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知言没有和楚鹤晨聊很久。
尤其是楚鹤晨, 语气冷静得不像是他。
也是楚鹤晨提出结束通话，挂掉时没有拖泥带水，让屏幕上独留幸知言的脸。
幸知言摸了摸自己的脸, 刚才自己肯定是因为高兴, 所以才会有眼泪涌出来。
他带着高兴入睡，迎接第二天的考试。
平日里觉得培训时间特别漫长, 撑着脑袋半天, 都只过去半个小时。
可坐在考场, 却觉得时间根本不够用, 幸知言完成答卷，只剩下五分钟的时间, 给他再检查一遍。
答题卡涂抹正确, 没有错行, 卷子正反面也都检查了，没有漏题。
幸知言搁下笔, 不再去看。他的座位靠窗，正对着下午实践考的考场。
临近中午，阳光斜斜地晒进来, 有点热，空气中有点潮湿, 很远的地方，白云卷边, 下午似乎要变天。
幸知言交了卷，听到身后一名维修师长长的叹气声。
所有人都觉得卷子难得要命，跟他们复习的内容根本不一样。
隔壁小陈见到了幸知言, 想和他对一下答案。两人对了二十道选择题，小陈摆摆手说不对了, 再对下去他想哭。
幸知言拍拍他的胳膊，安慰他说，把精力都放在下午的考试就好。
而他本人看似风轻云淡，其实倒现在他都没敢去看手机，怕那些跳出来的app消息通知，写了些国内联赛的事，要是提到楚鹤晨的事，更会让他心猿意马。
幸知言什么都不看，吃过午饭，一门心思等着下午的考试。
实践考放在下午两点，为时三小时。但完成考试的时间先后，也是考核内容之一。培训老师让大家不要太在乎这个，首先要确保正确率，在时间内完成就行。
所有人将从一百道题中，随机抽取本次考核的考题。
据说每个人的考题都不一样，考题难度下限很高，上限更是高得离谱。
幸知言的运气不错，抽到了并没有难度的腿部。题目要求他在安装完毕的部件里，找出其中一个无法运转的部件。
一般他们都是训练独立完成部件安装，并且最终成功运行，部件里会混杂一堆瑕疵甚至损坏部件，这就得靠维修师的经验，除此之外，包括当场维修部件也是考核之一，但好在没有抽到。
幸知言来到他的考场隔间，角落里八个摄像头自动对准他的脸，他走到哪里，摄像头就跟随到哪里。
他站在工具桌前，只拿了个电笔，就开始捣鼓眼前的腿部部件。
他认出面前机甲腿部，是AS型，重攻击和高速移动，是当年敏捷型机甲的高配版本，所用的部件类型，几乎瞬间跳入脑海。当然考试也不会这么简单，他捏着电笔，确定范围，最终确定问题部件，又从一堆备用部件里，找到同型号同规格的安装回去。
幸知言很顺利完成考试，完成所有步骤后，便走出了考场隔间。
门前的培训老师看到幸知言出来，震惊又狐疑，上下打量着幸知言。
“完成了？”他语气中充满疑问。
幸知言点点头，“完成了。”
“过来签字。”培训老师认出是幸知言，转而露出微笑，“你是第一个出来的，我估计这回你的成绩不错。”
他们这批接受培训的维修师，其实高材生有一大堆，个顶个学历都比幸知言高，在俱乐部也能独当一面，幸知言自觉不是最好的，他只是尽力而为。
他笑着谢过培训老师，就等着后天出成绩。
当然，还得把手机飞行模式关了。
消息反复跳出，争相争夺手机顶部那一块小小区域，可幸知言一个通知都没看，他在两个社交app里，找到楚鹤晨的聊天框，还没有任何消息，他也只是笑了下。
幸知言猜楚鹤晨会在考试正式结束后，再来挂这一通电话。
于是他先回拨了过去，准备吓吓楚鹤晨。
这时候的楚鹤晨，前脚回到公寓才洗完澡，懒得吹头发，意识到头发留得有点长了，对俱乐部的造型师来说倒是恰到好处。
垂下的头发略微挡住视线，楚鹤晨在想，平时幸知言是这样的视线吗？倒是……让他有一种安全感。
视频连线的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
楚鹤晨看清楚联系他的是谁后，真就吓了一跳。
“这么快结束了？”他急吼吼地问，“不是说考到你们当地时间下午五点吗？”
幸知言看到画面一头湿发的楚鹤晨，倒是一愣，半晌没说话。
楚鹤晨见幸知言迟疑的表情，心说别是考试出什么问题，立即安慰起来，“怎么？考试出问题了？还是发生了意外？没事，你回来还是我晟威的首席维修师。”
幸知言将将回过神，“我没事呀，考完了。”
“这么快？”楚鹤晨一算时间，三小时的考试时间，幸知言也只用了一半。
可转念一想，觉得这才是幸知言，他有什么做不到的吗？没有。给他三个小时，那是浪费。
楚鹤晨便马上接了一句，“不愧是你。”
幸知言这才露出笑容，“我是第一个出来的，老师跟你的表情很像。”
“那我还是不一样的吧。”楚鹤晨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幸知言往宿舍方向走，轻轻“嗯”了声。
画面里楚鹤晨只套了件黑色背心，两边肱二头肌刚好滑入镜头内，头发湿湿的刚洗完还没吹，水珠顺着脖子流到颈窝，泛出一点晶莹的光亮。
幸知言看看周围，好在身边没人，不会让别人看到这样的楚鹤晨。
“那个……我先跟你说一声呀，总之，我考完了，很顺利。”幸知言努力让语气变得平静些，“应该可以通过吧？我想。”
“当然可以，你还会为这个担忧吗？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早出考场。”楚鹤晨笑得很得意，好像他都已经跟着拿到联赛第一了。
“等出了成绩，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楚鹤晨迟疑了下，说：“你能提前回来吗？”
他当然还是希望，最后一场比赛，有幸知言在身边。
幸知言也这么想。
幸知言：“我……问问看吧？但是带队老师说，没出成绩不能离开，大概不行。”
看着楚鹤晨略有些失望的神情，他说自己再去问一下，万一呢？
幸知言还是找到带队老师，详细询问想要回国的事。
带队老师当然理解他焦急的心情，宽慰他说，拿到成绩，当晚他们就可以回国，但首先，他们得拿到成绩。
交涉失败，幸知言很遗憾。他通知楚鹤晨，他们得按照规矩办事，成绩没出来之前，他们不能离开训练基地。
等于在这里放两天假期，然后在周五下午三点，就能查到成绩了。
楚鹤晨心里怪难受的，但他很会安慰自己，觉得幸知言一落地能看到联赛结果，倒也挺好。
他们终于可以踏进同一条时间河流里。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幸知言这样，能坦然等待成绩。有不少人，他们考完了依旧躲在阅览室，或是训练室里，他们都觉得这次没考好，反正下周还有机会，趁着两天再复习一下。
故而这两天幸知言也没得到完整的休息。
总有人上门来，希望他能帮忙解答一些疑问。
幸知言容易心软，在机甲维修这种事上，也不太会拒绝别人。
后来他觉得，大概是因为师父的关系。师父领他们进门，让他们热爱上机甲维修。就像他师兄会在晟威需要顾问的时候，端着自己的简历跑来面试。也像他在看到其他维修师的求助时，根本不可能选择忽略。
但只要楚鹤晨来联系他，无论手头正在忙什么，幸知言都会选择去听楚鹤晨的声音。
别人不知道幸知言和楚鹤晨的真正关系，只猜测因为幸知言是首席维修师，而且马上就要到最后一轮比赛，多半都是公事。
前来求助的维修师们见状，都觉得幸知言太不容易，远隔千里之外，还要处理工作。
可谁都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根本不谈公事。
周五上午，幸知言又接到楚鹤晨的电话，问他回国的行程。
“下午三点出成绩，晚饭后晚上八点的大巴士，把我们送回首都机场。明天早上五点，第一班直航飞机，等回国的话，大概要到周日中午才能落地。这次目的地落在梅市，我已经申请了回帝市的机票，下午两点的航班，到帝市大概五点左右……就是机场到比赛现场，时间太久了……”
上半赛季最后一场在帝市举行，下半赛季自然也是如此。
但比赛场地距离机场很远，根本就是两个方向。
他就是坐车，所用的时间，都足够他坐飞机从梅市飞到帝市。
幸知言攥着手机，安慰楚鹤晨，好歹也是来到他身边。
楚鹤晨听得抓耳挠腮，说怎么落地梅市去了，可这是回国的最早航班，要是回帝市，得等到下午。
他心里多有抱怨，但没有表现出来。
幸知言却看得出来，他躲进屋子里，凑在屏幕主动亲了下镜头，“我要回来了，鹤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