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出洞了。
司徒陌循眉间一冷。
无心却勾了勾嘴角:“是时候再加点饵了。”
钟灵看二人眉来眼去, 只道接下来会大动作。
不料二人交换完眼神,却养病的养病,该练兵的练兵, 连宫中之事都不再提起, 更不说其他。
钟灵不知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急得挠心挠肺, 又不敢问, 一天百八十趟地往那二人跟前凑, 只恨不得从对方眉眼间瞅出点什么。
两天下来, 司徒陌循实在被烦得不行,下令将他逐出十丈外, 钟灵才拉着桑肇, 老老实实蹲了下来。
直到三日后, 查铁坊的人传来消息,旺儿去过的水宁乡也出事了。
水宁乡住的都只是普通的寻常百姓, 生活也不富裕,疫情发作的时候,没能像铁石坊一样快速得到控制, 全村的人被感染。
他们的人去到的时候,村里已经没有了活人。
现在已经通知了执管水宁乡的官吏, 派了人过去处理尸体。
由于没有活人,这病到底是怎么传开的, 到底是旺儿进村传给他们,还是他们传给旺儿的,不得而知。
司徒陌循感觉这事诡异, 便和无心一起带人前往水宁乡。
他们到达的时候,尸体已经把清理出来, 正在处理焚烧,药熏的浓烟自村中蔓延,熏得人睁不开眼。
这村虽不富裕,但距离京城不远,人口管理十分严格,除了初生的幼儿,名册上都有记录。
官吏说,尸体已经清点完毕,少了一个人,或者说是少了一具尸。
司徒陌循和无心相视交换了个眼色。
无心走开,司徒陌循拿过名册薄,查看少的那人资料。
那人姓曹,名顺,家中排行五,认得他的人都叫他曹五,只是一个普通百姓,靠在周围村镇行走,贩卖小商品和草药为生,时常一出门就是三五天。
这种四处游走,兜售小商品和草药的人,被称为游商。
做生意要来回倒货,游商往往在外面还有一两个固定落脚的地方。
曹五在安谷山里收购药材,就会安谷山里的安谷村住上两天。
村里都死了,不知道疫病潜伏期时,曹五有没有在村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没有被感染,还是被感染了,带着病离开村子,死在了别处。
无心转了一圈回来,走到司徒陌循身边,并不说话。
司徒陌循意会,把名薄还给官吏,等官吏走开,才看向无心,无心小声道:“一个鬼都没有。”
又是无魂,那这病就不寻常了。
结合之前的案子,曹五的不知所踪,就又多了一种可能。
他死在了这里,而尸体被人带走了。
属下快马赶来,一直冲到司徒陌循面前,才滚下马,慌慌张张,连礼数都忘,急道:“王爷,临村也出事了。”
临村距离这里,快马加鞭,半日可到。
曹五从太安谷出来,便会路过临村。
李正有一个极为得力的属下,叫卫介,是临村人。
卫介几年前腿受了伤,不能再打仗了,退伍回了家乡临村。
当年他在秘洞里的时候,李正有急报,是派卫介送的信。
卫介给他送信,进过秘洞。
司徒陌循的心往下一沉,“去看看。”
众人不等他吩咐,纷纷上马,一同前往临村。
距离临村还有数里,众人便感觉空气里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黏稠感觉,呼吸间也多了股铁锈的味道。
都是从大大小小的战场上下来的人,这种感觉他们再熟悉不过。
众人的脸色变得凝重,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得紧了,行军速度也随之加快。
血腥味越来越浓,到了村口,没干的血,汩汩地从村里淌出,染红马蹄,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人屏住呼吸。
众人脑子里浮现着各种尸体满地的画面,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进村的那一瞬,仍然怔住了。
村子里如他们所料,入眼一片狼藉,到处是大片的血迹,鲜血中散落着许多肉碎残沫,以及像被什么啃剩下的脏器。
但没有人,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有风卷着染血的轻薄物件在地上翻翻滚滚。
这里如同一座无人的鬼城。
钟灵奇怪问道:“这么多血,怎么没有尸体?一具都没有……”
李正在四周转了一圈回来:“真的一具尸体都没有,这么大的村子,就算有野兽吃尸体,也不可能吃得这么干净,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平时最喜欢掉书袋的李密也哑了,只迷惑地道了句:“确实奇怪。”
司徒陌循眉心紧锁,转头看向无心。
无心四周环视了一圈,道:“这村子不大,人却不少。”
“这村子的人长寿,人自然挺多的。”钟灵接了句才反应过来无心说的是什么,猛地转头看向无心:“你到过这里?”
所有人一起看向无心。
无心:“没有。”
钟灵问:“那你怎么知道这村子人多?”
无心抬手托住下巴,看着前方一处:“看见的。”
钟灵:“……”
李正:“……”
李密:“……”
司徒陌循:“这里的人魂魄未丢?”
无心点头。
“在哪儿?”钟灵看不见鬼,却也忍不住朝无心看的方向望去。
无心:“我们周围全是。”
司徒陌循:“全是?”
无心扫了眼身边密密麻麻如同行尸走肉般晃来晃去的鬼:“嗯。你右边就有两只在摸你的腿。”
钟灵吓得缩腿,滚下马。
李正:“……”
李密:“……”
众将士:“……”
无心:“你站鬼堆里了。”
“啊啊啊啊!”钟灵赶忙一个翻身,爬上司徒陌循的马背,抱住司徒陌循的腰:“小……舅舅……”
众将士:“……”
司徒陌循气塞,冷喝道:“下去。”
“不!”钟灵回答干脆。
李正怕王爷发怒,忙道:“鬼有什么可怕?”
钟灵道:“它们摸我的腿。”
他不是怕鬼,是被恶心到了。
李正:“摸就摸呗,反正感觉不到。”
钟灵没好气怼道:“又没摸你,你当然感觉不到。”
无心道:“也摸他啊,现在还摸着呢。”
钟灵:“……”
李正背脊一僵,起了一身鸡皮。
他还没娶妻,都没被媳妇摸过,却给鬼摸了?
无心接着道:“这里的人,除我和司徒陌循,都被摸着呢。”
所有人:“……”
这他妈,还有完没完?
真实的景象,无心没有说出来,这些人鬼,不但摸,还啃。
不过鬼魂虚无,什么也啃不了,啃个寂寞而已。
这里的人有一大半不相信无心的话,但无心的语气,说得跟真的一样,他们即便不信,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看向马鞍两侧。
司徒陌循对钟灵忍无可忍,拎起这小子,丢回他的马。
钟灵不想被摸,把腿曲起,盘坐在马鞍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这么一闹,村里惨状带来的心理不适淡去不少,但都是在阎王殿走了好几趟的人,被无心几个句搞得一个个如坐针毡,气氛便有些尴尬了。
李正强装自己没被恶心到,干咳了一声,道:“所以,临村这事,不是之前的人干的?”
李密听了李正的话,摇了摇头,道:“之前的案子都是有尸体,没魂魄,而这里却是有魂魄,没尸体,怪得很……”
怎么怪,他说不上来,就觉得这里的诡异程度,不比之前的差。
“难道还有另外的一批人?”钟灵自从知道周围全是鬼魂,身上的汗毛竖起就没下去,他搓了搓胳膊,问道:“舅舅,你怎么看?”
众将士一起看向司徒陌循。
司徒陌循看着无心看的地方:“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无心收回视线,看了司徒陌循一眼。
这人确实睿智。
司徒陌循感觉到无心的目光,没有回头,仍然看着无心刚才一直看着的地方,问:“那里有什么?”
无心道:“悲哀。”
进村以后,所见房屋均是门户大开,到处怨气冲天,独有那一户人家房门紧闭,而屋里没有怨气,也没有戾气,只有浓浓的悲哀气息。
司徒陌循转头看了无心一眼,道:“过去看看。”
寻常百姓的住宅,院门上糊满了鲜血和肉碎,旁边树梢上挂着半截大肠,惨厉情况没比别家好去哪里。
亲兵上前推了推院门,院门是由里面落了门栓。
亲兵抽出配刀,插进门缝,挑开门闩,把院门推开。
小小的院子,正中一口水井,三间土屋。
其中两间门敞着,一间是厨房,而另一间卧室。
一张木榻,半旧的被褥,洗得十分干净。
从屋中摆件来看,应该是一对年轻夫妇的房间。
除了从院门外淌进来的鲜血,屋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迹。
众人从屋里收回视线,看向角落紧闭着的那扇木门,忽地听见门里传来一声似类野兽咆哮的粗喘。
钟灵和李正等人脸色均是一变,一起拿出武器,李正和众亲兵飞快上前几步,把司徒陌循、钟灵和无心护在后面,全神戒备地看着那道门。
屋里又是一声粗重的喘息,接着是什么东西拖着脚步,摩挲地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