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粲后退一步,摇头道:“不是,将军,我没有……”
楼弃拽住虞粲的手,将虞粲扔到地上。他撞到了身后的高几,上边的花瓶砸下来,割伤了虞粲的手。
“他还活着?伤成那样,还没死呢?”楼弃掐着虞粲的脖子,“你又是怎么找着他的?他不是不喜欢你吗?你还不知廉耻地贴上去?这么喜欢他?你不会不知道,被我发现有什么下场吧?还敢帮他?嗯?”
虞粲艰难地哀求道:“将军……”
楼弃看着虞粲的脸,暴怒中落下一滴泪来:“怎么都有人喜欢?衣照雪也罢了,江潮生又有什么地方好?叫你们一个二个割舍不下?你说啊!”
他扔开虞粲,虞粲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入夜了,虞粲的衣衫本就穿得松松垮垮,再加上楼弃的拉扯,胸口肩头便露出好大一片。楼弃盯着虞粲看了半晌,忽然放轻了声音:“要睡了?”
他的声调转换得十分突然,带着一种病态。虞粲惊魂未定,且最怕楼弃用这种语调跟自己说话。这种态度之下隐藏的意思,虞粲一清二楚。他颤着声音回道:“是。”
果不其然,楼弃摸上了虞粲的头发。可虞粲却不敢躲,一躲就会惹楼弃生气。他只好道:“将军,我知道错了。我去给您提一盏灯笼来,送您回去吧。”
楼弃却按住他的肩:“回哪儿去?”
“刚刚吓到你了?”他环住虞粲的腰,亲密道,“是不是瘦了?最近没好好吃东西吗?”
虞粲的身子有些颤抖,他小声道:“将军,莫公子在前边的院子里……”
“我知道。”楼弃冷声打断虞粲的话,“我要是想见他,还会来找你?”
楼弃将他抱起来,往床榻走去。虞粲含泪道:“将军,要是莫公子知道你……”
“闭嘴!你敢在他面前多说一个字?”楼弃威胁道,“江潮生怎么样了?好了吗?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你信吗?”
虞粲低下头,默默将眼睛闭上。
楼弃从不会在虞粲这里过夜,虞粲也不会有资格在楼弃的屋子待到天亮。虞粲既为此觉得耻辱,也不免庆幸,至少不用一直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楼弃走后,虞粲抱着膝缩在床角。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木镯子,思及以往,深觉自己一辈子都是这样不幸。
五年前,孙府。
孙奕绍对着镜子穿好衣服,镜子里映出虞粲侧躺的背影,孙奕绍道:“别装睡。万公子指了名要见你,他都没嫌你什么,你倒还不给他面子了?”
“我不想去。”虞粲闷声道。
“不想去?”孙奕绍按着虞粲的肩把人翻过来,正对自己,“谁同意了?”
“少爷,”虞粲低声道,“我不去,万公子不会说什么的。”
孙奕绍道:“他是不会说什么,可我南边的铺子怎么办?”
“但是少爷,”虞粲捏住被角,“你不嫌脏吗?”
这话说完,虞粲就挨了一巴掌。孙奕绍扣着他的下巴道:“骂我呢?你是什么身份,还有的着你挑三拣四?不想被我送给别人?好啊,不如我纳你做我的妾室?不过这恐怕要问过你娘吧……”
“你别告诉我娘!”虞粲急道。
孙奕绍低低笑出声来:“我告诉你娘干什么?她把你宝贝成这样,要知道我上了你,还不拿刀把我捅死?”
他松开虞粲,从一堆散乱在地的衣服里翻出自己的玉佩:“不想去就不去吧,他老惦记你,我也嫌烦。不过你从今往后就少出门,省得他看见你又跟我找话说。”
虞粲垂下眼眸:“我知道了。”
虞粲给虞母喂完药,瞟见她手上的木镯子,问:“之前不是送了你一个翡翠的镯子吗?怎么不戴?”
“带这个习惯了。”自打吃了翁齐焱的药,虞母就好多了,“那东西又重又金贵,我戴着不习惯。何况磕磕碰碰的,怕弄坏了。”
“随你吧。”虞粲道。
虞母问:“说起来,大少爷近来对你似乎好了些。你也不那么排斥他了,这镯子肯定是他给你的,你也肯收了?”
这镯子虞粲不收又能如何,他还准备等虞母身体一好,就带着她悄悄跑,有财物傍身,总比没有好。虞粲撒谎道:“可能是老爷说他了吧,他就收敛了些。”
“这样啊。”虞母瞧着虞粲,“你穿红衣裳还挺好看的,比之前那些黑的灰的有精神多了。”
“你说了好几次了。”虞粲把虞母这几日的药都分好摆到桌上,好让下人一眼就看得到,“我走了,过两日来看你。”
虞母望着虞粲出门,嘱咐道:“好,最近天冷了,你多加件衣服。”
“知道了。”
可等虞粲离开了好一会儿,虞母才想起自己给他做的冬衣没有给他。如今她已经能正常走动了,索性自己拿上衣服出门,朝虞粲的住处走去。
虞粲被孙奕绍按到床上,他不情不愿道:“少爷,你不是去见万公子了吗?”
“谁要看他那副臭德行?”
不必多说,孙奕绍一定是没在姓万的那儿讨到好处。他伸手去解虞粲的衣裳,虞粲道:“少爷,天都还亮着呢。”
“我睡你还要分时候?”孙奕绍理所当然道。
他的语气满是不悦,虞粲再说几句,恐怕又要挨他的打。虞粲索性闭嘴了,他隐约听到外边有人推门,可除了孙奕绍,谁会来他这里。虞粲被孙奕绍抱住腰,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偏开头去,只想孙奕绍快点滚。
可谁知,屋子的门却被人推开,虞粲和孙奕绍俱是一惊。虞粲扯过衣裳挡住自己,朝外看去。待看清楚来人是谁,虞粲一颗心沉下去。
“娘……”
虞粲终于明白为何赠药当日,翁齐焱要嘱咐服药期间不得大喜大悲了。虞粲抹了一把泪,背着虞母的遗体,从孙府的后门离开。
孙奕绍这辈子唯一说准过的一句话,就是他和虞粲半开玩笑的戏言。虞母受了打击,当即便从角落里抄起一把早就不用的菜刀,虞粲都还没反应过来,孙奕绍就被活生生砍死在床上。虞粲眼看着虞母疯疯癫癫地给孙府放了一把火,栽倒了下去。
孙府有那么多下人,虞粲一刻也不敢耽搁,背上自己母亲就跑。最后他找来一张竹席,把母亲的遗体放在上面,拖着竹席的麻绳往前走。
他刚到啼竹愁山下,正好便撞见翁齐焱下山。翁齐焱也是一怔,虞粲道:“你救救她。”
翁齐焱道:“我只能救活人。”
“她不是还活着吗?”虞粲推了翁齐焱一把,“你看看啊!”
翁齐焱指了另一个方向,淡淡把下半句话补完:“救死人,得去古憔鬼窟。”
虞粲抓着麻绳,顺着翁齐焱的指向看去。
铜街上人来人往,泥泞一片。虞粲局促不安地站在街头,接连有好几人撞开他,他只好把裹着虞母的草席往旁边拉了拉。
一只手揽上他的肩头:“你娘?”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但虞粲对着这样侵略张扬的相貌很是不安。他不知所措,点了点头。
那人问道:“你要救她?”
“是,你能救她吗?”
“能啊。”那人朝虞粲伸出手。
虞粲没看懂:“什么?”
“钱啊,还能是什么?”
虞粲拽着自己的衣裳:“我没钱……”
“没钱?”那人仔仔细细把虞粲打量了两眼,笑了一声,“那你也可以用别的东西抵。”
虞粲推开窗户:“今日这里难得放晴,你要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吗?”
虞母坐在床头,呆呆地望着前方,并没有看虞粲:“天冷了,你加件衣服。”
“都入夏了,还加什么衣服?”虞粲轻轻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外袍,“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你自己安静地待一下,不要乱走,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回应虞粲的还是那句话:“天冷了,你加件衣服。”
大抵是因为销寒骨里那个酆王的关系,这几日铜街上的人很少。虞粲却不管这个,那个鬼修本来就不常让他出门,他可不想浪费这样好的晴日。
走了一会儿,虞粲就看见几个守卫往石墙上贴着什么。他走过去,上边是一张画像。
画像上有一张和虞粲十分相似的脸,虞粲却知道所画之人并不是他。
莫惊春。
虞粲在心底念了这个名字。
不必多说,这画像必然是那个酆王让人贴的。虞粲盯着画像沉思良久,伸手将它揭下了。
虞粲跪在精织细毯上,他既好奇又忐忑,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红色的帘帐被一只手挡开,江潮生看着虞粲,从未想过世间还有如此相似之人。
“你叫什么名字?”
“虞粲。”
虞粲打开红色幔帐,从床上下来。他看了看外边,晴好的阳光照在院子里,莫惊春正坐在石凳上看书。
这时候虞粲应当在燕辞楹那里,虞粲盯着莫惊春看了一会儿,推开了窗户,明镜对上太阳,一道光反射到莫惊春的书页上。
莫惊春被这道光晃了眼睛,他朝光的来源看去,虞粲就站在窗边。虞粲看见莫惊春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他也淡淡扯起嘴角,出了门朝莫惊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