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又如何不跪又如何?
时间回到接通电话10分钟前。
货载昆机机翼两侧发动机搅起烈烈狂风, 地面工作人员眯缝着眼挥动着莹光指挥棒,仰着头指引圆形潜行器降落。
嗓音在开口瞬间就被吹散,光影在气流涌动中变幻莫测, 人影憧憧, 杂乱地交杂着。
头顶逐渐下降的潜行器是希望,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笼罩而下的阴影越来越大,直到潜行器彻底降落,货载昆机返航离去, 这片区域才安静下来。
“贾斯帕把黑市管好,我要是回不来你就是黑市主人,墓碑记得放我跟陈岁安的合照,哀乐要DJ版的,噢对了,还有记得来看我们的时候带上夹心糖, 超市最贵的最大罐的那种,知道吗?”霍伊尔干脆利落脱掉外套递给贾斯帕, 站在原地活动了下颈骨,“其余的你看着办吧。”
众人:“.......”
“霍伊尔先生请问夹心糖具体是什么品牌?”贾斯帕将西装外套规规整整叠放在臂弯里, “一次买几盒呢?”
“唔......忘了具体什么牌子,反正陈岁安最爱吃那黏黏糊糊的玩意儿。”霍伊尔着重强调这个最, 大有朝在众人面前显摆‘最了解他的人是我’的意图。
“没时间了哎反正你看着买, 不知道哪一款就统统买来。”
贾斯帕颌首:“好的。”
胆子大的几个, 例如:陈邈、吴克、彭钰童,三人悄悄打量赵渡, 更有荀回远在人群之后探头探脑。
哪料赵渡根本没任何反应, 他不玩虚的, 简短安排道:“三天之内我没回来,联系上一任裁决官把宇宙岛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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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任裁决官——宁婕。
万籁俱静。
霍伊尔挑起一边眉毛:“你不会觉得自己很酷吧?”
“我说真的都这时候了,霍伊尔你能不能少说两句。”陈邈作为娘家人比谁都急,但是又比谁都没有办法,丁点话语权都没有,“下潜器不是只能容纳一人吧?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贾斯帕主动接话:“是的,最多可容纳五人。”
这不由得引得众人侧目。
人群中,这位冷淡矜持的年轻人,他从容不迫接受来自所有人的打量。
陈邈皱眉:“你是?”
“哦忘了介绍,这是我助手贾斯帕。”霍伊尔重重拍了拍贾斯帕肩膀,语速赶着趟儿,“他没事就喜欢鼓捣这些玩意儿,潜行器正是他的发明之一,不要见怪。”
陈邈:“哦,那我也要去。”
赵渡和霍伊尔难得同步,义正言辞拒绝。
“不行!”
“你们说不行就不行?你们是能抵抗高温还是比我更了解我哥?还是你们觉得熠耀只是假把式,当个烟花放着玩玩?”陈邈嗤之以鼻,那动作神态跟陈岁安简直如出一辙,“时间紧迫,别说这么多废话。”
“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赵渡说。
下潜器浮在水上,在灯火通明的光线下散发幽幽冷光,十几名裁决团和执行部工作人员正在对其做最后一遍安全检查,地热能边缘站着神色各异的赵渡陈邈霍伊尔三人,他们面临的是基本上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冒险。
截至目前,去电拨通已达几百次。
“裁决官,检查完毕可以下潜了!”彭钰童也不知道自己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希望您注意安全。”
赵渡颌首,抬脚跨进下潜器,他一手扶在舱门垂着眼再次拨通电话,同时压低音量交代:“控制住陈邈。”
彭钰童旋即一愣,随后面不改色道好。
霍伊尔紧随其后,异常潇洒,那副模样像是跟跟情敌去打仗,谁打赢了名为‘战利品’的陈岁安就归谁,他大马金刀钻进下潜器,带好通讯耳麦,双腿大敞地坐下。
舱门外陈邈刚抬步,便对上彭钰童笑意盈盈的脸,“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您还是留步吧。”
数名工作人员将陈邈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陈邈越过憧憧肩头,“赵渡,放开我!!”
也就在这时,赵渡迈进下潜器的脚步一滞,同时腕骨锵地一声撞上舱门。
这道动静极具穿透力,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望向他背影。
冥冥之中,好像有大事发生了。
黑夜漫长,悄然无声。
听筒里传来一声粗粝苍老的:“裁决官,晚上好。”
众人精神皆是一震!
吴克和彭钰童最先反应过来奔至舱门,紧张地盯着那不断跳跃的通讯时间。
若有细心之人可发现,掌握生杀大权判定全宇宙岛去留的裁决官自然垂落在西裤边的手,正不受控制的抖。
赵渡缓缓抬起手机,贴在耳边:“他在哪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先机尽失,低如尘埃。
机制:“他快死了,你愿意救他吗?”
赵渡:“可以,先把他送回来,我需要确认他的安全。”
机制:“裁决官,你并没有与我谈条件的资格。”
赵渡:“你想我怎么做?”
少顷,听筒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细琐声响,似是有人走动,然后静止。
“先跪下,认错。”
时空刹那止息。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凉气,在惊骇中忘记了呼吸。
并不稳定的滋滋电流不断敲击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不知是不是错觉,听筒里好像有水滴砸落。
然而,时间才不过两秒。
赵渡答:“好。”
听筒登时传来一阵粗哑难耐的轻蔑笑音!
赵渡脸色不变的转身,迈着稳定步伐跨出舱门,在众目睽睽下只问:“还需要做什么,他才能安然无恙回来?”
此话一出,死寂和恐惧流窜于每个人心尖!
彭钰童吴克陈邈齐齐上前,再也忍不住。
彭钰童死死抱住赵渡裤腿,“不,裁决官,求您了不要......”
吴克眼眶红到不行,犹如困兽:“部长不会接受您如此,就算他安然无恙回来,裁决官,一定还有办法。”
陈邈小拳头捏得死紧:“哪个贱种敢这样要求你?”
附和劝解的人群也来越多,他们三三两两凑上前来:“裁决官,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下潜器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轮番下去,肯定能救回陈部长。”
赵渡淡如凝水的视线扫过众多面孔,轻微地摇了摇头。
这时机制再度开口,慢悠悠道:“还没跪么?他可等不起了。”
赵渡垂眸,睥睨着死死抓住裤腿的彭钰童,冷声说:“放开。”
彭钰童死不松手,最终大脑被入侵强行接受指令后,他才卷曲着五指,身体在负隅顽抗中绷紧,最终以一种极其僵硬怪异的姿势跌坐于焦土。
吴克扶着他站起来,所有人都在默默流泪,同时背过身去。
明明步入深夜的黄石公园那么凉爽,连热风都不曾沾染分毫,怎么这么难熬?
赵渡静立于下潜舱门口。
他今天并未穿裁决官制服,而是普通西装西裤,临出门前他和陈岁安在衣帽间的镜子那块厮混,陈岁安闷哼一声后给他弄脏了。
流到了裤腿上。
犹记得当时结束,气喘吁吁的陈岁安伏在他肩头,软了脾性不满道。
“下次再这样,咱们分居吧。”
彼时赵渡下巴磨蹭了陈岁安脸颊下,吻上唇角问:“又睡不着怎么办?”
陈岁安懒懒撩动眼皮,呼出炙热的白汽,咬牙切齿的说:“那就死!”
而后两人再换衣服,与至于赵渡现在身上这套,是陈岁安精挑细选的。
可此时的他外套已不知踪影,唯留上身布满褶皱的白衬衣,坚实宽厚的肩线也不如往日那般笔挺阔落,他握着手机,什么都不再说,肩腰微弯。
北风挂过,焦叶打着卷儿旋落。
啪——焦土中看不的细小尘埃被扑开。
他单膝落地。
“不要伤害他。”赵渡低着头,垂着薄薄的眼皮,凝神细听听筒一切微弱动静,“他心脏中枪,先给他治疗。”
机制淡淡笑了下,应道:“好啊。”
四周霎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小声啜泣,几乎所有背脊都在颤抖,呜呜咽咽哀鸣着。
“裁决官真是受人爱戴啊。”机制感叹。
赵渡捏着手机,面无表情侧脸对着听筒低低道:“还需要我做什么?”
他身形下倾的同时第二条腿已然卷曲,就在膝头即将擦上地面之时,一双有力大掌死死握住他的臂膀。
“你他妈的站起来!”一直一言不发的霍伊尔倏地将赵渡拉起,脸色铁青:“连人安全都没确认,连个声儿都没听见,这老不死的让你跪你就跪?你把功劳都抢完了我做什么??”他一把抢过手机,“你给老子听好了,陈岁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就是把宇宙岛炸穿,也要替他报仇。”
“年轻人啊......我说孩子,你就不如裁决官沉得住气。”机制嗤笑两声,幽幽道:“他不惜用尊严换得陈岁安一丝活命机会,而你现在这样激怒我,有没有想过,谁在承受代价呢?”
霍伊尔后知后觉:“你什么意思?!”
“把手机拿来!”赵渡怒声来夺。
“等等,他就是在威胁你!”霍伊尔脸涨得通红,“他就是在侮辱你!要是他根本不交出陈岁安怎么办?!不是白跪了吗?!”
“那又怎样?”赵渡说,“如他所说,我敢赌吗?”
机制:“是啊,连一向冷静的裁决官都不敢赌,所以霍伊尔先生你这么做,是想陈岁安活还是想他死呢?”
霍伊尔怒目圆睁,破口大骂之际被赵渡抢过手机。
他甚至忘记了使用震慑。
“还要我怎么做?”
机制问:“你觉得同性相恋对么?”
赵渡:“不对。”
“那就对了,这次只是略施小惩,希望你记住裁决官,不正确的道路是没有结果的,也会伤害他人。”机制说,“做好自己本职工作,陈岁安自然会完好无损回来。”
“什么时——”
——嘟嘟嘟。
通讯已经挂断。
就在电话挂断那刻,赵渡失态地疾声高喊:“彭钰童,地址追踪到没有?”
彭钰童从人群中窜出,举着平板一路狂奔而来:“信号源位于地下......”精确地址被掩盖在低语里,只有赵渡能听到。
霍伊尔陡然扭脸:“你什么时候追踪的?”
“通讯接通那一刻。”赵渡再度跨进潜行舱,面无表情吩咐道:“按原计划准备下潜。”
“.......”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坏事没有?”霍伊尔追悔莫及,刚刚牛皮哄哄的指天骂地化作羞愧,他亦步亦趋跨进下潜器,“定位到地址了吗?有多远?陈岁安还好吗?”
赵渡没空搭理他,速度飞快的在操控面板上输入座标。
舱门急速关闭,咕噜两声沉入硫磺沸水之中,下坠失重感越来越强烈,霍伊尔扶住舱门才勉强站稳:“不是你早说啊,要是我把电话抢过去机制挂了怎么办,要是还没来得及精准定位
怎么办?”
“或许你能再忍一会儿?少犯蠢。”所有程序设定完毕,赵渡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轻蔑地看着霍伊尔,“或许就能定位完整,托你的福,仅定位到三十千米至内。”
“什么?三十千米??我没听错吧啊?三十千米的圆形定点,就算是直径专业搜索团队也需要花上二十多个小时。”霍伊尔本以为能直接将陈岁安从机制手里救出来,没想到最终只得到了这么模棱两可的座标,他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我的,你早说啊!”又着急忙慌:“那现在怎么办?”
赵渡:“闭嘴。”
下潜器不断释压不断往下坠,圆形内舱空间狭窄,地面世界悉数远去,沉闷空气在前路未卜的复杂地形里源源输送。
舱内寂地落针可闻,这里没有什么裁决官,也没有什么黑市缔造者,有的只是两个伤心人……
霍伊尔端不住,“那什么,你觉得机制真的会放他吗?”
赵渡充耳不闻。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就别摆架子了,裁决官?”霍伊尔见赵渡眼皮子都懒得抬,没事找事,“我佩服你,能为他做这份儿上。”
赵渡唰地抬眼。
“你想说什么?”
霍伊尔脸上是少有的正色,不确定问道:“要是一直追踪不到定位,你真的会跪么?”
单膝,确实谈不上下跪。
“我可没有落井下石的爱好,虽然是情敌,公平竞争咯。”霍伊尔表面无所谓,说的挺大方,实际上心理暗暗计较,机制怎么不叫自己跪?吗的,居于下风了!
舱内安静下来,就在霍伊尔觉得赵渡不会回答之时,耳边陡然响起一道冷淡嗓音。
霍伊尔眸光微动,只见赵渡失神的看着半空虚无某处。
“跪又如何不跪又如何?”
说毕赵渡轻轻觑了霍伊尔一眼,随即厌恶移开。
“有比他还重要的东西吗?”
霍伊尔无语凝噎半晌,心甘情愿地佩服,咬牙狠心道:“祝你成功!”
赵渡艰涩地牵动了嘴角,半阖着眼皮,讥讽味道却异常明显。
他嗤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说你够了啊!你觉得你赢了是吧?”霍伊尔翘起双腿,腆着脸,“我暂时退出而已,要是哪天你对他不好——”
“没有这种可能。”赵渡打断他说。
“谁知道呢?人心善变,当时真诚事后未必。”霍伊尔不屑一顾,“他亲生父亲为了权柄地位都可以毫不留情杀他,你呢?说不定哪天也能因为其他原因对他心狠手辣,你敢保证么?”
赵渡朝他冷冷一瞥。
下一秒,脑海陡然传来一道强硬指令。
——闭嘴。
霍伊尔再无法发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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