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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清冬低下头,没有讲话。
付北陆是文化人,他不是。
他本来挺想跟付北陆搞对象的,现在一听他这么有文化,又不想了。
不是一路人的话……
能进一家门吗?
“爸爸,什么时候轮到我剪头?”小树玩儿够了,在一边问。
“现在。”丁清冬把染膏碗拿到后边去,手上打了两遍泡沫,才出来。
“想要什么发型?”
“唔,小学生的发型就好啦。”小树说,“老师不让弄奇形怪状的,所以,就普普通通吧。”
他的要求不过分。
只是随便剪个头,长度短一些。应该不需要花费太大力气。
丁清冬拿来海绵,剪刀,还有小喷壶。
照旧把头发弄湿一点,然后就开始叉叉叉地给小朋友剪头。
他今年才19岁,可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托尼。
付北陆坐在一边,看儿子的刺猬小脑袋很快头发下去大半,变成一个清爽的小帅哥,非常欣赏丁清冬的手艺。
店里热闹过一阵,渐渐安静下来。
“小树上学的事有着落了。”付北陆跟丁清冬说,“早晨六实小的老师打电话,说给小树要到了一个名额,是她自己的,让我们9月1号直接去报道。”
丁清冬点下头:“好事。”
他一个人住,有时候去买菜,总能经过二手门市店。
每次隔着一张竹帘,听见小树羡慕地问付北陆自己什么时候能上学,他心里就隐隐期盼,希望能让付真心得偿所愿。
两个人本质上都是弃婴,只是小树比他好命一些,至少被付北陆捡了回来。
而上学是能改变命运的最直接方式。丁清冬错过了念书,他只是希望小树成为一个有文化有学识的人,做真正的大学生,将来能有真才实学。
他一不小心就跑神。
付北陆捏了捏丁清冬的腰:“跟你说话呢,听没听到?”
丁清冬把他手拿下去,“说什么。”
“晚上一起吃个庆功饭。”
“你们父子俩吃就行了,不用拉我。”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丁清冬淡淡说,“非亲非故,我去凑合什么,缺你这顿饭?”
付北陆不按套路出牌:“去吧小丁,上次你帮我那忙,我还没感谢你呢。”
他一提感谢,丁清冬更不想去了:“没必要,举手之劳,我是为了小树。”
小树不知道发生什么,但一看到付北陆惨兮兮的眼神,就忍不住从围裙尾部下伸出一只小手,拉丁清冬的小拇指:“小丁哥哥。”
“……”丁清冬对他没办法,“干什么。”
“去吧。”小树比爸爸简单,说话更直,“家里就我和爸爸两个人,你再不去,没人和我们一起高兴了。”
付北陆一愣怔,看丁清冬。
儿子出马果然比他管用。
小丁哥哥虽没说话,脸上的拒绝意思淡了不少,看样子是在动摇。
付北陆赶紧给儿子使眼色,让他乘胜追击。
小树索性扭过来一颗小脑袋,小土狗一样,真挚地看着小丁哥哥:“去吧,我让我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丁清冬把他小脑袋扭回去:“你爸爸会做什么好吃的?”
小树嘿嘿乐道:“我爸爸会做西红柿打卤面,那个最好吃!要是再给我买上一包5毛钱的辣条就更好了!”
付北陆:“……”
那是爸爸做的西红柿打卤面好吃吗?
分明你这小子是馋辣条了。
丁清冬对小树莫名宽容。
给小朋友剪完头,拿海绵垫子扑掉他脖里的碎发,说:“我下班可晚了,你和你爸先吃,我尽量早点。”
小树一听小丁哥哥去,围布没摘,往下一跳。
像个穿小斗篷的小熊仔,伸手就抱住丁清冬:“耶!真好!我们三个能一起吃饭了!”
小朋友总是柔软的。
丁清冬捏了捏熊仔小脸蛋,抬头对上镜子里付北陆的双眼,又低下头去,面色两团红。
刘哥不在,丁清冬又没让他们付钱。
父子俩前脚走了,后脚阿阳问:“丁哥,你啥时候和付老板那么熟了?他儿子上小学竟然还请你吃饭——咋啦,有奸情呀?”
当然有奸情。
而且还不止一次。
丁清冬把手上的碎头发弄到地上,一起拿扫帚清理干净。
再出来,说:“之前工商局检查三证一器,他不在门市,我帮他弄了一下。”
“哦,我说那天你怎么跑了,原来是帮付老板挂证。”
“嗯。”
阿阳给女顾客把头发吹干,领人去前台刷卡:“美女,你做的这个烫发是158。刚才说团购是吧?黄袋鼠还是某音啊?”
美女说某音,阿阳给人验过券,乐道:“哇塞,你这还有个券呢?算下来今天染着头发只花了八十八,好划算呐。”
美女挺高兴,“这次就先烫吧。下回等我找个模板,再来找丁老师染色。”
丁清冬被点名,抬眼迎合了下,“可以。我尽量,但还是提前预约比较好。”
美女就缠着他要了手机号码。
承诺来之前先给打电话。
忙活到晚上8点,店里没什么人,丁清冬跟阿阳交代一声,准备走。
这头刚画了考勤,门被推开:“咱们这儿能剪头吗?”
来人是位40岁网上的男士,个子很高,肩膀也很宽,一系立领风衣穿在身上,配上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特有气质。
剪头发不是大活,阿阳他们几个都会。
丁清冬见有人出来接活拿了钥匙,准备下班。
男士却叫住他:“方便的话,你来给我剪吧。”
丁清冬不认识这人。
被点名指定,下意识想拒绝:“我下班了,其他发型师技术也很好,我帮你叫一个人。”
他张嘴要喊阿阳,男士笑道:“我这个人剪头发一向凭眼缘。不麻烦的话还是请你帮我剪吧,价钱无所谓,可以再加。”
他倒是相当坦然。
拿了一条干净围布直接坐下。没嫌弃小店乱兮兮,也没挑毛病。
这个人挺奇怪的。
丁清冬皱了皱眉,秉承顾客是上帝,把钥匙放前台,重新退回来,洗了洗手。
店里播放着流行音乐,明亮的白色光线下,男士摘掉眼镜,从镜子里打量自己的发型师。
这个孩子和他一样,瘦瘦高高的。
只是没有他的肩膀宽,五官也偏冷,看得出完全是遗传了另一方的基因,美丽而镇定。
算年纪,他今年应该十八九岁了吧?
这么久才找到他,辗转反侧,今天终于见到人,他竟有种说不出的洪流自心内而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