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小楼家里此时一片狼藉, 能被打碎的都碎了,吊灯被扯断露出破损的电路,桌子椅子全都变成了烂木头, 墙壁裂开, 空中弥漫着废墟独有的灰烬和尘土。
艾利安保持着半人类形态站在背对厨房的位置,环顾四周, 祂心里忍不住发笑。
要是让小楼看到祂把他家糟蹋成这样,会气到晕过去吧,然后等醒过来,肯定又是一副‘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的可爱模样。
兰利并拢翅膀降落在客厅的茶几上,祂也没有完全变回原始形态,兴奋褪去,抢占了先机的兰利开始走起下坡路。再加上狭小的人类空间限制了祂的攻击性, 几回合打下来,兰利身上被艾利安的触须撕裂几道口子, 正向外渗着被蓝光覆盖的猩红血液。
“你不准备帮忙吗, 川巡。”见情况不妙, 兰利将视线投向了始终置身事外的川巡, “如果我们两个一起,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
黑发男人在房门口像雕塑一样矗立着,显然并不打算帮任何一方。
“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祂说。
“神殿已经同意我接手任务了。”兰利有些气急败坏地对川巡说,“我以为神殿派你跟我来就是为了防止艾利安反抗,我说错了吗?”
“错了。”川巡淡淡回答说,“我仅代表神殿的意志监督任务完成。”
言下之意就是:神殿虽然支持兰利接手任务,但最终目的开启大门, 而究竟是谁开的,对神殿来说不重要。
艾利安收回眼神。这么看他的谨慎稍有些多余了, 神殿目前并没有准备下场。
也是,历史都是由赢家在写,无论内部争斗成什么样子,神殿果然还是那个神殿,立场永远暧|昧不清。
“Oh come on!”兰利挥着翅膀表达不满,“这有什么可监督的,我不信神殿让你来只是要你杵在那里什么都不干。”
艾利安用触须抹掉下颌沾染的血迹,随后让它们在祂身后以蛇形盘踞,讥讽道:“怎么,他不帮你,你底气不足了是吗。”
“你!”兰利被这话气得火冒三丈,“好好好,艾利安,今天,我就把这里变成你的坟墓——”
随着一声尖哮,幽冥的蓝光笼罩整个房间,怪鸟消失,兰利变幻成了浅蓝色的一团,像岩浆那样,翻滚的黏稠物质在祂周身周蔓延开,所到之处尽被腐蚀。
艾利安眉头紧皱,他从没见过兰利这个形态。要么是从前祂们对抗时兰利留了一手,要么就是这些年兰利学会了新的技能。
但那都不重要,因为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情况同样的棘手。
浅蓝色的物质中升腾起几条细长的火舌盘踞在空中,和艾利安身后的触须相互对应。
“杀了你。”
……
“到了。”凯洛斯把车停在路边,“我上去,你在这里不要走动,等我或者艾利安来。”
景小楼眨了眨眼睛,透过车窗他看了看不远处自己家单元,随后又看了看准备下车的凯洛斯。
“我不能进去吗?”他问。
“已经打起来了你进去干嘛。”凯洛斯扭回头冲景小楼挑挑眉。
“可我什么都没听到。”
“当然不能让你发现了,亲爱的小楼,这附近还有很多普通人呢。”凯洛斯语气嘲讽,“比如你楼下那个胖乎乎的大婶和她丈夫。”
“……那棉球呢?”
“棉球?”
“我和艾利安的猫。”
“老天,你自己都快被抓去做祭品了竟然还担心猫——放心吧,棉球很安全,艾利安不会让他死掉的。”
“……”
“别想着偷跑过去,我警告你,祂的目标就是你,你上去基本等于送羊进虎口,危险。”
“他?”
“They、它们、怪物们,我说英文说习惯了,我的错。”凯洛斯翻了个白眼,“留在这儿,明白吗,随便干点什么都行,只要别出去,别拉开车门——”
“但是凯洛斯。”景小楼伸手轻触车窗遮住视线中的单元门,“楼上危险,那这里就不危险了吗,你确定艾利安是让你带我到这儿来?”
哦呀。
凯洛斯眉梢一挑。虽然弱,但这小人类还挺敏锐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他随便扯了个理由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随便,无所谓,反正我只要你活着。”
景小楼低头把视线移向自己鞋尖,然后不怎么明显地抿嘴哼了一声。
虽然知道凯洛斯和艾利安一样是来保护他的,但——艾利安温柔,距离感把握的刚刚好,懂得尊重人,而凯洛斯粗鲁,无礼,活像个疯子,他就是对这红头发的家伙喜欢不起来。
“……我要待到什么时候?”他问。
“我刚告诉你了,你怎么什么也没听见,光想着那个金头发的混蛋了是吗。”凯洛斯有些不耐烦地说,“待到结束怪物离开的时候,你就可以从车里出来了。”
真讨厌。
景小楼一分钟也不想和这家伙多待,但想到今晚怪物多到艾利安要找凯洛斯帮忙,他不禁为艾利安担心起来。
“艾利安很强,我看见他一只手捏碎了怪物的心脏。”景小楼担忧地说,“他会没事的,对吧。”
“你这话是在问我吗?”凯洛斯给了他一个假笑,“放心,宝贝,艾利安会来接你的——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最后这句当然是个伪命题,毫无疑问艾利安能打退兰利,凯洛斯很不想承认这点,但艾利安确实强。
而说这话的原因,当然是为了看景小楼惊慌失措的样子。
那很有趣。
“好了,我现在要上去帮忙了。”凯洛斯说着伸出一只手贴在车顶,瞬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景小楼有些慌张地朝四周看了看,“这是什么,凯洛斯你在做什么?”
“增加保护。”
随着凯洛斯话音落下,无数绿色的带刺藤蔓从车底长出,慢慢把整个车身包裹起来,外面的一切在车里都看不见了。
有那么一瞬间,景小楼感觉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掀开脚下的车垫,发现那些藤蔓是从车的内部长出来的,“这是——”
“放心,普通人看不到。”凯洛斯解释说,“现在这辆车就相当于一个安全屋,我给它上了锁,除了我和艾利安没人能从外面打开它。而你,你要做的就是安心在车里坐着,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开门,懂了吗?”
景小楼往后缩了缩:“……我会听见什么?”
“你应该看过不少影视剧吧,当怪物没办法开门抓你的时候,它们就会想方设法诱骗你自己走出去。”凯洛斯看着后视镜里的景小楼抖了抖眉毛,“装成你认识的人,或者装成个需要帮助的人——很多像你这样善良的小孩就是这么被怪物抓走的。”
几乎是瞬间,景小楼想起了不下10部氛围恐怖的怪物电影,他艰难地润了润喉咙:“嗯,我不开门。”
“你就像那个童话故事里的兔子,外面全都是狼,我和艾利安可以自己开门,而且再怎么伤也不会到要你帮忙的地步,所以,乖,戴上耳机,什么也别管。”
虽然对凯洛斯叫自己‘乖’颇有微辞,但情况如此,景小楼点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开门。
“相信我,我的这个安全屋非常安全,但要是你主动开门出去——谁都救不了你。”说完凯洛斯开门下车,拍了拍车顶后,他关上了车门,“对了,忘记告诉你,这里面会很暗,希望你不要怕黑。”
景小楼:……
小声骂了凯洛斯句‘混蛋’后,景小楼平复心情,他抚过胸前项坠,心里不断为艾利安祈祷。
千万不要有事,艾利安,我等你回来。
……
黑暗里的时间非常难熬,尤其是想到艾利安正为保护他而战斗,景小楼更是坐立不安,想用睡觉度过基本不可能。
思来想去,景小楼拿出了君再野给他的那份他爸爸的笔记,打着手机上的手电光翻看起来。
【……新项目审核通过了,大家都很高兴,再忙最多半年就可以轻松一阵了……小楼的班主任又打电话来了,逃课逃课,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回去一定好好说说他……】
看着上面熟悉的笔记,想起那段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景小楼眼眶湿润了。
【……不知道哪里出了错,项目好像走进死胡同了……】
【(此处被涂掉),(此处被涂掉)不对不对,怎么都是错。】
【……今天项目差点被停,出去散心略有所获,可能这就是塞翁失马吧,谁能想到旧书店里竟然有这样奇异的书。虽然名字听着有些怪,《死灵之书》,但它的内容都很有趣……】
【……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会是真的吗,书里说的那些****(此处被涂掉),我们得试一试,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这个召口**式如果成功,整个项目就有救了!】
【我们成功了!】
【(此处被涂掉一整张)】
后面的两页被撕掉了。
【……难以置信,不敢想象如果我们国家拥有了这样的技术会是怎样宏伟的景象,我们必须再来一次……这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全人类!韩毅他不太赞同,但我相信他会理解的,我们必须进行新的仪式……】
【……这,这怎么可能。】
【不不不不不,糟糕了,我们得阻止……】
后面的就全都是凌乱地涂抹了,再无半个字迹。
景小楼蹙了蹙眉,他翻回前几页,在那个新项目开始前折角做了标记。从这几天的笔记中可以看出,因为被寄予厚望的新项目出了问题,他爸爸似乎想要通过从《死灵之书》中找到的什么召唤仪式来挽救项目。
虽然“召唤仪式”这几个字被划掉了,但由于没有划干净,景小楼依稀辨认出了它们。
第一次他们成功了。
可能因为结果太好所以景小楼爸爸想继续深入,似乎要进行新的仪式,而从后面的几个句子看,第二次的结果可能不太好。
或许就是它导致了爆|炸。
想到那场爆|炸,景小楼有些低落地叹了口气,但就在这时——
“小楼?是你在里面吗小楼?”
车窗突然被敲响,景小楼吓了一跳,险些从座位上翻下去。他向窗外看去,但除了藤蔓的尖刺什么也看不到。
“谁,谁在外面?”他问,底气明显因为害怕不足。
“是我,你邓婶啊。”邓婶充满关切的声音响起,“这孩子,怎么整天迷迷糊糊的……别在车里坐着了,快下车,回屋躺下,我给你弄点汤送上去,看你脸色不太好,这两天是不是熬夜了,真是的,也不知道心疼你,叫那个外国人节制一点。”
邓婶她,让他下车。
景小楼呼吸一窒,喉咙发紧。
是……怪物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