,结果临到头人家不来了。

  不过导演是很灵活的,这场戏发生在吧台边,吧台这里有个调酒师,调酒师是剧组的特约演员,因为会调酒被安排在了这个位置,人长得还可以,导演就打算让他去演那个搭讪主角的路人,调酒师请酒吧老板来演。

  酒吧老板一开始就申请在戏里出镜,想着将来好把剧照贴在留言板上,给酒吧打广告。导演怕他不会演、破坏整体画面,于是让他在卡座里当群演,老板很满足。结果现在因为少了个演员,要让他去主角身边当电灯泡,他很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不行。

  费茗见老板真心不愿意,对导演说:“你就别为难他了,咱们这不是刚来了两个演员吗?”

  导演还没反应过来,费茗看向旁边:“骆溢,你去演。”

  骆溢愣了下:“我?我演谁?”

  导演喜不自胜,立即说:“对嘛,骆总和费总合该客串一下!正好正好!剧本呢?快把骆总的剧本拿来!”

  骆溢:怎么就是我的剧本了?

  片场助理立即把剧本递过来,导演指着剧本上那个搭讪者:“就这,没几句台词。”

  骆溢看了眼费茗,见费茗挺期待的样子,接过剧本,问:“就我一个人演啊?还有角色吗?给费总也安排一下。”

  费茗:“你认真点,扯我干嘛?”

  骆溢对导演说:“快,你们费总戏瘾犯了。”

  费茗瞪他:“别乱说。”

  导演摸了摸下巴,看了看两人,尴尬地说:“其实这个角色……好像更适合费总啊。”

  骆溢已经看完了台词,这个搭讪者面对主角的时候居然结巴,明显很紧张,搞不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有股浓浓的年下味儿,很像那种刚出社会又性格内向的人,的确更适合气质温和的费茗。

  骆溢把剧本塞费茗手上:“来吧,就一场戏,导演都说你合适了。你自己的电影,得上心知道不?”

  费茗:“你想躲懒吧?”

  骆溢接下来该转型拍电影了,但可能因为自己耽搁几年,有机会费茗当然想他试试,哪怕是个小角色。

  骆溢:“我不躲,我要和你一起演。”

  费茗脸微微一热,想起先前答应他的事。他以为骆溢多半要借机谋点福利,搞不好会搞一个同性题材的剧本,在镜头下做尽不可描述之事,再对外来个官宣。

  费茗都答应他了,自然也默许了他的各种胡作非为,但没想到就这?

  骆溢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凑到他耳边说:“客串不算啊。”

  费茗:“……”

  骆溢低笑:“你不会是失望了吧?”

  费茗倏地瞪向他,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已经挨揍了。

  骆溢转头问导演:“有适合我的角色吗?最好是能和费总演对手戏的。”

  “没有。”导演脱口而出,说完想到这是金主爸爸,不能太直接,就低头看了眼剧本,犹豫了两秒说,“真没有。”

  骆溢:“我觉得可以加个。”

  费茗不赞同:“骆溢!”

  骆溢指着剧本和他说:“你看啊,男主们对上眼后,我们可怜的路人不是主动退了吗?我可以演酒保,给你递杯酒。”

  演调酒师的演员看过来:不是,我刚刚还要加戏,突然就要下岗?

  骆溢弹了下剧本,对导演说:“吧台后面多加一个人,我躲后面当打杂的,不影响之前的剧情,就最后给费总这个角色收下尾,您看怎么样?”

  导演看了看吧台,那里挺宽敞,平时就是两个人,骆溢这个改法可以,又一对男同看对眼了嘛,而且还是骆溢和费茗来演,宣传的时候可以当噱头,或者当彩蛋留给观众,只要不抢戏,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是,费茗一个就算了,还加上骆溢,能不抢戏?

  导演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就试试吧。”

  骆溢高兴不已,搭住费茗的肩:“走,费总,我们去化妆,你这样太亮眼了,得换个造型。”

  导演想,既然都知道费茗亮眼,那应该也知道自己亮眼吧?

  费茗跟骆溢往化妆间走,小声说:“你冷静点。”

  大约是又能一起演戏了,骆溢有点激动,费茗生怕他控制不住当场亲自己一口。

  骆溢点点头,脸上仍然掩饰不住喜色。

  骆溢需要换酒吧员工穿的衣服,去了更衣室。

  费茗没有换,他外套下面穿了件毛衣,是可以外穿的。造型师让他将外套脱了,就穿毛衣上场,给他化了个暗淡朴素的妆,把头发往下梳,稍稍盖住眼睛,人看起来顿时木讷了许多。

  骆溢换好衣服出来,看着他笑了笑,问造型师:“有眼镜吗?”

  费茗从镜子里瞪了他一眼:“我来酒吧,打扮得像个书呆子干什么?”

  造型师说:“我先准备着,一会儿再看。”

  接下来给骆溢化妆,仍然是往暗淡了化,头发稍微定了型,很像服务生,不过外形还是太优越了,造型师有点纠结,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费茗说:“别给他弄了,要是抢镜了就把他角色删掉。”

  骆溢:“费总,你这样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关系不合。”

  周围的人立即说:“没有没有……”你们眉来眼去还敢做对方的主,哪是不合啊,分明是睡过无数回的样子!

  回到吧台,各项工作已经准备好了,导演正跟两位主演说戏,见费茗来了,又把费茗叫过去说了一通。骆溢没台词,就最后递了杯酒给费茗,导演让他卡准时机,剩下的只能拍一条再视情况调整。

  骆溢站到自己的位置上,问:“我要调酒吗?”

  导演问:“你会吗?”

  骆溢抬头一笑:“我会啊,不信问费总。”

  周围微妙地静默了一秒,好些人在心里尖叫:这种事费总怎么会知道啊?难道你私下里还给费茗调过酒?

  费茗脸上发热,还好擦了粉底,看不出来。

  有一阵他迷上了酒,在家里当酒鬼,后来在网上刷到调酒的视频,觉得特别帅气,想去酒吧看看。骆溢听他说别人帅,非常不满,就以拍戏为由去学了几天调酒,回家调给他看。他们住的地方本来就装修了一个吧台,那阵子简直物尽其用……后来费茗就戒了酒。

  导演看了看取景框,对骆溢说:“你不用做大动作,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导演让酒吧老板过来指导了一下,给两位调酒师分配工作,分配好后开始拍摄。

  酒吧灯光昏暗,镜头后方恰好有一片阴影,骆溢在靠近阴影的位置,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费茗在前方和男主之一说话,向旁边的调酒师点了酒。

  费茗演的这个角色,是有些胆怯在身上的,鼓起勇气搭了讪,等冒出一个劲敌,而搭讪对象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他也就灰溜溜地退开了,退到后方的阴影里,成为了主角拉扯的背景。

  骆溢一直安静地垂着头,这时候调了杯酒,卡准两个男主离开的时间,轻轻搁到了费茗面前,费茗抬头看向他。导演没喊卡,费茗便端起酒,送到嘴边。

  骆溢微微俯身,小声说:“不准喝。”

  费茗抬头看他,低声道:“知道。”

  他只是做出要喝的样子,酒都没沾到唇。导演很快喊了卡,费茗将酒放回去。

  导演说:“不错不错,最后骆总给酒这个时间点没卡完美,下一条你早几秒钟开始调……”

  骆溢点头:“好。”

  导演又叫灯光:“骆总和费总这边的灯光再调一下,后面不要这么暗,但也不能亮……”

  趁大家忙碌,骆溢端起刚刚递给费茗的那杯酒,仰头喝了。

  费茗瞪大眼看着他。

  他笑道:“你又不能喝。”

  两个主演站在酒吧入口处,因为演情侣,两人戏外非常亲近,此时肩并肩靠在一起,头往对方靠拢,方便交谈:

  “他们俩是不是真的?”

  “嗯,很真,好好观察。”

  “骆溢干嘛非要演这个?他们俩是不是在家玩过什么酒保和客人的cosplay?”

  “…………叫你观测,没叫你猜测。”

  这场戏拍了几遍,灯光走位来回调整,终于通过。

  最终镜头里,骆溢一直是不起眼的背景,除非是真正的粉丝,否则不可能一眼认出来。等到第二位男主登场,费茗默默退开,焦点放在了两个男主身上,费茗也成了背景,两人在暗处互动,却无人注意,有点像课堂上搞暧昧的早恋学生。

  骆溢去换回自己的衣服,费茗也穿上了外套。

  骆溢走到他身边,小声问:“还好吧?累不累?”

  费茗摇头。

  几天后,两人去探班《屈指可数》。

  《屈指可数》的导演比《旧爱》的导演会薅羊毛一点,两人一去,就提出让两人客串。

  导演早有预谋,连戏都给两人写好了。

  剧本里有一段孙子陪奶奶逛超市的戏,孙子就是骆溢公司的新人演的,奶奶的演员是位德艺双馨的老前辈。

  原剧本费茗看过,这段戏没什么冲突,就是展现一些生活细节和亲情互动。结果现在,硬在里面加了个小冲突。

  奶奶要买打折菜,孙子不答应,要去买精品菜,争执间,放回货架的最后一盒菜被人拿走了,一回头,两个高个大帅哥,然后吵了一架——

  孙子:“看你们年纪轻轻人模狗样的,居然和老人抢菜?”

  骆溢:“我们也要吃,怎么不能抢了?”

  费茗:“哪里抢了?不是你们不要的吗?”

  后面还吵了几句,费茗觉得有点多余,对导演说:“没必要,拿走了就拿走了,别给我们加台词。”

  骆溢点头附和:“就是,两个男人一起买菜还不够话题吗?”

  费茗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周围有人想尖叫,这两人一定有什么!

  导演忍笑:“好好,听费总的。”

  不过也不能让两人出现得太突兀,于是在两人走后,孙子多了句台词:“哼,男同!”

  然后被奶奶暴打:“你管人家呢?走这边,一会儿打折的都没了。”

  ……

  费茗探完班回来,《一家之煮》开播了。

  这部戏首播是央视,网上由沙漠影视独播。因为被央视买走了,费茗也不挣扎了,直接让一鸣冬夏追加投资,避免纳入系统结算。

  播出情况费茗懒得管,一般上星剧都不会再进行网络宣传,更何况是穷困的沙漠视频。不过因为女二是罗切切,还是引起了一些关注。

  还有囧站那个老王,他又又又来了,看了几集后做了个视频一通瞎吹,还好这次费茗不怕他了。不过这次他把白开和陆书勤吹火了,特别是白开。

  沙漠影视的编剧待遇非常优厚,除了钱,只要实际参与了创作,就能署名。《一家之煮》写的时候已经招了一群编剧助理,好多人都写了剧本,署名的时候出力最多的白开是总编剧,其他人挨个排在编剧一栏后面,最靠前的是陆书勤和刘名,笔名陆路和连营。

  《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排序是陆路、白开、连营,已经备案的《钦天监》是陆路、白开。

  不难看出,陆路和白开绝对是这个团队的主心骨,而白开还有一部《大海的儿女》,口碑收视双爆,不出意外是要刷奖的。

  陆书勤可能还需要作品来证明,但白开已经证明了自己,老王这通吹,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个时候有人出来爆料,说白开以前是梁品工作室的,因为抄袭被赶了出来,还不等白开回应,又有知情者出来爆料,说白开没抄,是别人占了他的作品,为了方便署名抄了一段加进去。

  白开就这样上了热搜,梁品工作室回应一切都是子虚乌有,网上好不热闹。

  费茗到公司开会,本来想顺便找白开聊聊,白开倒是自己找上来了。

  费茗:“网上的事我看到了,需要帮忙吗?要和梁品那边打官司吗?”

  白开愣了下,摇头:“不用。”

  费茗疑惑:“他之前那样对你,你就算了?”

  白开一笑:“之前的确是气不过,想着等自己红了一定要找回场子。现在我的场子其实已经找回来了,因为梁品工作室绝对写不出《大海的儿女》,而这部是我一个人写的。至于其他的,无所谓了。官司打起来没完没了,还不一定能赢,大家心里有数就行。再说了,圈子里这样的委屈不止我一个人受过,还不如从我做起,以后让这种事不再发生,现在沙漠影视给了我这样的希望,我只想好好写戏,多多地写!”

  “啊……”费茗听得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不好继续,“那要是那边纠缠不休,需要公司出面一定要说。”

  白开笑道:“放心。”

  费茗:“那你找我是……?”

  白开猛然想起来,急道:“陆姐她想辞职!”

  费茗惊了:“啊?她干嘛辞职?你们吵架了?……算了,你叫她过来,我亲自问她。”

  一会儿后,陆书勤来了。

  费茗:“听说你想辞职?”

  陆书勤点头。

  费茗:“发生什么事了?受委屈了?《钦天监》不是刚完工吗?哪里不满意啊?”

  《钦天监》这个剧本陆书勤想了大概,但古代背景她没写过,于是叫上了白开。白开写过历史剧,各个朝代的重要事件、舆图官制、风土人情都有数,具体到某个时间段再查查资料就行了。这个本子真正写的时候,白开贡献的字数更多,但大纲设定都是陆书勤搞定的,所以陆书勤署名在前。

  费茗疑惑,难不成是因为署名番位吵架了?他们看起来不像这种人啊。

  陆书勤:“没有。我之前就计划写完《钦天监》走的。我不是写小说的吗?该回去开新书了,我读者都在催我。”

  费茗呆了呆:“啊?你不是不写了吗?”

  陆书勤:“咳,其实我一直在写,但因为基本都卖了影视版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能拿早期的经历来应聘。费总抱歉,我是有意的,但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编剧这个行业,看到你招聘我就来试试。”

  费茗突然想起一件事:“当时你还在燕市旅游?”

  陆书勤:“也是巧了,要是不在燕市,我也懒得来应聘了,我平时很懒的。”

  费茗叹息:“行吧,你有别的规划,我也不强留你。不过你将来要是还有当编剧的想法,可以联系沙漠影视。”

  陆书勤笑道:“一定的。我希望将来能够以作者的身份和公司合作,别人拍戏都没这么认真。”

  费茗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既然说到这个,能透露一下你的笔名吗?我偶尔会看网络小说的。”

  陆书勤:“嗯,你拍过我的IP。”

  费茗:“……哪一部?”

  陆书勤:“时空客栈。”

  费茗:“……”原来是你,绿豆杀!你都两年多没开文了!

  费茗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认亲吗?毕竟他自从演了《时空客栈》,就成了绿豆杀的书粉,绿豆杀的书他是必看的。他又不差钱,还给绿豆杀砸过大额打赏呢。

  但这说出来会不会有邀功的嫌疑?很多人都想拍绿豆杀的IP,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在舔饼?

  另外就是,太太两年多没开新了,要不要当场催个更?不过这件事恐怕有一半的锅在自己身上,毕竟太太入职沙漠影视也将近两年了……

  费茗心思百转,冒出一句:“之前《民宿打工异闻》找过我。”

  陆书勤推了下眼镜:“嗯,我推荐了你和骆溢。”

  她的表情,多少有点幽怨。推荐了两个,一个都没去,而如今,这个IP已经被拍毁了。

  费茗:“……”

  陆书勤突然问:“我之前好像看到骆总来过我们公司?”

  费茗:“……”

  陆书勤:“我现在写耽美还来得及吗?有机会让你们出演吗?”

  费茗挥手赶人:“暂时没那个安排哈。行了行了,你的辞职我批了,回去好好写文吧,我会去给你打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