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问陆野这个另外的人是谁。
晏钦怔怔地看着屏幕,他忽然有些紧张。
陆野会和别人说起他们的事吗？在他口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镜头里的陆野没什么反应。
他以前在TK的时候也会直播，但开摄像头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开了,也是在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屏幕闪烁的光偶尔能将他一张脸完整地照出轮廓。
休赛期的时候,晏钦就只能翻出那些保存下来的视频片段一遍一遍地回看。
训练室里很明亮,屏幕上陆野的脸看起来也不像以前一般冷冷的。虽然和以往一样也没什么表情,晏钦却觉得不再那么遥远。
陆野本来打算视而不见，但在经过中路草丛时，突然开口道：“以后介绍给你们认识。”
【以后？】
【为什么不是现在！】
【能教陆神玩游戏的,一定也是大神吧！】
【是电竞圈的吗？】
【男的女的？】
【很好奇陆神的过去】
【快说是谁，我等不及】
【急死了急死了】
【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陆野不再回复，而是放了先锋帮中路拆掉一塔,又护着先锋撞了二塔一半血。
在撤退途中，对面的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波无可避免的交锋,陆野的队友来得有些晚,他只能选择卖掉自己让男刀独自逃跑。
“不好意思啊陆神，只能把你卖了。”红茶退到自家塔下回城,“我没秒掉对面AD,这波我的。”
“没事,也不算太亏。”陆野平静道。
他刚刚送给对面AD一个大人头。
红茶笑了笑：“不过我还以为刚刚陆神会再用一招那个呢。”
“哪个？”
“就是那个E闪E再接金身呀,总决赛上那个名场面,我还以为你会复刻呢。”
陆野这把还是选的青钢影，其实他不想玩这个英雄的，现版本本来就很弱,而且又因为他世界赛的表现又被砍了一刀，实在拿不出手。
可那个所谓的名场面总是出现在各种精彩剪辑视频里面,所以平台才建议他最好是能用这个直播，效果会更好一些。
他趁着复活的时间换好装备，再次上线时才回复：“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把表浪费了。”
“行。”红茶熟练地接话，“那陆神等会儿要复刻的时候能提前预警一下吗？我想学学操作，哎你那个是怎么打出来的，为什么我闪现接E老是停在原地啊？”
陆野顿了顿，才说：“我也是跟别人学的。”
“哦？谁还能教陆神？好好奇啊。”
弹幕齐刷刷地重复着红茶的话。
【哦？谁还能教陆神？】
【哦？谁还能教陆神？】
【哦？谁还能教陆神？】
…
晏钦突然将手机按成静音。
他连呼吸的节奏也缓了下来，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身后。
过了会儿，晏钦听见身后的人淡淡开口，好像是在回弹幕。
“跟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切！】
【跟我们都不好说还能跟谁说】
【故意吊胃口是吧？】
【不要这样！】
【刚刚还在说你今天话比平时多了些怎么转眼又变得这么冷酷了哼】
【是不是刚刚说的那个教你玩游戏的人？】
【老公看看镜头呗老公看看镜头呗】
陆野的心情似乎有了些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主动和红茶找话题，仅仅在需要配合的时候才提醒一两句。
红茶也察觉他兴致不高，便不再主动互动，而是断断续续地回复着弹幕。
游戏结束后，陆野不是很想再开第二把。
正好红茶也有此意，两人愉快地说了几句话便切断了连麦。
陆野的直播间人气并没有减少。
他只是单纯地坐在镜头前，就能轻易地抢走别的主播的人气。
晏钦没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而镜头里的陆野也在发呆。
他闭着眼睛，像睡着了。
他昨晚在沙发上将就了一夜，今天又一大早出门到下午才回来，回来后又接连着开直播。
晏钦想，他应该很累吧。
过了好几分钟后，屏幕里的人才睁开眼睛。
陆野扫了一眼弹幕，直言不讳道：“活动约定的时长是一个小时，得想办法混过去。”
【直播睡觉是吧直播睡觉是吧！】
【？？？】
【老公你怎么睡着了！】
【陆神这是什么新的直播方式吗？】
【啊啊啊啊可是老公闭着眼睛的样子也好帅啊】
【我都不敢想象Luy在我面前睡着得有多幸福】
【胆小鬼，我都敢想】
【拜托！直播是能拿来睡觉的吗？下次要睡麻烦把镜头拉到全屏再睡】
陆野懒懒地坐在电竞椅上选择性地回着弹幕…
“就是困。”
“昨晚？没干嘛。”
“还有点时间，你们想问什么，我不一定会回答。”
“不问算了，那我继续睡？”
“奖杯，我怎么可能把奖杯拿走，在KT基地呢。”
“MVP的倒是有，不过我放楼上了。”
“下回吧，不想动。”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有弹幕问起他身后的队友们。
“队友？不是都官宣了吗？”
“问我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有各自地直播间，好奇谁自己去他们直播间问。”
【那你再介绍介绍呗】
【对啊，反正你也没事干】
【就是就是，你起来转两圈，想看看老公的大长腿】
“介绍？”陆野抱着胳膊，觉得好像有点意思，“我考虑考虑。”
【别的可以不用介绍，主要想让你介绍一下你身后的那个】
【那个你一直回头看的人，他是谁啊？】
【？？？】
【那个你一直回头看的人，他是谁啊？】
【那个你一直回头看的人，他是谁啊？】
【那个你一直回头看的人，他是谁啊？】
【谁啊，你们都在说谁？】
【那个你一直回头看的人，他是谁啊？】
【刚刚Luy游戏的时候老是往后面看，我就很好奇后面那位到底是谁】
【那个你一直回头看的人，他是谁啊？】
【那个你一直回头看的人，他是谁啊？】
【那个你一直回头看的人，他是谁啊？】
弹幕突然整齐地复制了起来。
陆野少有地感到有些拘束，开始反省自己刚刚无意识间到底回了几次头。
但印象中那人好像并没有在看他的直播。
他想再回头确认，又生生忍住。
只是目光移到保温杯上，看见晏钦点开了排位按钮。
陆野思忖了番，才说：“他是我们上单啊，我直播间不是挂了友链吗，直接去呗，不过他没开播。”
【你看他干嘛？】
【你看他干嘛？】
【你看他干嘛？】
【你看他干嘛？】
【你看他干嘛？】
已经匹配到对局，晏钦手有些抖，不小心点了拒绝。
陆野刚刚有看他吗？
陆野这次停顿更久才回，“他…很厉害。”
【哦？很厉害？】
【怎么厉害？】
【哪里厉害？
【有多厉害？】
【细说，我流量够】
陆野冷笑一声，“当然是技术啊。”
【技术？】
【什么技术？】
【你这么清楚？】
【你试过？】
【笑死，你们全都有病吧】
【哈哈哈哈哈哈】
【SRDS，他有多厉害？】
弹幕风气一不留神就歪了。
陆野啧了声，“我不说了啊。”
【别别别！】
【那你介绍一下他呗】
【看背影好像不错哎】
【嘻嘻，你们战队是看脸签人的吗？】
【靠，看什么背影，去看看他定妆照好吧】
【挖去！又是一个小帅哥】
【嘤嘤嘤，是我喜欢的类型】
【目测是我未来老婆】
【叫他转过来给我们看看】
【叫他转过来给我们看看】
【叫他转过来给我们看看】
【叫他转过来给我们看看】
【叫他转过来给我们看看】
刚刚点了重新排位的晏钦看着整齐的弹幕背都绷直了。
怎么好好的，扯到他身上来了？
还有，陆野不会真叫他转过去吧…
“哎。”
江南行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弹幕叫你去老板面前。”
晏钦将他的手拉开：“你今晚要连跪。”
江南行咬牙切齿道：“你好恶毒！”
晏钦无所谓地歪了歪脑袋。
并且打算如果陆野真叫他的话，就当做没听到。
庆幸的是，陆野并没有按弹幕说的叫他，而是说到下播的时间，不顾粉丝挽留很快就结束了直播。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光明正大地看着坐在他后面的人。
而被盯着的那个人俨然一副未察觉的模样，笔挺挺地坐着，认真地看着排位计时，势要用目光将屏幕洞穿。
最终是手机铃声将晏钦拯救。
陆野接了电话便下楼了。
晏钦长舒一口气，将手机收起来插上电。视线却一路跟着陆野的背影下楼，直到消失不见。
“你游戏开了。”
江南行提醒他。
晏钦手忙脚乱地去抓鼠标，还是慢了一步。他段位很高，排到一局往往要等很久，没办法只能重排。
【由于你最近拒绝太多次对局，系统已将您屏蔽，倒计时：4分59秒】
“…”
晏钦只好放弃，无聊地坐着等。
陆野很快就回来。
但并未进屋，只抱了个箱子停在训练室门口，声音抬高几度跟训练室的人说：“今天德杯TAP打GOV，你们可以看看。这两个战队还挺有意思的，你们看完了一人写一份观后感给我。”
“观后感？”晏钦低声喃喃道，他从来没听说过，看比赛还要写这个东西的。
江南行显然也没听过这种东西，“这怎么写啊？”
“你要是不懂可以问花哥。”陆野看向正在rank的花砚秋，“他在青训营的时候应该很熟。”
然而花砚秋皱起了眉毛，“这东西有必要吗？”
“很有必要。”陆野回他，“辛苦你了。”
晏钦好奇地看向陆野，门口却早已没了陆野的身影。
他有些悻悻地关了排位，打开比赛直播，双方已经在选人了。
德杯的赛程短，不到两周就能打完，以前看的人要多一些，现在因为取消升降级的关系，人气已经大不如前，不过大概因为休赛期，也有零星的观众在线。
TAP的中单换了个二队的新人，对线玩得很吃力，中路没有节奏，连带着整个对局都很被动，靠着打野勉强才拿下胜利。
看着那个陌生的ID，晏钦突然想起了沈从钰。
在此之前，沈从钰一直是TAP的中单，并且在这个战队一呆就是6年。晏钦接触英雄联盟很早，但真正的关注比赛，就是沈从钰在赛场上大杀四方的精彩操作开始的，那时候的沈从钰也是和他现在差不多的年纪，却早已经在世界的赛场上展露锋芒，称得上一句意气风发。
可是从上个赛季结束后，一直到现在转会期都结束了，沈从钰都没有和TAP续约，也没有去别的战队。
晏钦打开微信界面，上次两人关于这件事的聊天记录还在手机里。
沈从钰说自己很累，要休息一段时间。
职业选手的花期很短，若是长期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几乎很难再重返赛场了。
晏钦有些难过。
虽然以他的条件可能进不了TAP这样的豪门战队，但如今好不容易终于成了职业选手，却没有和沈从钰同台竞技的机会。
按理说能让TAP买下的选手，实力应该不容小觑，可TAP的新中单打得很烂。
或许是初登赛场的原因，镜头里能看到他很明显的紧张，额头已经沁出了汗水。
晏钦忍不住想到时候轮到他自己上场的时候，会不会和这位选手一样…
·
比赛结束后，马上就是饭点，晏钦决定先休息会儿，吃完饭再接着训练。
回到房间，猫咪就凑了上来，在脚边打转。
“怎么了？”晏钦低头，没抱它。
笨蛋叫了两声，小跑到喂食机边站着。
“你又饿了？”晏钦走过去，揭开喂食器的盖子，“不是还有吗，还没到点呢，等会吧。”
圆滚滚的小猫发出几声黏人的猫叫，接着换到另一侧低着头喝水。
晏钦轻轻摸了摸它，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他记得这个饮水机是坏的，此刻却运行正常，透过透明的塑料外壳能看到里面的水在不断的循环。
难道突然就好了？
晏钦有些奇怪，凑近了再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截坏掉的水管竟完全没有掉落的痕迹。
就好像新的一样。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想，将饮水机仔细检查了一遍，在终于在电源线上发现了还没拆掉的标签。
饮水机就是新的，只是和原来那个一模一样。
晏钦觉得心跳突然快了些。
他有些不确定看向陆野的卧室。
房门正好打开，陆野拿着杯子正向外走。
晏钦站了起来。
陆野才发现他，略微停顿了下，才和他打招呼，“观后感写好了？”
“…”
晏钦根本没想起来这事，有些尴尬道：“这个饮水机…”
“哦，我看好像坏了，就买了个新的过来。”陆野走到桌边接了杯热水，“你的猫昨天好像都没怎么喝水。”
“其实不用管它…它被我惯坏了。”晏钦看见他身上穿的长袖，领口也敞开着，目光有些闪烁，转过脸问，“你…你不冷吗？”
陆野喝了口热水，“还好，刚睡醒。”
“哦…”晏钦点点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猫咪喝完水，在他脚下坐着舔自己的毛。
晏钦终于找到话题，“那这个饮水机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陆野端着杯子走到沙发上坐着，“又不贵。”
“我还是转给你吧。”
晏钦不喜欢亏欠别人的感觉，尤其是这个人。
陆野似乎笑了一下，他放松下来，抬眸看着站在窗边的人，“不是说当朋友吗？连朋友这点小心意都不肯收？”
他故意将朋友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听得晏钦浑身都不自在，只好收下，“那…谢谢陆神，让你破费了。”
破费…
这两个字让陆野想起他上次在晏钦直播间砸的那32万。
那才叫破费呢。
“对了，突然想起件事。”水有点烫，陆野把杯子放到一边的茶几上，“你的直播间是怎么回事？”
晏钦心底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出什么问题了吗？”
陆野跷着一只腿，“你以前是主播？”
“嗯….是。”
陆野神情有些惊讶，“还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对直播没兴趣呢…”
“是这样的，因为你签过来后，直播合约也要重新签。由于你之前也是在银河直播，所以只要把合约转过来就行。但问题是你的直播间被封了，平台才给你弄的现在这个新的…”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站着的人，“你直播间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封啊？”
“我…”
一瞬间，有些不太妙的记忆突然窜了出来，瞬间占领晏钦的脑海。
陆野掏出手机，一副要的开直播软件的样子。
“你原来直播间叫什么名字啊，我去看看，也是播LOL？”
“别、别搜！”
晏钦急忙出声试图制止。
陆野果真停下动作，“怎么了吗？”
“我…”
晏钦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陆陆野饶有兴趣地挑眉，“怎么？播什么违规的东西了？”
“…………..”
陆野看着他肉眼可见的红起来的脸，绷着嘴角道：“真播了？虽然职业选手不像明星要求那么高，但如果黑料太多的话，也会影响选手生涯。”
晏钦连脖子根都红透了，犹豫着要不要从三楼跳下去。
陆野很有耐心地继续引导：“你如果有什么…奇怪的过去的话，最好现在坦白，我们也好提前做好应对措施，不然到时候被扒出来不仅是对你个人，对俱乐部也会有影响。”
晏钦杵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才艰难开口，“就是…我之前直播有次跟人PK输了，对面惩罚我让我…”他停了下，干脆直接跳过那一段，“就是我正要惩罚的时候，突然就被人举报了。”
陆野垂着眸子，不紧不慢地把杯子端过来，旋开盖子，浅浅地抿了口水，再轻轻盖上。
“是什么惩罚？”
“……”晏钦感觉自己脑袋都要沸腾了，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板，小声问他：“可以不说吗？”
说罢又近似请求般补充，“不是什么会违规的行为，应该…也不会对俱乐部有影响。”
陆野脸上却是难得的正经。
他直直地盯着晏钦那张红透的脸，正色道：“你自认为的不会影响也许和公司的考量角度不一样，我还是劝你最好能坦白。即便是作为‘朋友’，我也不想看你以后因为一些突如其来的小事而让职业生涯蒙羞…”
晏钦不情不愿地将那天的事说了。
陆野了然地点头，“好像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也算不上黑料。”
“嗯…”
“有当时的直播录屏吗？”陆野眼珠动了动，“我想确认到底有没有其他有问题的地方。”
“没有。”
晏钦迅速摇头。
“这样啊…”
陆野有些遗憾。
晏钦连头都抬不起来，小声道：“我、我能走了么。”
陆野却跟没听到一般，又问他：“那你叫了吗？”
“怎么可能！”
晏钦矢口否认。
“哦…”陆野捧着杯子，靠在沙发背上，将面前的人羞赧的样子看在眼里，“然后你就把自己举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举报的？”
晏钦记得自己并没有告诉他举报自己的事。
陆野坦然：“当然是平台告诉我的。”
“哦…”
晏钦更尴尬了。
不过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好像哪里不对劲，又想不明白。
陆野再度开口岔开他的思绪。
“所以你宁愿举报自己？”
也不想叫他一声老公。
晏钦死也不可能开口，只好说：“我那个榜一，他明明是男人，却一直装女生…还开变声器，跟变态一样。”
陆野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他叫自己变态，尴尬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莫名的新鲜。
他打开杯子又喝了口水才说：“开变声器就是变态？你不是说你自己也开吗？”
“不一样，我不管开变声还是女装都会在标题上注明。”晏钦想起璐璐那个变态就气上心头，“那个变态从来不说，而且他还跟踪我，知道我住哪，在什么地方。”
他宁愿去死，也不要对这种人喊一声老公。
陆野却对什么变态行径好像没什么兴趣，注意力反被另外的事吸引。
他指尖轻轻敲着杯身，唇角轻轻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轻飘飘道：“你还女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