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家父子一前一后走出医院,司机把车开了过来,靳尚给爸爸打开了车门。两人一路无话,沈昧闭目养神,靳尚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盏盏路灯。
直到上了棠棣山进了家门,沈昧面无表情的让儿子跪在偏厅,那里供着他们兄妹三人早逝的父亲的牌位。
“想清楚为什么错了,就来回话。”
沈昧留下这句头也不回的回到房间休息。
靳尚听话的去跪着,望着黑白相片上那个和他亲哥有八分像的父亲,久久不动弹。
他跪了两天,没人敢来理会,他曾经跪在这儿一个月,同样没人理会。
第三天沈昧路过偏厅,靳尚叫了一声爸爸。
“我知道错了。”
沈昧走进偏厅,给丈夫上了一柱香,又叫儿子来。
靳尚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沈昧就耐心的等着。
“你哥只来这儿跪过一次,是他当年执意离家。在这儿主动跪了一夜,陪他的父亲。”
他永远也不及哥哥,靳尚想,他总是跪这里反省,然后继续错下去。
“你和你哥哥最大的区别,是你哥哥眼里永远没有别人,连他自己也没有。”
“我或者你们兄妹两个,或者靳家,也都不在他眼里。”
靳尚把香插进香灰炉里,想起了乌行越上次来靳家时,自己哥哥的反应。
真的没有任何人吗?靳尚在心里嗤笑,他们的爸爸真是老了。
终于老了。
“我知道你在想乌行越。那个孩子,看来是快爱上你哥了,可惜。”
他的爸爸也许根本不了解哥哥到底有多喜欢那个乌行越。
“你哥哥这种人,眼里没有人,不会为任何人犯错,不会爱上任何人。是很好的棋子,就算是我的孩子,我用起来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沈昧话锋一转,
“靳尚,你未来会是靳家的家主。执棋者爱上棋子,那不是笑话是祸端。”
“如果再让我看见你又用那种不干不净的眼神看着你哥,我会考虑是不是让你继续和你三妹一起封闭治疗。”
靳尚的脸神经性抽搐,全身上下意识紧绷,那是被恐惧训练出来的服从。
“我再也不敢了,爸爸。”
沈昧浅笑,“爸爸只是提醒一下你,你血脉相连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的,爸爸。”
“嗯,爸爸现在只能相信你了。”
沈昧点点头,“毕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靳尚知道爸爸说的是什么。
坐镇主宅的爷爷缠绵病榻多年,最近他们收到消息,说人快不行了。
“最近有去看你爷爷吗?”沈昧果然问了这件事。
“每天都去。”
靳尚回道。
“你爷爷就这几天的事,那份遗书也有人乖乖的送来了。我知道主宅的那群人给了你不少气受。”
“都是小事。”靳尚能这么说,沈昧自然高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大事已成,他的孩子也必须要有成大事的气度。
“你能这样想很对,这么多年爸爸不赶尽杀绝就是在等这一天。靳家家主统权,遗嘱这招用了几百年,爸爸不得不防,虽然现在东西到手了,不过最后有你去看着,我多少能放心些。”
“爸爸放心。”
“尚尚,”他爸爸一这样叫他,靳尚就知道事情结束了。
他爸这么多年来,对他总是一样的套路,大棒+甜枣,毫无新意。
靳尚回到房间,第一时间跳到浴池里洗掉满身疲倦,他等下还要去主宅守他的爷爷,那位从来不将他们一家放在眼里的老人,快到头了总爱与自己说话。
可恨又可悲。
他又让厨房送了些蛋糕上来,尝了一口,甜得发腻,这样最好。
看着这个缀着水果的奶油蛋糕,靳尚想起了爸爸的可笑言论,
哥哥眼里没有他们,真的是太可笑了,很小的时候他哥哥就会做这样的蛋糕哄自己开心,还会扯头绳给三妹和他编小动物玩儿。
现在,他惹到了哥哥,所以哥哥不再做这些了而已。他做的错事,算在哥哥头上,爸爸太可笑了。
靳尚又吃了一块蛋糕,这一块上面满是草莓丁,中间还有芒果夹层,让人上瘾的甜味。
他熟练的打开手机把私密文件夹里的某个视频文件打开,投到半空。
熟悉的声音很快充满浴室,靳尚跟随着那些破碎的声调起起伏伏,任由蒸腾的雾气模糊无辜的眉眼。
……
下午下班,他驱车赶往主宅,刚停稳车,就感受到什么东西砸向了他的车屁股。
靳尚理也没理,从容的下车,余光撇到一群小孩儿举着玩具枪乐颠颠的跑了。
那是他的侄儿们,幼稚又愚蠢的侄儿们,被大人挑唆进行的恶作剧,从他第一天来这个就开始了。
反正来这儿他从不开哥哥送的车,懒得检查车后面的情况,径直往他爷爷的园子走。
越靠近药味越浓,走到底整个人都被药味腌透。
房门口站着靳尚的几个堂兄弟,大伯的长子觑了他一眼,阴阳怪气朝旁边的人说,
“小杂蛇来了,果然和你的Omega爸爸一样贱,喜欢找骂。”
四周哄堂大笑。
靳尚不知道这群靠家庭基金生存的蛀虫还有几天可以乐的。
一群拾他牙慧的狗,吃剩饭也理直气壮,像是多嘲讽几句,就能洗刷掉一辈子被Omega养活的耻辱。
靳尚通通不予理会,推开爷爷的房门走了进入。身后的叫嚣声愈发难听,寝室里他大伯正在喂药,特意转头瞪了他一眼。
“没规矩的畜牲,爬床的贱货果然也教不出什么好东西。”
他连气都懒得生,走到爷爷床前给他掩了掩被子后,大大方方叫管家搬了椅子过来,他要坐着。
大伯不知道玩过多少下三滥,才能骂出那些话,狰狞的模样可真看不出是出身靳家这样大家族的子孙。
靳尚无聊的听着那些话,抬头看他爷爷床头的巨型鳄龟背甲浮雕。
青铜铸就,浑然天成。尖锐的甲骨突出,如刀锋丛林冷硬肃杀。13枚纵横排部的盾片连绵起伏,宛若游龙行天。上有三行棘栩栩如生,这让靳尚想起了他的独针,那是父亲留下来的,顶部的圆环内侧还有慎独二字的小篆留言。
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咳嗽了两声,把药全吐了,大伯赶紧叫一旁的护理来清理。
反刍的药味道熏眼睛,他大伯干呕一声,连忙摆手出去了。
靳尚把目光从这个磅礴的家族图腾移开,理了理袖子上前查看老人。
褶皱丛生的老人脸一片灰白,双眼混浊无神,油尽灯枯之态。
等护理收拾好了,他端起那只没喝完的药继续喂,又发觉这样仰躺着喂不进去,又放下碗,拿来枕头给他爷垫头。
这样很快就喂完了药,靳尚等了会儿,见爷爷没有想说话的意思,起身准备离开。
这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使劲抓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