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一下,卫云舟便吩咐了人摆驾后宫。
她得先回去换身衣服,然后便去找人。
抬玉辇的人都默契不说话,陛下一回这里换衣服,他们便知道陛下要去找谁了。
去找那位凤君。
这些辇夫大多年轻,关于这位凤君的故事也是道听途说。
昔年大梁和大雍一战,送来两个质子。
后来一场宫变,大的那个质子死了,小的那个活着,成了公主驸马。
等到公主殿下登基为帝,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凤君。
乍一看似乎没有问题,这公主殿下登基后还能不计前嫌地将驸马立为凤君。
说是不计前嫌,那是这其中又有故事了。似乎当年凤君做了些妄图逃离背叛的事情,惹怒了陛下。
大家相信,也不相信。
因为陛下到现在都没有亲生子嗣,选定的继承人是她妹妹。倘若陛下当真对那凤君有情,怎会什么都不留?
但不相信也有原因,陛下还是喜欢那位凤君,独独垂怜一人,常常下朝后便往后宫去。
三宫六院,独独只住了一人。
卫云舟换下衣服,顺手披了一件长衫,还换了一支金钗步摇。
甚至不用她吩咐,玉辇便会自己去往坤宁宫。
陛下也只是会去见凤君的时候打扮了。
卫云舟来的时候恰值午后,她穿过层层帘幔帷帐,轻手轻脚地进入宫殿。
不过头上步摇倒是坏了她试图伪装的宁谧。
楚照如今正端坐着,正在慢慢写字。听闻步摇清音脆响,楚照运笔微顿,但还是不做多的犹豫继续写了下去。
卫云舟听见那步摇响动,知楚照知晓,便索性也不压低脚步声音,信步走到她身边,熟练地靠在她身边坐下。
察觉到身旁有人坐下,楚照依旧不为所动,继续一笔一划地练着字。
宫中虽大,她每天能见的也不过也是一隅天地。
说是自由,她也去不了什么地方。自从十五年前,她被卫云舟抓回来,她便彻底与“自由”二字无缘。
当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封建女人。
这十多年来楚照没有一天心中不想着这句话的。
她霸道至极,不让她见其他人也就算了,哪怕是这练字所用的字帖,都是卫云舟一字一字写给她的。
卫云舟一直等到楚照写完,她才将人环住,熟练地倒头靠在楚照肩窝处,“今日怎么这么勤劳?”
又是明知故问。
楚照放下笔,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生气一般,道:“因为也没其他事情可以做。”
不满之气流露得过于明显,卫云舟不禁轻笑,将手中动作加重,环腰环得更紧。
她想了想,看了一眼那桌案上的字,夸赞了一句:“写得不错,比以前好多了。”
楚照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是傻子,再说了卫云舟天天将她锁在着宫里面——好在她还是知道,这犯人也要出来放风,每逢什么庆典需要她们出席,她还是会带上楚照的。
“自然比以前好很多。”
卫云舟笑了笑,倾身而上。
楚照只觉一阵潮湿的触感覆于耳上,紧接着又灌入了一阵吐息:“哪里没事做?我这不是便把事送到你面前了吗?”
楚照无语凝噎,她放下手中的笔,错过头去,一脸无可奈何地瞧着卫云舟。
对上那湿润晶莹的瞳珠,楚照只觉千般万般的话语都卡在喉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云舟看楚照空闲下来,她便索性脱下那宽大的罩衫。
她今日又穿得不甚庄重,外袍落下的时候,雪白肩颈展露无遗。
这么悠长的岁月楚照都已经过来了,她们倒是什么都见过了。
卫云舟看楚照没反应,又靠近她,强势捏过她的下颌,嗔怪道:“今日怎么不看我?是不好看?”
楚照只能再心中幽幽地叹一口气。
岁月从不败美人,何况每次卫云舟来都是花样频出,不好看这三个字,她当然说不出口。
“好看。”她答复得相当敷衍。
于是这句答复便被卫云舟抓住把柄了,她理直气壮道:“好看为什么不看?”
楚照再度失语,只能对上卫云舟的眼睛和她相对沉默。
好看那她就看吧,然后呢?
然后的事情她都知道。
卫云舟会一边拉过她的手,像是引领她一般,带着游移腰间,摩挲过酥麻的触感。
手指勾连着,那条束身犀带顷刻间滑落,衣袍立刻变得宽松起来。
恰在此时,金钗落下,三千如墨青丝散落披于雪颈,樱唇殷红。
楚照都不用侧过头,那些温柔的吐息便会紧紧缠连着她的耳垂。
“嗯……带我过去。”
卫云舟低声细喃,酥若无骨一般倒在楚照的身上,“驸马是不是又动了别的心思?本宫听着好难过。”
指缝缠绵、耳鬓厮磨都是这十几年来的常态。
她长长久久地将她幽在这里,每每到来都是如此这般的缠绵。
楚照心中早就平静如水,只不过在听到“驸马”“本宫”四字时心还会颤抖一二。
结果卫云舟还在牵拉他的手,摩挲过那已经因为练字起的指节粗茧,“本宫都说了,驸马怎么还不动?”
声音甜腻娇俏,就好像她真的还是公主,而她还是驸马。
楚照喉头紧了紧,她思忖了片刻。
但是她知道自己也没有办法拒绝,卫云舟是一以贯之的霸道,也惯会伪装。
比如现在,她瞳珠湿润眼尾绯红地叫她驸马,自称本宫,像是低声下气一般求她抱她。
但她依然是这片土地上至高无上的主宰者。而楚照就这么被她囚于后宫,岁岁年年。
“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未失手,其间当然也包括你。”
这是十五年前那一次出逃未遂,卫云舟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所说的话。
她是上位者,无论再怎么低头再怎么伪装,都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但卫云舟的世界里面自有一套运行规则。也许她真的以为这是对楚照的宠幸。
像是麻木一般站起,楚照拦腰便将卫云舟打横抱起,略显得踉跄,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床榻边上。
温热鼻息依然在她的脖颈处喷洒,馨香照样缭绕鼻尖,一如当年。
终于楚照将卫云舟抱到床上,正欲直起身,后者竟然冲着她乖觉一笑,然后伸手拉住她的手,“都把我抱过来了,还打算去做什么?”
“还想去哪里?”
楚照怔愣片刻,她勉强地牵出一抹笑来:“我哪里都不去。”
是哪里都不能去。
“对嘛,我在哪里,你便应该在哪里。”卫云舟随口便道,一边理了理鬓发,“过来,今天我好累。”
她每次来都是这个借口,不是她好累,就是她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
后宫唯有一人,也便只有她一人能够听她倾倒这些情绪。
楚照麻木地靠近,俯身倒在卫云舟的身边。
卫云舟看楚照兴趣缺缺,但她也不恼。
多少年了,楚照都是这个样子,每天死气沉沉地住在宫里。
但是卫云舟不在乎,她要的只是把她永远留在身边罢了。
那留在身边的方式多种多样。她贪图最有效最便利的办法:就像是笼中鸟雀,把脚栓好,她便哪里都去不了。
她探手将楚照的头扭过来,修洁莹白的玉手滑过那张清隽的脸庞,从下颌一直到唇角,从唇角再到长眉。
她倏尔靠近,二人脸庞贴得极近,呼吸又开始变得紊乱暧昧起来。
但卫云舟早就不急于下一步,她不急于亲她,也不急于做任何事情。
因为她永远都待在这里,任何时候。
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她,那便没有急求的必要。
楚照张了张口,想到卫云舟方才所说的烦心事,便很配合地问道:“什么事情又让陛下烦心了?”
“嗯,”卫云舟抿唇,像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道:“有人上书,叫我多收些侍君。”
听得楚照本就僵硬的手指更僵了。
是了,侍君,侍君。直到现在,宫中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人,也唯有卫云舟一个人而已。
到现在为止,她还是只能以男性的身份苟活在宫中。
“那陛下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卫云舟笑了笑,翻身而过,压在楚照身上,樱唇狎昵一般碾过楚照的唇畔,“当然不许了,毕竟朕有你一个人也就够了。”
她牵拉过他的手,细细摩挲。
魔咒一般的低喃,却包覆上了所谓的深情。
异兽香炉还在袅袅递送着香烟,混着满室旖旎。
卫云舟面上覆了一层绯色,像是被浸在水里。
她的喜怒,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掌控,但她惯会夸人,咬着楚照的耳垂,笑着道:“我是你的。”
楚照只觉眼中湿润,脑中也被灼得难受,那润泽的声音则让她更为崩溃。
她实在受够了卫云舟的把戏——明明就是她掌控一切,却偏生故意低三下四,像是故意在服她的软。
但也仅仅是像是。
事毕卫云舟还拿手巾擦拭过楚照粘腻的手,她早不用楚照帮着她洗浴了——
她俯身而下,一枚轻吻落在她的额角,“你休息吧,过几日游园,你还要陪我去。”
累着了。
她是她永远的情人。
笼中鸟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