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被清冷公主缠上后>第68章 浮尸

  这当然是相当失态的行为,像是在喊冤。

  皇帝看向来人,他还穿的是一身五品缃黄官服。

  也不是什么芝麻小官了,怎么就这么莽撞?

  他皱眉不悦:“发生了何事,卿至于此?”

  因为刚刚交锋对峙而低沉下来的气氛,因为这莽撞的五品官员,一时间又活跃了几分。

  臣子中有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互相说着自己的见闻。

  卫云舟面上终于有了情绪波动,她唇角弧线微微下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按她所接到的密报推测,这人便是连州太守。他来,定是同恒州的矿洞有关。

  只不过至今为止,这事情她还在调查之中。

  五品结结巴巴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臣是连州太守。”

  皇帝眉头拧得更加紧了:“连州这么远,闻卿你又何苦来京城啊?”

  听了皇帝这句话,闻五品四肢都开始震颤起来,他甚至取下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开始在殿中疯狂地磕起头来。

  咚、咚、咚。

  一声接过一声,愣是把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大臣们的声音全部掩盖过了。

  “够了够了,你一直磕头做什么!这是上早朝,有事你就启奏,陛下难得亲临,你这是在做什么!”卫洞南忽然开口,语气急躁。

  卫云舟的忽然浅淡一笑,看来她这皇兄是急了。

  她的笑意,不达眼底,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闻五品磕得脑子晕,额上的红印子都渗出了血来,他终于磕了个够。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有些人交换着眼神,静谧中暗流涌动。

  “磕够了?”朝徽帝压下怒气,“闻卿,既然连州这么远,你都肯不远千里过来……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告诉朕,告诉诸卿,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找到真相。”

  闻五品刚刚就在后面战战兢兢了许久,如今又是脱帽又是磕头,想来事情一定非常重大。

  闻五品这才冷静下来,跪坐廷中:“半个月前,矶河县的河道中,出现了大量的浮尸。”

  “大量?”死人的事情,当然重要,皇帝微微眯缝了眼睛,“有多少?”

  “大约一百多具。”

  朝廷顿时哗然,一个小县,河道里面居然能死这么多人?那可是一百多人!

  闻五品一边喘着气,一边补充道:“然后,然后县令就派人去河底打捞,竟然又找出了一百多具尸体。”

  他战战兢兢地说完这句话,然后抬眼看了四周,每个人的表情都相当凝重。

  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失声惊讶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尸体?”

  卫云舟眼睫微颤,她只是听着,在心中默默考量。

  矶河县是连州下辖的一个边境小县,毗邻恒州,除了地势邻近,二州还共用一条江——锡春江。

  恒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突出的地方,就是矿洞多。

  闻五品的声音还在打颤:“臣,臣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矶河县的县令第一时间上报给了臣,臣接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打点好了行李,星夜兼程,到了京都,想要上达天听呀!”

  他说完这句话,竟然是泪眼模糊,然后他又开始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卫云舟此刻终于侧了身,只不过她并不是为了看可怜得好像要丢官一样的闻五品,而是去看卫洞南。

  如她所料,卫洞南现在反应非常奇怪:唇线紧绷,双目有些涣散,飘忽不定的目光好像在朝中寻找什么人一样。

  寻找他的支撑。

  怎么这个白痴五品,胆子这么小的?!竟然第一时间就跑到了京城中来,他拦都拦不住。

  “你们就没有调查么?”皇帝缓缓道,语气严肃。

  死了这么多人,这得让朝廷命官亲自督办了。

  只不过这闻五品胆子是真的小,不过好在他真诚。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就需要这样的人。

  “没有,陛下,”闻五品咬紧牙关,“因为这几日春雨沛然,下得多,矶河县又在下游,江水就这么暴涨了,紧接着,就是一堆浮起来的尸体呀!”

  刚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条理,到了后面,就愈发不知所云起来。

  卫洞南的额角渗出汗来,他对着柳臣之使了个眼色。

  柳臣之似懂非懂,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道:“能够死这么多人,莫不是冲垮了什么山上墓碑的?有些人没有棺材,就那么席子一裹下葬了,也是有可能的。”

  闻五品双目空洞地看着柳臣之。

  傅季缨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不用说话,但是此番她还是按捺不住了:“若是按柳大人的说法,矶河县的县令岂不是还要从水中打捞出裹尸体的席子来?”

  实在是荒谬可笑!

  已经开始有人憋不住笑了。

  这柳臣之的话,实在是太天真了,只能权作一笑。

  “你们两个,怎么看?”朝徽帝却不欲发表自己的看法,他看向一双儿女。

  柳臣之刚刚的话实在有些不着边际,但其实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嘛。

  春雨沛然,矶河县是千年老县,众人贫富不一,冲垮坟墓也不是什么不鲜见的事情嘛。

  卫洞南还是稍作修饰:“一年到头,特别是连州一带,水灾也不少。或许是今年水灾过大,他们掉以轻心了。我以为,是闻大人多虑了。”

  “哦?”皇帝疑惑一声,看向卫云舟:“靖宁,你如何看?”

  想要息事宁人,没有那么简单。

  卫云舟肃容道:“矶河县在河的下游,这河的主干道是锡春江……这条江,流过的不仅仅是连州,还有恒州,而恒州又恰在上游。”

  指向性非常强,众臣全都默不作声,有些提心吊胆。

  傅季缨眸色微冷,她是有些没想到。

  卫洞南紧了紧喉咙,有点难受。

  “这是连州的事情,怎么会和恒州扯上关系?”他强颜欢笑。

  “靖宁刚刚说了,锡春江流过二州,”卫云舟只是淡淡扫他一眼,卫洞南看出她眼底深藏的笑意,“我也只是陈述一种可能。再说了,两百多具尸体,是极重要的事,一个小县,才区区几人?”

  “苍生黎民,古今未有不重者。”

  卫洞南一时语塞,他说不出话来。

  他磨牙,可是也不能直接说那两百多号人根本不是矶河县人。

  他只有受着了。

  受了卫云舟的启发,闻五品又开始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公主殿下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呀!这春雨暴涨,不可能冲垮山上坟墓的,今年的雨是比往年大,但是只需要查查县志,还是可以知道往年雨量的。”

  他结结巴巴,但是还是说个不停:“柳大人刚刚说的那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的呀!所以下官斗胆,恳请陛下派遣特使,去调查此案。”

  说完最后一句请求,闻五品觉得自己舒服多了,他累得不行。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卫云舟,虽然发现后者根本从未瞧过他一眼。

  但是他还是感谢她。

  柳臣之在旁边的脸色也相当难看。

  他刚刚只是看到卫洞南求助的眼神,心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直接站出来胡说八道,暴露他浅薄的这方面知识不说,等下估计还要被工部那群家伙嘲笑了。

  只不过被嘲笑还是小问题,他刚刚贸然出来,也许会引来其他祸端才是。

  比如最直观的就是,他刚刚说的话,和卫云舟正好相反。

  他用他的愚蠢衬了公主殿下的冰雪聪明,这能作为他儿子尚公主的理由么?柳臣之无言。

  “朕明白了,”朝徽帝点头,冕旒开始晃动,“这样吧,谁去?”

  话语非常简短。

  卫洞南推荐了一人,但是皇帝未置一词。

  他也只能闭嘴了,想来皇帝心中是有其他人选。

  朝徽帝的目光扫过在场诸卿,他心中跟个明镜似的。

  卫云舟刚刚的一番言论,无非就是说,尸体可能是从河的上游,也就是恒州冲下去的。

  连、恒二州地处大梁之南。

  幸亏这闻五品是个胆小如鼠之辈,否则再被人层层蒙蔽,朝徽帝是不可能知道此事。

  他需要一个人,一个不属于朝中任何派系的人。

  朝徽帝再度发问:“爱卿们,你们看,谁愿意去矶河县一遭?”

  傅季缨踌躇,北境如今战事稍歇,况且她的三哥还在驻扎。这一回,她来京城,一是为了照顾二哥,还有一个别的打算。

  她打算远离北境,休息一段时间。

  没有一个人说话。有些人是知道些许内情,不敢吭声;有些人不知道内情,那就更不敢吭声了。

  吓得太守连夜奔驰,星夜兼程跑到京城来,谁知道连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暗流再度涌动。

  “那各位,总得有个推荐的人选吧?你们不肯自荐,他荐,如何?”朝徽帝的声音已然有些惫懒。

  他近年来还寻仙问道,访求长生之术去了。好不容易上一次朝,就碰见这么的大事。要是他尚年轻,定不会放过这些人。

  虽然,他现在也不会放过。只是时间问题。

  傅季缨忽然就下了决心,她站出来,正欲开口时,却听见卫云舟的话:“儿臣,荐傅将军。”

  她说完这句话,才回眸象征性地瞥一眼傅季缨,发现她也站了出来。

  气氛骤然又是一片寂静。

  卫云舟收回目光,转向皇帝。

  傅季缨还怔愣在原地,总觉自己晚了一步一般,她抿唇,话到嘴边,这次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傅将军意下如何?”

  傅季缨没有回答,但她纠结的不是是否应下,而是缘何卫云舟在她之前说话。

  但是时间不等人,她最后还是应答下来。

  “那就这么定了,退朝后,将符节交予傅将军。拿此物,无人敢阻扰你的调查。”皇帝一边说,一边吩咐下去。

  他撑着头,今天实在累了。

  后面就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了,皇帝全权交给了公主太子处理,他只是闭目养神去了。

  处理完了细琐的小事,也就该退朝了。

  这两位执政者,仿佛极有默契一般,都赖在廷中,都想要最后一个走。

  卫洞南深深地看了卫云舟一眼:“皇妹啊,你还真是了解透彻。”

  “嗯,皇兄谬赞了。”语气十分恬淡,说是谬赞,完全感觉不到谦虚。

  他走近,压低声音:“你确定,执意插手此事?”

  “本宫没有想要插手此事,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卫云舟偏过头,拉长和卫洞南的距离,“你才是要管这件事的人。”

  他瞪着她,瞪着她清绝的轮廓,如今她虽然盛装,却掩饰不了眉梢眼角流过的冷讽。

  他不能败露。

  卫洞南发出了最后的警告:“皇妹还是要多多注意自己的清誉……”一边摄政,一边和别人不清不楚,这对她自然是致命打击了。

  “啊?”卫云舟拖长尾调,似乎听见很不得了的事情,“昨夜她留宿长年宫,皇兄可知道?不知道的话,我现在就告诉您了。”

  她竟然笑了。

  青筋暴出,卫洞南看着她走出宣政殿,目眦欲裂。她怎么变得这么涎皮赖脸?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掌握了什么。

  “最后的机会,还有。”他勉强稳住,“在千秋宴上。”

  千秋宴,老太后的八十寿辰,阵仗无出其右。他还有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