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你都等不了?
“裁决官请问找到部长了吗?!”彭钰童按住耳麦, “裁决官是否需要支援?”
通讯器毫无回应。
“裁决官部长还好吗?”
面面相觑中吴克彭钰童静候几秒,少顷,吴克眼疾手快抠出嵌在彭钰童耳廓的微缩耳麦, 大步走到一旁。
血色慢慢钻出肌肤爬上耳廓。
彭钰童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吴克没有丝毫歉意地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 将耳麦塞进自己耳朵,“裁决官?裁决官听得到吗?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疾步奔来,“通讯正常,没有屏蔽干扰。”
吴克疑惑眨眨眼睛,拍了拍自己脑袋, 折返回来,重新将耳麦塞进彭钰童耳里......
“你再问问?”
彭钰童无声做了个‘你他妈的’口型,一脸恼怒的重复呼叫......
-
下潜器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霍伊尔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赵渡突然扯掉耳麦,咕噜噜顺着他自然垂落的手腕滚下地,叮铛一声, 砸在角落里。
白衬衣布满纵横交错的褶皱,昨天午时, 陈岁安手指爬过一个个衣架,精挑细选, 抱着双臂靠在衣帽间的隔断,他眼尾还泛着淡淡红意, 昂起下巴轻飘飘说:“赵渡, 你也脏了。”
那双眼睛当时亮亮的, 只能容下一人,其余什么都不没有放进去。
那双手当时的指尖当时是湿漉漉的, 因为反复洗了好几次。
而现在, 那双眼睛里是别人, 那双手卷曲着,抓在别人肩膀。
狭窄幽闭的空间里,霍伊尔只能看到赵渡背影,看到他僵直的背脊和手背暴起的青筋。
当然最为明显的,是听到难以忽视的急速的呼吸。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可现在霍伊尔却觉得赵渡似乎矮了一寸,更觉得觉得赵渡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却那么难受。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讥讽机会,可他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眼见为实,这世界没谁能创造会情动会喘息的仿生人。唯有震慑能做到,而当下,唯一能做到的人在这枚下潜器里。
极端压抑里,霍伊尔喉重如铁,紧紧滚了滚,呼出长长的浊气同时宽慰道。
“兄弟,你先冷静一下......有没有可能他被谁威胁了,或者刚睡醒脑子不是那么清醒,也可能......”
吗的,编不下去了。
霍伊尔一把扯开衬衣领口,烦躁道:“吗的,他是个傻逼吗他!”
陈岁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人为你跪了,为你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地下深处,陈岁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这样糟蹋人?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世界都停止转动,赵渡才如同活了般,在寸寸骨节裂响的僵硬动作里转身。
转身那刻,他正面无比清晰地暴露在霍伊尔眼下。
霍伊尔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只见赵渡双目猩红,脸部肌肉紧绷到肌群清晰,下颌线就像只有层皮那样锋利。
滔天怒意。
“你......”霍伊尔心觉不对,几步跨到舷窗,“你真的冷静一点啊,别干傻事,有什么上去再说!”
静谧灼热‘湖’水中,正前方那枚圆形舱内两道纠缠的身影已然不在,不过透过弧形玻璃可以见得裴瑎正以相当抗争且怪异的姿势坐在驾驶位置,陈岁安侧立于旁,,森寒锐利的目光正朝着自己扫视而来!
这一秒,霍伊尔与陈岁安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已经没了往日熟稔的笑意,仅剩名为厌恶的情绪,杀机充斥整个瞳底!
霍伊尔被盯得汗毛乍现。
半晌,他豁然抬手指着陈岁安,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句傻逼,又忍不住继续骂:“你他妈脑子被门夹了啊?!”
陈岁安转瞬即逝收回眸光,垂着薄薄的眼皮,一双修长手掌缓缓搭上裴瑎肩头,微微侧脸,尚且湿润未褪的嘴唇翁张两下。
霍伊尔根本看不清他在说什么,不过从陈岁安神情不难猜出,他应该在关切询问,他说完,倏地回望而来。
透过浓厚水流而来的目光,如寒冬划破天光的利箭,急速穿梭过纷纷雪花,精准钉在心脏中央!
这是看生仇死敌的目光!
曾几何时,他只见到陈岁安对一人看过,那就是12年前在水下的自己。
霍伊尔无所畏惧回视过去,自以为眼神非常谴责,哪知陈岁安根本搭不理,低低说了句:“蠢货。”然后不知道按了哪里,弧形透明玻璃外层唰地盖上层收缩外壳。
与此同时下潜器裹着气泡高速上升,方向正是自己和赵渡来时的那条路!
联想到裴瑎不自然的抗争动作和陈岁安仇视的眼神,霍伊尔瞬间明白,扭脸问。
“你对裴瑎用了震慑?”
赵渡微不可察地点了个头。
接着他行动迟缓地、慢慢撑着连排椅坐下,弓着腰,将那颗总是高傲的头颅埋进支棱在膝头的双臂里。
颓丧气息随着动作,丝丝缕缕往外钻,很快就充斥整个下潜器。
“霍伊尔。”他嗓音无比暗哑,尾音都带着颤。
霍伊尔连忙上前,两肋插刀:“杀了裴瑎是不是?没问题我来办,你先别着急!”
赵渡轻轻摇了摇头,在指尖不断颤抖的频率里语不成句地说:“跟着他们......回地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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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十个小时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还有刚刚你们对着耳麦在喊什么??”陈邈急得抓耳挠腮,推完彭钰童又去推吴克,撒泼耍浑,“说啊,说啊!!是不是找到我哥了,他们是不是遇到危险了!吗的都给放开,我要下去!”
吴克彭钰童两个头四个大,恨不得把这祖宗敲晕。
耳麦除了霍伊尔惊呼,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回复,连接下潜器的声纳数据重新检查了N遍,然而专业人员表示无任何异常。
那为什么不回复呢?
吴克好不容易把陈邈这尊祖宗关进昆机,招呼过彭钰童,又挥退周遭众人。
“你觉得底下发生什么?”
彭钰童面色凝重:“裁决官虽然话少,但并不是会失联的人。”
“正是如此,你告诉我实话,裁决官下去到底有多少把握能找到部长?”吴克说,“下潜器靠谱么?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唉......你也听到了,下潜器是黑市产物,谁都不敢保证下潜过程会不会出现问题,再说裁决官在会议厅只逼问出通讯号码,其余我们一概不知。”
“什么?!”
吴克惊呆了!
自陈岁安被带走后他忙得脚不沾地,完全没时间来了解情况,直到现在才清楚原来除了通讯号码,什么都没有??他以为赵渡下潜的那么果断干脆,至少有几成把握......
这声引得四周侧目。
“那现在怎么办?哎哟卧槽,要是部长安全回来了,裁决官出点什么事,我该怎么交代啊。”他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压低音量道:“部长是真喜欢裁决官啊,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有目的接近,其实不是,唉卧槽,真的......我他妈.......”
“别他妈了,现在只能稳住局面。还有,就你们部长喜欢裁决官,我们裁决官难道不喜欢你们部长?”彭钰童烦躁地别开脸,耳语道:“你知道我方才把泄露照片之事汇报给给裁决官,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什么?”吴克弯腰凑近。
“他说尽量清除掉,不要让你们部长看见!他甚至都没考虑自己!”彭钰童脸颊绷得死紧,从齿缝中飘出,“为了要到号码,裁决官昨晚还......”
“还什么?”吴克靠得更近,不经意间,耳廓陡然贴上彭钰童湿润嘴唇。
“......”
“......”
两人同时受惊般拉开距离。
冷风刮过,吴克轻咳一声,牛头不对马嘴来了句:“暂时先稳住局面,失联的事不能走漏。”
彭钰童不自然地嗯,摸索着口袋,脑子也是不那么灵活,说:“要不要问问贾斯帕,他跟霍伊尔连着通讯麦,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吴克唰地扭脸,小声道:“你疯啦?贾斯帕是什么人你我清楚么?都清楚霍伊尔对部长有那啥意思,要是他知道我们这边失联,他们那边没失联,裁决官跟霍伊尔又是情敌,要是霍伊尔偷偷在底下耍阴招怎么办?你是裁决团还是我是裁决团啊?怎么都不为你领导考虑,还要我一个外人来。”
“啊是是是,你说的对。”彭钰童恍然大悟,踌躇道:“那要是实在联系不上,我只能请示宁小姐了。”
“裁决官母亲?”
“嗯,那是最后的办法。”
吴克奇怪地瞅了他几眼,欲言又止。
彭钰童神情恢复正常:“你想说什么?”
吴克觑着脸:“等于说我们部长被带走这么危重紧急,裁决官还没使出最后办法?”
“呵,你以为最后办法是什么?”彭钰童颇为冷酷,“天地同寿,你想么?”
“不是,还真要炸宇宙岛?”
彭钰童反问:“你以为呢?”
吴克正经起来,“宁小姐肯么?”
“不知道。就算不肯,我相信宁小姐也会往宇宙岛所有地热能入口扔炸弹。”彭钰童停顿一下,接着不是那么确定的说,“我想机制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幕,毕竟他可是宇宙岛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人呢。”
“什么活下来?不都是永生吗?”吴克瞅着彭钰童故作高深的脸,“别打哑谜,也别神神叨叨。”
彭钰童纳闷:“你这人怎么这么浮躁?”
吴克瞪眼:“我能不浮躁吗?裁决官他们刚下去,照面就流传了出去,内鬼抓完没有都未可知!”
“你们执行部也真是可以,回回都出内鬼。”彭钰童相当不屑,“要不是裁决官临走前告诉我逮人,你们到底要被蒙到什么时候?”
说起这个,吴克气焰涨了下,又缩回去。
“你以为人人都能震慑啊,裁决团没有那不是因为有你们裁决官坐镇,谁能插得了手?一个眼神脑海想法就无处遁形。”
“你现在才了解裁决官牛逼?”
吴克:“......”
“不过你们部长也不赖哈,能回溯时间也能用察揭露过往。”彭钰童回嘴,“别一口一个裁决官,说的好像是你家的。”
“嘁。”
空地上到处都是步履不停的人,高强度作业和紧张气氛压得人快喘不过气。
天光渐渐微熹,金轮在天边冉冉升起,晦暗不明天穹下,吴克和彭钰童站在地热能边缘,默契对视一眼,接着两人都莫名其妙笑了。
他们互相拢着火苗给对方点燃烟,又分开,在袅袅烟雾中放松神经,瞎聊。
“你说部长喜欢裁决官多一点,还是裁决官喜欢部长多一点?”吴克回响起上一次抽烟,也是一个清晨,在陈正死的第二天,后花园里陈岁安亲手给他点的。
“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计较多少么?”彭钰童呛咳起来。
吴克顺手拍了拍他肩,犹豫道:“好像不是吧,计较多少那不是商人么。”
彭钰童用有病的眼神看他,“那你问我干什么?”
“愁啊,没事做啊。”吴克说,“消遣一下呗,诶我说,你这么抖干什么?冷就穿我衣服啊。”
彭钰童:“不是,我没抖。”
说毕,两人皆是一愣,紧接着踩灭烟蒂,齐齐躬身朝旁边平静的地热能瞥去。
说时迟那时快,大地震颤越来越明显,就连脚边沙砾都在共振!
“戒备!戒备!”吴克慢慢放大瞳孔,终于看清澄澈水下是什么,立即高喊道:“有人上来了!”
众人纷纷涌来,一时之间无数长枪短跑激光枪电流枪以及头顶上严阵以待的战斗机都进入开火状态。
——咕噜噜
莹白圆形仓逐渐攀升,硫磺水沸腾搅动着浑浊泥浆,大股蒸腾盘旋的白汽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吴克下意识把彭钰童拉到自己身后,头也不抬地凶道:“靠那么近干嘛。”
彭钰童:“你他妈能不能温柔点?!”
——哗。
圆形仓浮出水面。
紧接着,下潜器也浮了出来!
吴克愣了。
这是什么情况?
“出来的不是部长或者裁决官,就地绞杀。”彭钰童比他先反应过来,抽出后腰配枪稳稳指着圆形仓,同样头也不抬地告诫吴克,“你最好别死了。”
吴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圆形仓,眼皮眨也不眨,“放心,我死了你也死不了。”
稍远处,陈邈和贾斯帕从临时指挥所跑了出来。
“哥!”
嘭——下潜器舱门率先弹开。
赵渡跨步而出,紧接着是霍伊尔。
执行部众人心头皆是一凉,完了,部长没在。
只见赵渡径直走出舱门,片刻不停地对上旁边圆形仓,接着,圆形仓舱门直接被一股无形外力扯飞,天空陡然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坠落砸在红衫林里。
惊煞群鸟!
一时间,所有人齐齐回眸。
吴克:“这是?”
彭钰童:“这......”
霍伊尔神色凝重,轻轻摇头,按住他俩示意:“你们别管。”
“?”
“?“
“出来。”赵渡说。
同时陈邈冲进团团人群,扒开肩头,“哥!哥!我哥回来了没有,他回来了没有。”
“他——”
圆形仓比下潜器体积略大两倍,视角格外的高。
赵渡再次压着些什么,不带任何感情地重复了遍:“陈岁安,出来!”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须臾,一阵清浅脚步声响彻耳膜。
陈岁安步伐稳定,出现在圆形舱门口,他冷冷俯视着众人,森寒锐利的视线停驻在赵渡身上,沉声问:“你是不是想死?”
..............
吴克大惊失色!肉眼可见,部长.....有什么不一样了。
接着,另一道身形站至陈岁安身后。
裴瑎!
?????
“哥——?”陈邈那声哥,在看到裴瑎陡然拐了个弯。
陈岁安置若罔闻,忽然浑身一僵,不受控制地迈着僵硬步伐,主动从圆形仓跳了下来,跳进赵渡怀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赵渡没有丁点怜香惜玉的,甚至可以说是暴力地扣住陈岁安脖子,像拎小鸡仔似的强行压着陈岁安往昆机上走。
临走前。
他说:“控制住裴瑎,我要亲手杀了他。”
微凉晨光中传来陈岁安的咬牙切齿:“你敢?”
只有彭钰童追上去,他几步并作一步,跟在在人群下意识让开的通道里,颤巍巍地问:“裁决官您怎么了?陈部长他还好吗?受伤了吗?您怎么——”
赵渡猛地扭头,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像是要吃人!也像是被彭钰童这话惊醒几分,他压抑着极端暴怒的情绪。
“叫医生来,还有,再送套捆索!”
彭钰童惊得不行,捆索是执行部的产物,那是捆重犯的,轻易不用,他实在不敢想赵渡要对谁用捆索,只怕是那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只能哆哆嗦嗦点头,不敢再往前了。
陈邈也追,但是没追到。
直到眨眼间昆机划过天际,众人才如梦初醒。
裴瑎被吴克等人押送临时指挥所,半晌后他出来同彭钰童一起找到霍伊尔。
“麻烦您能告诉我们,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霍伊尔面色很难看,想说点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摆摆手。
“你们自己去问吧,我......累了。”
回溯画面流转到此,骤然停止。
白鹤摆摆手,吊儿郎当地朝乌满、乌略努努下巴:“走吧两位判官,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大概率有十八禁。”
“你们也不想我哥难堪吧?”
乌满、乌略:“噢噢噢噢,走吧走吧。”
白鹤临走前在陈岁安赵渡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好一阵儿,那眼神流里流气的,大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又有活该和我就知道的先见之明,陈岁安被看得心头发毛,意味到了什么,忍不住出声催促,“要走就走,快点的,眼珠子不要我给你抠了。”
白鹤阴阳怪气地反问:“几分钟你都等不了?”
“陈邈!适可而止啊!”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少在这儿故作坚强,估计待会儿有得你哭!”
“......”
乌满乌略抬头望天,假装没听见。
“这雾真浓啊!”
“是啊,以前怎么没发现,还挺好看的。”
白鹤忍不住嗤笑出声,赶在陈岁安发火之前收嘴,三人脚底生风,一溜烟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遭陡然安静下来。
陈岁安默默吞了口唾沫,后知后觉的尴尬问:“所以,接下来就是你说让我不要恶心,要是想跳过就跳过,你强迫我的......事?”
赵渡神色淡淡,抬眸看来:“所以跳过么?”
陈岁安斩钉截铁:“不跳。”
画面重新流转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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