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的秋风从漂亮的庭院中穿过,百年古树也跟着抖了抖,落了一地的金黄色。
宇文流苏想硬气地拒绝,但却难抵内心深处对宇文翡的渴望。
她踌躇了一番,宇文翡见状,笑着抬手碰了碰她的脸,“不愿意就算了,干嘛做出这种忧国忧民的表情?”
宇文流苏心想她哪里忧的是国民,她忧的明明是自己,她怕她会鬼迷心窍地做出什么伤害小姑姑的事情出来。只是太多的担忧也抵不住内心真正的渴望,她还是点头同意了。
都走到府门外的辇边了,宇文翡却拉拉她的小指,“走着去吧,今日天气凉爽,正是散步的好时节。”
宇文流苏哪有不从的,宫里的花草树木全都有人看管,以至于到了秋日该是破败的景象,宫里反倒移步易景,处处有平日里未曾留意过的小惊喜。
她身上披着小姑姑给她的外袍,兴奋地跑在前头追蝴蝶。宇文翡就乐呵呵地跟在她身后,间或给她指指蝴蝶的去向。
这好像是宇文流苏自十二三开了窍后,第一次抛去喜欢与宇文翡作童年玩伴般共处。
快乐好像很容易,平日里豪气地一掷千金也换不来此刻的心安。
宇文流苏跑得满头大汗,突地回头给宇文翡绽了一个最无邪的笑来。
“小姑姑,是不是你身上太香了?怎么蝴蝶都围着你转呢?”
宇文翡抬抬头,无奈地对她道:“就知道说些好听的来糊弄我。”
蝴蝶哪能追着人跑呢?
原还觉得漫长的路,不知不觉的竟走到了尽头。
叠琼宫的一景一物,都熟悉得不行,此刻宇文流苏却只想那路能更长点,再长点,最好就这么走到生命的尽头。哪怕就这么死了,只要与小姑姑在一处,宇文流苏想她也是愿意的。
只是想象终归是想象,房门一关,屋子里就只留下自己与小姑姑两个人。
床榻未来得及叫人清理,凌乱的像现场给她倒放了一遍她刚刚才做过的事。
宇文翡想都没想,顺手就帮她理了理床单。宇文流苏有口难言,她红了红脸,俯下身去抓住宇文翡的手,“叫人换副床单吧,别弄了。”
她嗓音暗哑,似在诉说着什么暧昧的□□。
宇文翡眨眨眼,稍偏了偏头,“你怎么了?”她侧过身,神色自然地拉开与宇文流苏的距离,又指了指那床榻,“怎么这么乱?”
宇文流苏暗暗咽了咽口水,在自己最放松的地方却不自觉地绷着一根弦儿,那弦儿敏感又神经质,总不敢偷偷卸下失了分寸。
“小姑姑知道的,我不喜欢房间里有别人。”她像模像样的低下头抻了抻床单,特意扫了眼床上可有什么湿了又干了的印迹。闲祝负
宇文翡坐在床榻边的椅上问她:“你有想过以后要招一个什么样的驸马吗?”
宇文流苏的手顿了顿,她直起腰,坐在床沿处看向宇文翡,“小姑姑是什么意思?嫌小五烦了,要把小五嫁出去吗?”
宇文翡摇摇头,“只是才听说宋家元哥儿都娶了亲,不免有些替你担心罢了。”担心你所托非人,又担心你出了宫得了无尽的新鲜就再也记不起她自己。
难得在小五脸上见到窘迫,宇文翡又起了个话头,“三皇子下个月就要回永州了,你去不去送?”
宇文流苏撇嘴,“就算东宫被贬,也不干我事。”
“也是。”宇文翡淡淡地点头,“那我呢?”
宇文流苏起身,抓她的手,“小姑姑也不要去,三皇兄这次被贬,恐此生再无法回京,你送不送这一趟,都无碍的。”
两人一坐一站,等着小宫女给她们换套新的床品。
小宫女退出去之后,宇文流苏终于缓了口气儿,仿佛那床单上沾着自己最难以启齿的秘密。
她先脱了鞋子坐上床榻,往后让了让后才朝宇文翡招手,“过来吧,小姑姑。”
宇文翡自己带了床上软鞋,换了之后才直挺挺地躺到床边一侧。
她很不习惯身边有人,此刻躺在小五的床上才有了些强迫自己的实感。算下来,她已有好几年没与小五躺在同一个床榻上了,小五已长大成一个大姑娘,她自己却还依然被困在皇宫,去无可去,归无可归。
小五睡觉不老实,不是蹬被子就是踢腿打把势。
已躺下好一会儿,小五却纹丝未动,不免让宇文翡有些好奇。
她稍撑了撑手,头探过去看了看小五的脸。
小五生得像皇后,睡觉时闭着眼倒很有种贤良淑德的典范。她缩回头,往床的边沿又挪了挪,控制自己闭上眼就能一觉到天亮。
“小姑姑睡不着?”先珠副
宇文流苏突然开口,把宇文翡吓了一大跳。
她睁开眼睛,转身看向宇文流苏:“不知怎的,有人在身边竟有些无端紧张。”
宇文流苏微翘了翘唇角,她也转身,面对面地看回去,“紧张什么?”她顿了顿,又问:“我在身边,小姑姑都这么紧张,竟还盼着去嫁给男人?”
宇文翡被狠狠一噎,她无措地开口解释道:“我只是想出宫去,不是想嫁人。”
宇文流苏突然起身,她靠过来,用极轻极淡的语气问她:“小姑姑想不想知道,嫁了人后那男人会对你做什么?”
宇文翡本能的抗拒,她推了推小五的手臂,“我不想,我说了,我只是想出宫去。”
宇文流苏突然起身,她强硬的掰了她的手腕,双眼带着宇文家特有的侵略感直视宇文翡道:“小姑姑不提前准备着,万一以后被夫家嫌弃怎么办?”
宇文翡被激怒,她生气地狠推了小五到一边,“你以为我愿意离开母亲过这从小就寄人篱下的生活吗?这宫里的生活,你也不是没过过,除了值钱的吃喝外,还有什么乐趣?我又不是那上古饕餮,只认口腹之欲,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你有皇后娘娘教你育你,我自不会艳羡,只是,”她歇了歇,眼里似有受伤的情绪,“你都已拥有了,作何还要嘲笑从未拥有过的人呢?”
不管是母亲,或者是既定的偏爱。
宇文翡从来没有过,她只知道要乖巧,要听话,父亲才能在遥远的北境过上好日子。眼看着熬到了头,没怎么见过的父亲却死了,她觉得自己从前的付出全是笑话。
她也知道小五不是这个意思,但还是忍不住的迁怒于她。
“我还嫁什么人?一辈子作尼姑算了。”她负气道。
宇文流苏从榻上起身,见她这样不免有些内疚,她拉了拉宇文翡的手臂,“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既然小姑姑在意,我就对小姑姑道个歉嘛。小姑姑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小五的错还不行吗?”
宇文翡仰脸看她,“什么就你的错?我就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吗?”她搞不清楚自己的反感来自于哪里,总之现在小五说什么,她都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宇文流苏没别的办法,只能往后退了退,她张扬跋扈了半辈子,还从没在哪刻感受过如今夜这般的害怕。
从前是嘉康王爷急迫催婚,她就找人杀了他。现在,仿佛是自己在把小姑姑往外推。
她摇头摆手,“不是,没有。”
皇后与景黛谈完后,总觉得没那么心安。她想着,小五惯是个机灵剔透的,就偷偷摆了架往叠琼宫去。
宇文翡看宇文流苏那真诚的模样,又不免开始自责。自己总是这样,无能又心软,除了与小五辩上几句,就再没了作为郡主该有的锋芒。
两方情绪拉扯着她,令她顿觉难过。
她偷偷抹了抹泛红的眼眶,又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宇文流苏偷偷的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自己蹭到床角处,再也不吭声了。
宇文翡没感受到身边床榻的塌陷,她稍抬了抬头,见小五一个人抱着腿缩在一边,顿觉自己过分。
她边流眼泪边起身抱住了宇文流苏,她哭着对她道:“干嘛这样?我又没欺负你!”
宇文流苏手足无措的躲在宇文翡的怀里,许是疯狂上了头,又或者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雀跃,她抬起手蹭掉宇文翡脸上的泪,对她道:“小姑姑,不若,我带你私奔去吧。”
那抽泣声戛然而止。
宇文翡带着哭腔问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小姑姑,不若我们放下这尊贵荣耀的姓氏,去民间做对寻常夫妇去吧。”
宇文翡愣在原地。
皇后扒在门上的手,竟有些抖。
她大力推开门,反手就叫身边的婢女把宇文翡揪下小五的床榻。
“好你个不要脸的,本宫与圣人供你吃供你喝,你竟还敢勾引本宫的女儿。嘉康死了,找不着靠山,就来拉拢本宫那未满十六的女儿是吧?”她势若雷霆,这几日难挨的日子积攒下的怀疑与恐惧皆一股脑的撒在宇文翡的头上。
宇文翡的眼泪还挂在脸上,被皇后搞这么一出,都忘了眨眼。她跪在床榻边,呆愣愣地看向皇后。
宇文流苏也被这场面惊得一愣,她光脚踏在地上,起身就把宇文翡扶到床上。
转身看向皇后:“我劝母后小点声音,因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再把父皇招来可就得不偿失了。”她脸上没有丝毫秘密被勘破的难堪,只是冷了脸令一众皇后带来的人滚出去。
待人鱼贯而出后,才端坐下来看向皇后:“我若猜的不错的话,母后今日是见了阿元和景家姐姐,不然也不能连夜来寻我。”她胸有成竹地开了口后又道:“母后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消息不妨直说,我喜欢小姑姑这事也希望母后为我守口如瓶。”
皇后惊道:“你欲本宫杀了坤宁宫所有的贴心人儿?”
小五抬眸,那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举手投足间倾泻而出。
“母后若做不到,小五也不知舅舅与东宫正筹谋的事要不要说出来。”
“你威胁本宫?”皇后绷着脸终于有些坍塌,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宇文流苏:“小五,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
宇文流苏对此无动于衷。
——
出了宫的景黛,拉着宋伯元在马车里嘀咕:“你真的不和我去吗?”
“不去!”宋伯元蹙眉说了声,又转过身去对她道:“你也不许去。”
“这是什么道理?”景黛扒开宋伯元拉着自己的手,意有所指地看她:“我也是心疼你,你娶了我,也不能一直这么憋着不是?”
宋伯元抿抿唇,“就算要做,那也是我…”多的她再没说下去,“总之,你不许去。”
景黛是什么人,她根本就不听宋伯元的,打定了主意要去,那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的。
车夫得了令,也不管宋伯元蹲在他身边如何苦口婆心的劝,那马车是直直的往景明坊的方向去了。
宋伯元心累,伸出手去要去抢马的缰绳,那马车夫空出一只手钳在她手上,宋伯元立刻手麻到失去知觉。
气鼓鼓地又回到车厢里,“回去,回去我给你演示。”
景黛抬眼,巧笑倩兮地瞥她,“如此,就麻烦官人了。”
“你!”宋伯元抬了手指她,景黛就是存心要她做那羞人的事吧。
回到府中,宋伯元闷头就往自己的小院儿走。半道碰上宋佰叶,还好心的劝她道:“一会儿碰见你嫂嫂,千万躲远了点,她心情不好。”
宋佰叶朝她身后看了眼,扬眉道:“这看着不是挺开心的吗?还对我笑了。”
宋伯元瞪她眼:“你到底哪伙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